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结束在开始之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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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维尔前一刻还因为能见到露西娅而跳跃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刚刚压下去的眩晕感再次猛烈地袭来，整个世界都似乎摇晃了一下。
为什么？
怎么会取消？！他记忆里明明没有这回事！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手指都用力地绷紧了。
他清清楚楚记得，他记忆里那天招聘如期举行，他被叫到名字后，跟着诺拉女仆长进入了测试室，在魔力测试中展露了S级的光元素亲和力，然后引来了……露西娅。
但最后是因为那张如同绝色少女的脸，才被露西娅当场指定为贴身女仆。
他清清楚楚记得，那个时候露西娅走过来，捻起一缕他的长发，对他笑的样子。
“希薇儿·克罗瑟……是么？很少见的发色……一只漂亮的白色小猫。”
“你很适合留在红月庄园。”
“前提是……你得学会对主人和同伴们收起爪子。”
他明明已经准备好了，把所有的棱角和刺都收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取消了？
这完全偏离了记忆的轨道，让他措手不及，也慌乱无比。
诺拉似乎预料到了众人的反应，提高了音量，声音依旧平稳。
“请大家安静！红月庄园深感歉意。大小姐临时有要事处理，心情不佳，无暇进行招聘事宜。”
“为表歉意，庄园会为大家报销此次来程的路费，并提供一定金额的补偿金。请大家保持现在的队形依旧在报名处登记，补偿金将在核实后尽快发放。”
人群的骚动在听到“报销路费”和“补偿金”后，稍稍平息了一些。
虽然失望和不甘依旧写在脸上，但德洛文家的威势和这实实在在的补偿，让她们也放弃了去争辩些什么。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真的被选上伴读女仆，不如拿着钱回去继续过日子。
而希维尔却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动”。
他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和挣扎，甚至连生命都放弃了，好不容易换来这次重来的机会，难道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吗？
如果连红月庄园的门都进不了，他要这个机会有什么用？
那是他的归属，那是他的未来啊！
他的唇瓣几乎被他咬出了血。
眼看诺拉宣布完就要转身回去，希维尔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急切。
“请、请等一下！女仆长！”
诺拉停下脚步，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突然冲出来的“少女”。
这位“少女”拥有一头少见的银白色长发，身高在同龄少女中偏高了一些，但是身体有些纤细瘦弱，看得出来是因为家境贫困导致的长期营养不良。
一个很标准的乡下贫困少女，看得出来很需要找个薪水优渥的工作养活自己。
但……“她”的长相却过分精致出挑了。
浓密纤长的睫毛，清澈漂亮的眼睛，小巧挺翘的鼻子，粉嫩单薄的唇瓣，还有那张瘦削又楚楚可怜的小脸。
组合在一起漂亮得让人心软，甚至隐隐让她觉得有些……祸国殃民。
这张脸怎么会出现在一个乡下的贫困少女身上？
她迟疑一会，思索了一下，总觉得面前少女有股奇怪的熟悉感，但又说不出来。
“你有什么事吗？”诺拉问道，语气还算平和。
“我……”希维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模仿着乡下少女应有的那种带着怯懦的语气。
“我……我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就是为了成为大小姐的女仆。我……我真的非常仰慕大小姐，请您……请您再考虑一下，或者……或者让我见大小姐一面？”
只要让露西娅看看他，看他一眼就好。
她会喜欢他的。
他看着诺拉，金色的眼眸盛满了令人心软的恳求与不安。
诺拉眉头微蹙，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眼神却异常执着的“少女”有些不解。
她真的很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对大小姐这么执着，不会是大小姐以前欠下的情债吧？
诺拉有些头疼，但是现在明显不是询问大小姐的好时候。
大小姐今天的态度明显不同寻常，连她都觉得反常的冷漠。这个时候，不能让任何人撞到大小姐枪口上。
她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却不容商量。
“孩子，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但大小姐今天明确吩咐不见任何人。招聘取消就是取消了。回去吧。”
希维尔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诺拉的态度会如此坚决，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这道命令是露西娅下的。
怎么会？
他张了张嘴，声音颤抖地像是要消散在空气里：“大小姐她……”
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出现在门旁。
“怎么回事？诺拉。”
一个熟悉到灵魂深处的冷淡声音，毫无征兆地从门内传来。
这声音如同拥有魔力，瞬间抽走了空气里所有的嘈杂和希维尔全部的心跳。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逆流、冲撞，撞得他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他僵硬无比地转过头，连少女应有的怯懦都忘了假装。
那道他心心念念的身影，就那样出现在主楼大门内几步远的地方。
她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常服，身形高挑挺拔，缓步而来时天然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仿佛连空气在她面前都变得稀薄凝重。
夜色般的长发随着她的步调优雅拂动，绣金的深红色发带随意地束起一部分，几缕不羁的发丝垂落在光洁饱满的额前，衬得那张雌雄莫辨的俊美脸庞更加迷人。
露西娅·德洛文。
传说中让无数男女为之倾倒的帝国第一美人。
美丽，帅气，迷人，却又带着危险的压迫感。
像危险又诱人的夜玫瑰。
在一瞬间的静止后，人群终于忍不住躁动起来。毕竟见到第一美人的冲击力让还年轻的少女们忍不住那股青涩的交流冲动。
“不、不会吧？是德洛文大小姐？她真的来了？”
“好好看啊！天啊！好帅！我要晕过去了！”
“刚才谁说德洛文大小姐喜欢女孩子的？真的假的？我们有没有机会？”
“女仆长不是都说了招聘取消了，别做梦了。”
“可是大小姐出来了诶！是不是还有机会啊？我好想去！”
“让我做个梦吧！我可以的！做什么都行！”
喧闹的人群掩盖住了希维尔还未说出口的话。希维尔也无法进行任何反应，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个人影离他越来越近。
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要撞碎胸腔的力道疯狂擂动起来。
是大小姐……
是他的大小姐……
胸口沉闷的痛苦却让他的心里诡异地弥漫出一股兴奋感。
这种感觉如此真实，真实到让他能够排除自己在做梦的可能。他几乎忘了周遭的一切，眼前只有她走过来的模样。
她在这里。
她还活着。
不再是冰冷僵硬的尸体，她是鲜活的，带着呼吸和心跳，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然而，那几乎要将他融化的狂喜，在触及她眼神的瞬间，被冻得粉碎。
露西娅暗红色的眼眸冷冷地扫过众人，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那目光掠过希维尔时，没有停留，没有波动，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记忆里初见时，她看到他容貌后流露出的那一丝玩味的兴趣。
这眼神……让希维尔感到了疼痛。
比用剑刺入心口时更加疼痛。
露西娅的目光并未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她转向诺拉，声音冷漠，没有一丝波澜。
“诺拉，还没处理完？太吵了，别让这些小事影响我的心情。”
“抱歉，大小姐。” 诺拉立刻恭敬地微微躬身，“突然取消招聘，大家都有些难以接受，其中还有不少从外地赶来的孩子们，我需要先考虑安抚大家的情绪。”
姿态恭敬，言辞却好像在隐隐指责某人的不守约。
这位女仆长一直都是这样，说是服侍大小姐的仆人，更像是照顾大小姐的长辈。
“好了，我知道了，别总是阴阳怪气我。”
露西娅懒洋洋地靠在门旁的雕花柱子上，勾起一抹无所谓的笑容。
“是我临时取消，有不满很正常，尽快处理完毕。按我之前说的，给每个人发放补偿金。”
“按照伊瑟拉恩正常家庭三个月的生活标准给，这个额度总够了吧。”
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人群中瞬间响起了压抑的惊呼。
三个月的补偿金，而且还是按照帝国最富饶地区伊瑟拉恩的生活标准！
这对于她们这些普通家庭甚至贫民家的女孩来说，简直是一大笔天降横财！
原本还有些失望的少女们，瞬间激动了起来。
毕竟比起虚无缥缈的女仆工作，还是一大笔巨款更有吸引力。
除了希维尔。
他眼睁睁看着露西娅说完，仿佛处理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就要离开。
她甚至……看都没看他第二眼。
她根本没注意到他！
她根本没看他！
看着她转身的背影，希维尔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
不！不能走！
不能就这样结束！
他不能再一次失去靠近她的机会！
巨大的恐慌和执念驱使他动了起来。
在诺拉和周围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猛地冲上前，在那些外围的黑色领结女仆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直直地拦在了露西娅面前。
“大小姐！等等！”
他仰起头，金色的眼眸里是浓的化不开的恳求。
“求求您！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做您的女仆！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什么都愿意做！请让我留在您身边！”
他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卑微得如同乞求主人垂怜的小猫。
露西娅的脚步顿住了。
她微微偏过头，暗红色的眼眸终于落在了希维尔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她依旧面无表情，毫无动容。
“不需要。”她说道，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
“我说了，招聘取消。”
说完，她甚至懒得再看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不要！
不要走！
别不要我！
他的身体比他的声音反应更快，在露西娅要离去时，他又猛地朝露西娅的背景追去，甚至不顾一切地想要伸手去抓住露西娅的衣角。
“大小姐……求您……”
露西娅没有回头。
她甚至没有停下脚步。
在希维尔的手指即将碰到她衣摆的刹那，她随意地抬了抬手。
没有吟唱，没有任何征兆。
一股无形的、却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力量，瞬间锁定了希维尔的身体。
是露西娅最常用的定身咒。
他像被冻结的雕像般僵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露西娅冷漠地远去。
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径直向前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门后的大厅里。
连同他的心跳也一起带走消失了。
“真是胡闹。”诺拉严厉的声音在希维尔耳边响起，但是她还是阻止了一旁的黑领结女仆们上前，只是眉头皱得很紧。
“还好只是定身咒，你真是太乱来了，德洛文家的大小姐岂是能随便拦的，下次别做这种傻事。”
希维尔的眼眶开始泛红，诺拉看着他的样子终究不忍心责备。
她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声音带着长辈的安抚：“好了，姑娘，别倔了。大小姐今天心情真的不好。听话，等定身咒解除就回去吧。”
“不管你和大小姐有什么过往，你看她的样子就明白……”
“已经结束了。”
这句话几乎让希维尔的灵魂也要碎在这里了。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了，连同脑子都变得浑浑噩噩，再也运转不了。
如果没有定身术，他估计连站立都站立不了，会像个碎裂的瓷器一样在这里裂成一片片。
诺拉摇了摇头，她不清楚大小姐和这个美貌的“少女”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明白这种事情不是旁人能够置喙的。
尤其是大小姐已经明显露出了拒绝姿态的时候。
她又走到一旁去指挥其他女仆维持秩序，准备登记发放补偿金。
其他女孩拿到补偿后三三两两地开始离开，每个人捧着那沉甸甸的钱袋后都或多或少露出了开心的神情。
议论声再次响起，少女们欢快交谈着接下来去哪里，交谈着德洛文大小姐的美貌与大方，冷酷与强大，庆幸着自己没有脑子一热上去纠缠那位大小姐。
但是这一切仿佛都和希维尔隔得很远很远。
远到希维尔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红月庄园的一座石雕。
或许……这样也不错……
他停摆的思维这样想着。
然而没多久，那定身的力量就解除了。
束缚解除的瞬间，巨大的脱力感袭来，希维尔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有两个黑色领结的女仆眼疾手快地架住了他的胳膊，避免他摔倒。
他迷茫地看着她们，却已经连最基本的道谢都反应不过来了。
补偿金已经发放得差不多，诺拉发现希维尔恢复了，于是缓步走了过来。
她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远比其他的更重、更鼓。
“这个是你的。”
她将这个包含了一部分“分手金”的钱袋塞进希维尔僵硬的手中。
“别再惦记大小姐了，回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随后她又看了希维尔一眼，不放心地低声嘱咐。
“一个人回去的路上千万要小心，注意安全。”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层担忧，“你长得太漂亮了，要保护好自己。”
希维尔愣愣地看着诺拉，手里那袋沉甸甸的的金币，烫得他手心发痛。
他茫然地看着露西娅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着手中沉重的钱袋。
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不明白。
“带她离开吧。”诺拉见希维尔没反应，示意那两位黑领结女仆带他出门。
他像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被两个女仆毫不费力地架着，拖离了那扇象征着他前世今生所有渴望的黑色铁艺大门。
红月庄园的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里面精致的花园、恢弘的建筑、还有那个……
他拼了命也想要靠近的人。
阳光不知何时消失了，阴沉的乌云从远方漫卷而来，很快遮蔽了天空。
空气变得湿冷黏腻。
一滴冰冷的水珠，毫无预兆地砸在希维尔的脸颊上，带着初春的寒意。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细密的雨丝很快就连成了线，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迅速打湿了地面，也打湿了希维尔银白色的长发。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淌下来，滑过他苍白失魂的脸颊，流过他纤细脆弱的脖颈，最后浸透了他身上那件单薄破旧的粗布裙，带来刺骨的寒意。
那寒意似乎能穿透皮肤，直抵心脏深处，比不久之前他拿银剑刺向心口时更加的疼痛。
他茫然地抬起头，望着阴沉灰暗的天空。
雨点密集地落进他金色的眼眸里，带来一阵酸涩的刺痛，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就那样呆呆地站着，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着“补偿”的钱袋，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细密的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眼前红月庄园那紧闭的黑色大门。
他终于哭了。
泪水融入雨水，没有任何人会看见。
他慢慢弯下了腰，用手捂住了脸颊，像一个迷路后找不到家的流浪小猫，无助地在那扇紧闭的、隔绝了他所有希望的门前啜泣。
雨声比他的哭泣声更加响亮。
他再也挺不直脊背，他是一柄断掉了的剑。
他抱着胳膊，把自己放在墙角冰冷的石头上，蜷缩起来。
银白色的长发被雨水打湿，黏在脸颊和脖颈上，狼狈不堪。
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像泪水，又像命运冰冷的嘲弄。
他重新回到了八年前。
他重新回到了一切开始之前。
但是他还没开始，就已经被彻底抛弃了。
就连那个他以为会是永恒起点的红月庄园，都向他关上了大门。
他无处可去。
他无家可归。
雨，越下越大了。将他的身影，一点点融进这片冰冷的灰暗里。
他任凭冰冷的雨水一点点带走身体里最后的温度，还有那颗刚刚燃起一丝火星便瞬间被浇灭的心。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结束在开始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