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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西雅图的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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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雅图的早春阴雨连绵,偶尔雨间歇休息,空气也是潮湿冷,冷藏室内吊着的灯摇摇欲坠,惨白的灯光朦胧而冰冷,这个小殡仪馆时不时还有冷风从四面八方渗透,一遍遍触碰着周珩一的后背。
这里就像个巨大蜂巢,每个单间有一具尸体,每个冷藏箱上贴着名字和年龄,周珩一简单扫了一下,他们大多是独居老人,又或者是被好心人送过来的流浪汉,因此是无名尸体。
周弋年轻的面孔显得格格不入。
工作人员在一旁善意地提醒:“对尸体有异议,可以寻求警察帮助。”
周珩一摇头,“没有异议。”
周珩一最后看了一眼周弋,他的左手肘正中上也有很多注射口,但跟右手发紫的注射口完全不同,周珩一认识,他身上也有这样的,是刚进家里给周弋每周输血留下的。
这个人确实是周弋。
周珩一长期待在医院守候陈余,他跟周弋接触不多,仅存的记忆就是输血的时候周弋总喜欢看窗外,而周珩一习惯性地想起陈余;
犹记初次见面时周弋的高高在上,周少卿很看重周弋,就算是周珩一想去找周弋,都要经周少卿同意。
被给予厚望的天之骄子就这样死在了异域。
真令人唏嘘。
周珩一不动声色,屹立如松,他让工作人员关上了冷藏箱,思索了片刻,然后走出去搀扶住了周少卿。
他轻声道:“节哀。”
“那两个人来了吗?”
过了会儿,周少卿缓过神来,
“他们飞机晚点到,下飞机了会直接去公寓收拾遗物。”
周珩一传达了工作人员的话,
“工作人员问我们怎么把他带回去,就地火葬带回去还是?”
周少卿的声音苍老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说,
“火葬吧,我们带回去,然后卖一块好墓地。”
周珩一简单跟工作人员进行了交流,付了钱,大概一个小时后,他们拿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盒子。
盒底仍有余温,是周弋在世间最后的温度,周少卿在去酒店的车上抱着看了很久很久。
他们到了酒店后,那两个人也到西雅图了,周少卿有些不放心就叫周珩一去看着,酒店离公寓不远,周珩一直接步行过去。
在步行的路上,周珩一收到了陈余的信息,陈余那里已经靠近中午了。
陈余:【什么时候回来呀?】
说完陈余配了一张大课间林乐一在周珩一桌上吃泡面的照片。
林乐一大快朵颐已经吃到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至于林乐一为什么要在周珩一的桌子上吃,因为林乐一的桌上已经被各种皱皱巴巴的试卷堆满了,周珩一不在的空桌可不就是他的餐桌吗?
周珩一:【。】
周珩一:【你把手机给他。】
下一秒,周珩一的电话就过来了,
“林……”
林乐一听到林字就挂掉电话了,他咽下嘴里的方便面,“见鬼了。”
然后坐回自己座位上去了,泡面在一众试卷上总是放不平,林乐一只能用两个手臂使劲向下压着试卷,边吃边使劲压,吃碗方便面浑身用力,陈余在一旁笑个不停。
陈余:【妙手回春。】
配图林乐一已经坐回自己位置的照片。
周珩一:【事情处理差不多了,今天晚上应该能回来。】
陈余:【我等你。】
周珩一:【是想我了吗?】
看到周珩一弹出来的信息框,陈余久久不能平静,他甚至能想到周珩一发消息时冷硬的脸,有力的手指,不苟言笑又认真,
用一本正经的脸平静地说出最张狂又模棱两可的话,这种反差感总能勾起人的征服欲,好想看看他失态的样子,好想看看他心口如一。
陈余:【你觉得呢?】
陈余强忍异样,差点就被周珩一钓住了,陈余直接拉回主动权。
周珩一:【我觉得不重要。】
陈余:【可我想听。】
周珩一:【那我回去告诉你。】
转眼电梯已经到了十六楼的公寓,这一层只有三户,出了电梯正中央的就是周弋的公寓,门是虚掩的,周珩一闻见了那股和周弋身上相似的味道,不是熟悉的臭味,是一种很刺鼻古怪的化学制品,还有非常浓厚的烟草味。
周珩一直接推开门进去,那两个人把收集的一整包的项目资料恭恭敬敬地递给周珩一,
“这个是周总让转交给你的。”
周珩一微微蹙眉,“有复印件吗?或者重新打印,我不喜欢上面的味道。”
周珩一也不想把上面的味道带到家里去。
“有原件的,那我们重新打印。”
“包里的这些烧了或者用碎纸机碎掉。”
周弋的公寓有两百平,他的书房和他的卧室一样大,周珩一转了一圈最后去了书房,这里的味道稍小,在忍受的范围内,
书柜上全是跟金融、贸易、游戏开发相关的书籍,有些书页都已经泛黄,书角折叠,看着是翻阅了很多次。
周珩一转了一圈,里面有一本书格格不入,书名是《蛇结》。
周珩一翻开书籍,书缝里还有香烟的烟灰,翻到中间,有一张信纸掉在了地上,周珩一弯腰捡起,笔锋很抖,写信的人就像是强压着痛苦在写。
信件的开篇:
【我已凋零久。】
【十年重病缠身,痛苦不堪。】
【我的人生似乎从一出生开始就规划好了,小到从什么时候开始学走路,什么时候开始学说话,大到以后上什么学校,在哪里上班都被父亲规划得明明白白。】
【于他而言,我的人生只要像犬畜一样跟着他的步伐就是完美。】
【我反抗过太多次,均以失败告终,因为不管我身在何处,他似乎都能找到我。】
【小时候不愿意弹钢琴,双手被竹鞭敲得血红,跟着书里讲的,去警察寻求庇佑,结果比我先到的是他的电话。】
【在外风光无限的父亲,受所有人尊敬、爱戴的父亲,被冠以慈善家头衔的父亲,他对所有人都宽容,唯独对他的亲生孩子展现出超强的控制欲。】
【家成了囚笼,坚不可破的铁笼。】
【或许是母亲听到了我的求救,降下了对他违背誓言的惩罚,年少时我就患上了罕见的血液病,我想或许只要再睁眼闭眼几次,就能见到我的母亲。】
【我低估了他的偏执,从此一病数年。】
可到了这里信件就断掉了,周珩一摩挲着信件侧边的胶水,这样的信纸应该不止一张,周弋言语里的决绝勾起了周珩一强烈的好奇心,
周弋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他跟陈余之间又有怎样的联系?
还有周少卿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他离谜底很近很近了。
周珩一继续在书房里寻找着剩下的信件,周弋绝对写了不止这一张,他从书房外扯过他们正准备销毁的包,将所有项目资料都倾倒在了书桌上,他一张张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