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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5章:我爱你,是哥哥对弟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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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半放学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照得飘着的蒙蒙细雨像是沙苹果果瓤里的颗粒,光而枯的树枝不断摆动着直至落叶坠下。
整座城又湿又冷,那种无孔不入的潮湿冷一点点侵蚀着温热的皮肤,陈余打了个寒颤,脖子一缩跟个小鹌鹑似的。
周珩一轻笑一声把自己外套脱下来,外套的里面还是热乎乎的,周珩一连忙把外套给陈余披上,他站在陈余身前。
“嗒,嗒,嗒……”
扣子一个个扣上,周珩一轻声问:
“好些了吗?”
“好多了。那你呢?”
“我不像你,怕冷。”
后来司机的车到了,陈余上了车坐在后排,他趴在座椅上跟周珩一挥手告别。
周珩一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身影逐渐陷在黑暗里直到彻底消失。
陈余回到家的时候,整个别墅一片漆黑,顾栗阿姨已经不在了,是另外一个他很熟悉的人坐在阴影里,看着有些落寞,
陈余开心地冲过去,“张老师!”
张惠如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低头说,“陈余,我是来接你的,顾栗阿姨准备移民,所以收养手续最后没有办下来。”
“我们收拾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吧。”
陈余一怔,我勒个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真没想到好日子没过几天就结束了。
陈余也没往深处想,真的以为就是顾栗移民走了等不了他。
陈余又想,既然世界线又让他回去就证明,他的选择错了,周弋不在外面,应该还在福利院那一块。
也不算没有收获,起码缩小了找人的范围,陈余认命地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他自己没什么东西,好多都是顾栗给他买的。
陈余就拿了自己带过来的和一件校服离开了,他的包袱小小的轻轻的,拎在手里跟团棉花似的,张惠如莫名有些心酸。
她一手牵着陈余,一手拎着小包袱,张惠如开了一辆小电瓶,陈余抱着她腰。
晚上的凉风一股一股地往脸上刮,陈余冻得眼睛都眯起来,
张惠如通过后视镜看到了小脸紧巴巴的陈余,她立马把速度降了下来,冷风刮在脸上就没那么疼了,黄晕的路灯下,小车就这么慢慢晃着,
“老师下次给你找个更好的。”
“不用啦,跟你们在一起挺好的。”
张惠如鼻子一酸,“对了,周珩一有去找过你吗?”
“他在学校里经常找我。”
“有没有去别墅里找过你?”
陈余不说话了。
张惠如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陈余,老师给你讲一个关于周珩一的事,你不要害怕。我只是想你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大概是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周珩一来海湾镇福利院刚一年吧,海湾镇的冬天偶尔会下雪,那一年的雪是我记忆里最大的一次。”
“我们在福利院外面清扫雪的时候,遇见了一只特别小的狗,那只狗特别喜欢周珩一。天天跟在周珩一屁股后面,讨吃的,讨摸。”
“周珩一是我见过最难教的学生,偏执,屡教不改,崇尚暴力,仗着个子高基本上把院里的孩子都打个遍,我也寄希望于这只狗能激起周珩一的同理心。”
“结果他直接惩罚跟小狗亲近的每一个人,如果是小狗背叛了他,周珩一毫不犹豫地就是一脚。”
“所以事情更糟了,这只狗自从跟了周珩一后开始疯狂咬除了周珩一以外的所有人,咬别人的时候周珩一就坐在旁边笑。”
“高功能反社会人格就是这样的,没有感情,没有同理心,是披着人皮的怪物,他会同化身边的人,把人往下拉。”
“他们一开始表现得像个正常人,很乖很顺从直到你彻底轻信于他。”
“其实是个恶魔,是引诱你进入深渊的恶魔。在他的世界里,跟人相处跟狗相处没什么区别。”
“后来这只小狗生病了,是细小,我们说要带小狗去看病,周珩一固执不肯让我们带走狗,那我们就说把周珩一跟狗一起带过去,让周珩一看着给狗治病。”
“海湾镇是个什么小地方啊,宠物医生更是是给牛啊羊啊治病的,谁舍得给狗治病,细小本就难治,医生就给小狗扎了一针猛药,只要挺过去就能治好。”
“可惜没挺过去,周珩一呢却觉得是我们和医生害死了狗,要不是我们发现得早,他差点放火烧了人家兽医站。”
“后来他也不肯把狗埋了,就看着小狗烂掉,最后成了一摊白骨,你知道他把小狗的骨头埋在哪里吗?”
故事听到这里,陈余都愣住了,他现在的外套还是周珩一的,陈余低头的时候甚至能闻到周珩一身上的味道,可听着张惠如的话,陈余又荒谬地感觉周珩一离他很远,就好像周珩一有两个人格,一个善一个恶,在他面前的永远是善,在别人面前的永远是恶。
“埋在哪里?”
“他的枕头下面。”
陈余再一次震惊,他向张惠如进行确定,“一直?现在也是?”
“是的。偏执得令人无法想象。”
“所以我一直跟你说小心周珩一,他惯用的伎俩就是对某一个顺眼的事物、人特别好,然后不停教唆、同化,把全世界分为他们和其他人。”
“其他人在他们的眼里,是不重要的,是该死的,是可以随意对待的,别人的痛苦对他们来说是玩笑。”
“你觉得他爱小狗吗?他根本不爱,因为他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事物,他不明白什么是爱,他更没有同理心。在他的眼里,只有对同类的同情和占有。”
“如果有一天同类背叛了他,周珩一会毫不犹豫地亲手摧毁掉。”
陈余外表是个小孩,但他内里是个成人,他明白张惠如话里有话,
“老师,你想说什么?”
“顾栗阿姨的意思是,是你偷了她的手表,因为她在你的书包里发现了她的手表,她不愿意养一个手脚不干净或者关系不干净的人在身边,所以放弃了收养。”
“你有没有偷陈余我相信你清楚,还是有其他人做了手脚我也希望你想明白,周珩一真的不是一个好人。”
陈余的书包只有周珩一经手,答案不言而喻。
可如果是现在骤然跟周珩一断交恐怕会起反效果。
陈余只能引导这个心理不太健康的小孩。
说话间已经到达福利院,陈余也发现宿舍翻新了,还有一栋新楼也在建中,也都是顾栗的手笔。
陈余不在的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有一些孩子被领养走了,宿舍现在变成了二人间,都是实木的大床。
周珩一还是和陈余住一起,张惠如也不想,但是一提到这两个人,所有小孩都叽叽喳喳地不愿意。
晚上,张惠如亲自把陈余送回到宿舍,她顺便祈祷她今天说的话在陈余的心里起了作用然后转身离开了。
宿舍的灯亮亮的,周珩一似乎是有所准备地等着陈余。
陈余一进门,周珩一立马迎了上去,动作一气呵成十分丝滑,像是很久没见到妻子的农民工,见到周珩一的第一眼,陈余说,
“我要跟你冷战。”
然后周珩一不管说什么,陈余都是沉默。
周珩一也想不明白陈余怎么了,刚刚看见是张惠如送陈余回来的下意识以为又是张惠如说了他的坏话。
他捏紧了拳漆黑的眼珠停滞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怎么教训张惠如 。
算了还是等陈余消气吧,教训张惠如会被陈余说他小肚鸡肠,他是个大度的人。
周珩一只能在一片死寂中上了床,他侧头睁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陈余,陈余就在周珩一注视中关了灯。
陈余万万没想到,二人间会这么冷。
他住习惯别墅的恒温,现在又是要下不下的潮湿天,感觉呼吸的空气都是冷的,陈余更加是冷得睡不着。
他原本想着做点俯卧撑让身体热起来,结果被子漏风直接把他为数不多的暖气给吹没了。
陈余只能缩成一团等后半夜,漫长的黑夜陈余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周珩一应该睡着了,再不去周珩一床上陈余今晚就要失温冻死在这里了。
周珩一应该睡着了,陈余立马偷偷摸摸溜到周珩一的床上,陈余怕惊动周珩一。
他身形也不大,像只仓鼠一般从床尾往床头钻,还没柳暗花明呢就发现被子开了个口。
他被周珩一守株待兔抓了个正着,
周珩一问:“你不是要和我冷战吗?”
幸好天比较黑,陈余泛红的脖颈看不见,陈余解释说,
“先暂停吧,周珩一你抱抱我,我快被冷死了。”
周珩一把身上的毛衣脱下来给陈余穿上,陈余顿时像穿了件暖宝宝做的衣服,舒服地喟叹,
周珩一就光着膀子抱着陈余,他温热的脖颈和胸膛也提供了陈余暖手的地方。
周珩一的腿心也成了陈余暖脚的地方,陈余就像只小虾米一样窝在周珩一怀里。
随着陈余枕上周珩一的枕头,陈余立马想起了周珩一枕头下埋的什么,陈余捧着周珩一的脸,
“周珩一,今天张老师跟我说了你和小狗的故事,我想问你,你能分辨你对小狗和你对我的感情吗?”
周珩一沉默了似乎是在思考这个问题,陈余作为一个成年人开始引导周珩一分辨两种感情。
“小狗作为你的宠物,而不是你的同类,他不理解你的所作所为,但会傻乎乎地听你的指令,宠物更多的是提供情绪价值,让你见到他的一瞬会开心。”
“所以你不能把对同类的期盼强加在它身上,那是病态和不切实际的。你怎么能让一个脑仁还没馒头大的家伙做你的同类呢。”
“它不明白是非对错,也不明白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后果,你需要有主人的担当,告诉他这么做是不对的,宠物要温顺,要听话。”
“所以,对宠物的感情,应该是怜悯和疼爱。不是同情,同情的对象只能是人。如果他离开了,就要放他走,小狗是自由的个体。”
周珩一身上怎么能这么暖和,陈余忍不住捏了捏周珩一的脸,
“我们俩之间是什么感情你清楚吗?”
周珩一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想做你的宠物。”
我想要被你疼爱,想被你怜悯,想你见到我的一瞬间会开心。
陈余气笑了,周珩一简直是榆木脑袋不通人性,“你放屁!”
“你都说了,你是哥哥,我是弟弟,那我们的身份应该是家里的一份子,我们是亲人。”
“亲人之间是亲情,我们之间有爱,我们的喜怒哀乐是同频的,任何事情都不能击垮我们之间的联系。”
“哥哥爱弟弟,弟弟爱哥哥,我们要相互托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相互成长共进退。”
“你为了让我留下,做了坏事,让我背上偷东西的名头,这不应该是哥哥对弟弟做的,你做坏事我会心疼。”
“同时我作为受害者和被欺骗者,也会难过和愤怒,这也是为什么我要跟你冷战,你是我敬爱的哥哥,你舍得我难过吗?”
说着陈余用自己冰凉的小脸贴贴周珩一的热脸,他嘴里却吐出充满威胁的话,
“你要是让我知道你舍得你就死定了。”
周珩一轻笑一声,他把头埋在陈余的肩膀里,他问:
“要是有一天我不想做你哥哥怎么办?”
“你想做我朋友?”
“不是。”
“你形容一下那种感觉。”
“嗯,我想要于你而言,我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事物可以取代我,就像你对周弋。”
“这有点难,但我相信你能做到。但是从今天开始不能伤害别人,如果你想伤害,先跟我商量和告诉我理由。”
“明天我们去把狗埋了,埋地里。”
过了一会儿,周珩一说,“好。”
周珩一没想到陈余懂这么多,他刚想问陈余什么是爱,这是周珩一一直好奇的问题,因为他从没有感受过,哥哥对弟弟的爱和爸爸妈妈之间的爱会不一样吗?都是亲情吗?
耳畔却传来陈余匀称的呼吸声,
周珩一小声说,“陈余,我爱你,是你说的哥哥对弟弟的那种。”
“我很高兴,你愿意跟我说这么多话。”
但对周珩一来说,同情别人简直是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