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我们是同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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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塔后面怎么样了？
这个想法出现后，曾经希维尔在红月庄园最不愉快的记忆也随之出现。
他把妮塔弄伤后，他被大小姐安排去做了一个月的杂役，并且被扣除了当月的薪水，补给了妮塔。
这对于当时想要攒钱救母亲的希维尔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他不得不委曲求全，用最可怜、最柔弱的姿态去求露西娅。
他可以做杂役，无论是一个月还是一年，他都能够接受。
但是他不能接受扣除薪水。
那是他母亲的救命钱啊！
然而露西娅无动于衷。
“惩罚就是惩罚。”她这样说，“不会因为你是我最宠爱的女仆，而对你网开一面。”
“这是红月庄园的规矩，你必须好好记住。”
他当时恨死了露西娅，更是觉得她是一个虚情假意的虚伪贵族。
那些对他的喜欢，也是骗他的。
她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打发时间的人偶，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
就像他犯了错后，她可以轻而易举地让别人取代他。
他做了一个月的杂役女仆。
妮塔也做了一个月的贴身女仆。
她跟随在露西娅的身边，露西娅为她上药，并且对她笑。
除了周五的时间，露西娅把一切给他温柔，都给了妮塔。
整整一个月，她断了他的所有希望，告诉了他
——他并不特别。
*
“怎么了？你还在睡觉吗？希薇儿。”妮塔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
“要快点起来了，马上就到工作时间了，迟到了可不好……女仆长生气的时候还是很可怕的。”
希维尔心头一紧，深吸一口气，把那些曾经的记忆压入心底。
他快速对着镜子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形象，确认没有任何可能暴露男性身份的细节后，努力调整出一个温顺羞涩的表情，轻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褐色长发的年轻女孩，穿着整洁的蓝色领结女仆制服，脸上带着开朗的笑容。当她的目光落在希维尔脸上时，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瞬间睁大了，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艳。
就像梦里她第一次看到他时那样，纯粹而惊喜。
“哇！你真的……好漂亮啊！”妮塔左看右看，简直不敢置信，“天哪，昨晚她们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你简直比她们描述的还要好看！”
希维尔微微低下头，长长的银白色睫毛垂下，恰到好处地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只流露出少女应有的羞涩。
“谢……谢谢，其实没有那么夸张。”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柔温顺，所幸这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他依旧做得天衣无缝。
妮塔似乎又看呆了，她还从没见过长得好看，声音又这么好听的人。
她呆了好一会儿，直到希维尔用那双金色的眸中看向她，似乎在询问她有什么事情，她才想起正事。
她举了举手里的东西，朝希维尔递了过来，语气兴奋。
“恭喜你加入红月庄园，希薇儿！这是你的制服，女仆长担心你今天没有合适的衣服，让我先给你送过来啦！”
希维尔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与前世一模一样的制服，仿佛接过了一个珍贵的宝物。
但还没等他开口道谢，妮塔又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快换上吧！等你换好，我带你去见女仆长办理入职，然后我们就能一起干活啦！”她的声音里满是雀跃，“大家都对你很好奇呢！”
仿佛印证她的话，走廊里几扇门悄悄打开了一条缝，几个同样穿着蓝色领结制服的女孩子怯生生地朝这边张望。
当她们的目光与希维尔对上时，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红红的样子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单纯的好奇。
妮塔见状，嘿嘿地捂嘴笑了。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你昨晚被大小姐带回来的时候，整个庄园都传开了！说是大小姐捡了一个超级好看的大美人回来！大家都在猜你会被安排到哪里呢，最后知道你竟然和我们一起住在这边，大家可兴奋了！”
这份扑面而来的热情让希维尔有些不知所措。
以前的他带着冷漠与警惕面对这些女孩，将她们的善意拒之门外，甚至觉得她们肤浅。
但现在，看着妮塔真诚的笑脸和那些门缝后好奇又害羞的目光，他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愧疚。
她们对他没有图谋，只有单纯的好奇和友善。这份单纯却照得他心底那片因欺骗而生的阴暗角落更加无所遁形。
越是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他就越是反复地意识到……
他希维尔，只有那副被大小姐偏爱的光鲜外壳，内里却如同阴沟里的老鼠，总是用最深的恶意去揣度他人。
他其实……并不配站在这里。
但是他也只能在这里才有活着的实感。
他维持着“希薇儿”应有的柔和姿态，脸上带着些许羞涩和不好意思，轻声说：“大家……言过其实了。我也只是和大家一样，是一个来庄园里谋生的普通女孩子而已。”
“普通？”妮塔夸张地瞪大眼睛，“你这样的要是普通，那我们岂不是都成了灰扑扑的土豆啦？我刚才看你第一眼，差点以为你是从教会那些漂亮的墙绘上走下来的天使呢！真的！”
希维尔的脸颊微微发烫，这次倒不是装的。
他实在有些受不住少女如此直白又热情的夸赞。他还没怎么学会坦然接受他人的善意，所以他有些难堪地沉默了。
见希维尔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妮塔以为自己太过热情吓到了这位新来的、看起来格外脆弱的美人，连忙主动转移话题。
“啊，对了！我来教你穿女仆制服吧！你第一次穿应该还不熟悉，这个还挺麻烦的！衬裙和围裙都有些复杂的讲究，毕竟是大小姐特意让很有名的裁缝设计的款式，对于不熟悉的人来说，超——难穿的！”
她说着，就要往房间里走。
“不用了！”希维尔心里一惊，几乎是脱口而出，身体也迅速挡在门口。
他怎么可能让别人帮他穿衣服？他可是个男人！
但他又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连忙换上温和的微笑补救。
“谢谢你，妮塔。只是……我……我有点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换衣服。能麻烦你在门外稍微等我一下吗？我很快就好。”
妮塔愣了一下，随即理解地点点头：“哦哦，好的好的！当然可以！是我太冒失了！我知道的！大美人换衣服一般都不喜欢别人看！我在外面等你！你慢慢换，不用着急，这件衣服很难穿的，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她贴心地退后一步，站到了走廊上，还和其他打开房门的女仆们招了招手，打了个招呼。
希维尔松了口气，道了声谢，轻轻关上门。
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希维尔卸下伪装，背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又开始怦怦直跳。
他低头看着手里这套崭新的、带着蓝色领结的女仆制服，指尖微微颤抖。
终于……他又拿到了。
“希薇儿”的证明。
他走到落地镜前，脱下睡裙。
麻烦吗？难穿吗？
他动作熟练地展开带着荷叶边裙摆和精致蕾丝袖口的白色衬裙。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被一件件带着柔软花边的衣物包裹起来，像是终于被洁白漂亮的茧包裹住的刺虫。
然后是黑色的束腰外裙。
一切合适得不可思议。
因为他就是希薇儿呀。
系好背后的带子，调整好领口和袖口，最后，他拿起那条象征着杂役身份的蓝色领结，小心翼翼地系在领口。
他与穿衣镜里的自己对视。
镜中的“少女”身影纤细，腰肢被束腰勾勒得不盈一握，银白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衬得那张本就精致的脸庞更加楚楚动人。
黑色的制服完美地掩盖了所有属于男性的特征，镜子里的人，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惹人怜爱的美丽少女。
与前世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只是那领结的颜色，从象征贴身女仆的鲜红，变成了杂役女仆的深蓝。
但是……这样就够了。
希维尔看着镜中的自己，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蓝色的领结，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满足的微笑。
他是露西娅喜欢的那个“希薇儿”。
这就够了。
他坐到梳妆台前，拿起木梳。手指灵巧地穿梭在银白的发丝间，很快编出一个温婉的发辫，额头和鬓角特意留出些许碎发，增添了几分易碎的柔弱感。
他知道，这是露西娅最喜欢的模样。
一切准备就绪。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仪容，确认万无一失后，才转身打开了房门。
“哇！”妮塔的惊呼声再次响起，她围着希维尔转了一圈，眼睛亮晶晶的。
“希薇儿！你也太好看了吧！这身制服穿在你身上，简直比那些贵族小姐都好看！你还编了发辫！更好看了！”
希维尔依旧保持着羞涩的笑容，轻声解释。
“嗯……我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昨晚淋了很久的雨，我怕太憔悴的模样吓到大家，所以……简单收拾了一下。”
他微微垂下眼帘，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脆弱感。
“啊？”妮塔这才注意到希维尔略显苍白的脸色，于是关切地问：“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难不难受？要是难受的话，我可以跟女仆长说一声！女仆长人很好的，肯定会让你先休息休息，毕竟庄园里平时也没有特别多的活要干。”
休息？
希维尔连忙摇头。
“我没事的，我身体一向很好。而且……庄园里很舒服，我昨晚休息得很好。”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露出一个精神一些的笑容。
“今天早上起来，除了脸色可能还有些白，其他都没问题的。我可以正常工作。”
他现在可不是必须被供起来的“娇花”，他也不能是。
他明白露西娅喜欢的那种柔弱少女，并非是风一吹就倒的“病弱”姿态。
那会让她觉得麻烦的。
外表的柔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必须表现出足够的勤勉与坚强。
他不能真的给任何人留下“娇弱”或“麻烦”的印象。
尤其是……不能让她觉得他麻烦。
妮塔看着他坚定的样子，只好点点头。
“那好吧。不过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哦！我们现在是一起工作的同伴了，我会照顾你的。”
“同伴”这个词让希维尔微微一愣，而少女已经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了。
“走吧，希薇儿！我带你去女仆长的办公室办理入职手续！”
*
前往主楼的路上，希维尔很温顺地跟着妮塔的步调，并没有指出她走的路稍微有些绕远了。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杂役女仆平时没有工作也很少去主楼，只知道一条最基本的主路线也很正常。
少女是个心里藏不住事情的人，她带着希维尔一边走，一边又忍不住开口替她抱不平。
“希薇儿……你说，大小姐是不是给你安排错了岗位啊？你长得这么好看，气质又这么好，怎么会来做杂役这种需要力气的活呢？不管是去花园侍弄花草，还是去图书室整理书籍，都感觉更适合你呀。”
希维尔闻言，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好看又不代表什么，也不影响做体力活，不是吗？而且……”
他指了指自己和妮塔的身高差，少年的身形放在男性中不算高，但对于同龄少女而言则高挑了很多。
“我比你还高一些，说不定也很适合做体力活的。”
“啊？可是我觉得你做体力活会很怪诶！那个词语怎么说来着……嗯……”妮塔苦思冥想出了一个很适合描述她目前想法的词语，“暴殄天物？”
希维尔笑了一声，目光不自觉地划向主楼那个熟悉的窗台，那边没有人，但是还是让他心里感觉很满足。
他轻轻地开口，语气舒缓而柔软。
“能进庄园我就很满足了，做什么我都无所谓的。我觉得这样很好，大家都很友善，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妮塔被他这番话感动了，几乎想要忍不住扑上去抱住眼前这个毫无任何架子的大美人。
不过她想到大美人好像并不是很喜欢别人靠近他的样子，于是只是对大美人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由衷夸奖道。
“希薇儿，你真是一个又漂亮又温柔的好人！”
希维尔的步伐一顿，脸上完美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停滞，但是又很快恢复如常了。
“不说我的事情了，快走吧，妮塔，别让女仆长等久了。”
“哦哦，好的好的，别急呀，希薇儿，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呢！”
*
穿过庭院，来到主楼。
妮塔将希维尔带到女仆长的办公室门口，示意他自己进去，她会在外面等候。
希维尔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
诺拉正在处理文件，看到他进来，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
“希薇儿，过来坐吧。”
入职手续和希维尔记忆里相差无几。
诺拉简单询问了他的基本信息，然后进行记录。
这一次，希维尔没有像前世那样带着抵触和隐瞒，而是乖巧地一一作答，除了性别这个最大的秘密，他几乎没有保留。
当被问及为何来到红月庄园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出了实情。
“我……我的母亲得了蚀血病。我来这里，是希望能挣钱为她购买治疗药剂。”
“蚀血病”三个字出口的瞬间，希维尔敏锐地捕捉到诺拉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他知道，这个词必然让她联想到了因为这个病去世的露娜夫人。
然而原本是受害者的露娜夫人，却得不到安息，因为德洛文大公的谋划，她的身躯被制成傀儡，成为了蚀血病的母体。
他垂下眼，用睫毛掩住眼底的苦涩。
蚀血病是他前世也未曾解决的可怕病症，即使在战争结束后，他和教皇商讨多次也没有任何治疗的手段。
前世他的母亲在他还在学院时期就因为蚀血病去世了，而他在她去世前也没有攒够购买治疗药剂的钱。
黑市的商人们仿佛是看到他的急迫，药剂的报价一次比一次高昂。
最后他只能凭借德洛文家女仆的身份委托微风小镇那边的光明教会帮他每月为母亲净化一次，但也没有阻止病症的恶化。
而且在之后……蚀血病的病毒扩散到了整个微风小镇。
他闭了闭眼，把前世那些可怖的记忆压下。他知道他现在也对此无能为力，但是既然重来一回，他总要想点办法。
他必须找到那个在伊瑟拉恩的光明教会神秘资助人，拿到那份关于蚀血病的研究报告。
只有那样，他才有可能找到对策，拯救自己的母亲，或许……也能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为露娜夫人找到一线生机？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微颤。
前世露西娅抱着露娜夫人沉眠于圣池的模样几乎是他永远无法忘怀的噩梦，他知道如果这一世露娜夫人的结局依旧是被销毁，那露西娅……
她会不会也失去活下去的动力？
他几乎不敢想下去。
“蚀血病……”诺拉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和安抚，让他微微回神。
“这个病症……确实很棘手，目前也没有任何根治的手段。不过，这件事我会告知大小姐。也许……大小姐会有办法帮你。”
让大小姐知道蚀血病的事情？
希维尔心头一紧，连忙摇头。
“不用麻烦大小姐了！我、我不想给大小姐添太多麻烦！母亲那边的事情……我自己会想办法处理的！”
他不想让露西娅伤心。
蚀血病，露娜夫人……那是露西娅心中最脆弱、最不可触碰的角落。
他不能再像前世那样，成为带给她痛苦的人。
诺拉看着他低垂的、柔弱又坚强的侧脸，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没再坚持。
“好吧……那，你先暂时别买不明渠道的药剂。”女仆长带着善意地提醒。
“现在外面流通的药剂，大多是空有其名或者是掺了不明成分的版本，也许会对身体造成伤害，我不建议你给你的母亲使用。”
“蚀血病的治疗药剂目前只有唯一的一种，就是光明教研发中的版本。只是目前成果不稳定，也未曾在市场上流通……如果有机会，我试试帮你向光明教会申请看看能不能拿到一些实验版本。虽然效果不稳定，但是也总比那些假冒伪劣产品好得多。”
希维尔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真的吗？女仆长，真的可以拿到光明教会的治疗药剂吗？”
他简直不敢相信，重生后另一个沉甸甸的忧虑竟然这么简单就有了解决途径，一时间声音都清亮了起来。
光明教会的药剂要是能提早拿到……
那母亲的病说不定能够延缓……
在他熠熠生辉的眼神中，诺拉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不让大小姐知道的情况下会比较……麻烦，不过我可以先试试。”
说完后她似乎是不太想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她将希维尔的名字登记在庄园名册上，然后开始详细交代杂役女仆的职责范围和庄园的各项规则。
而希维尔的心，却因为这个好消息而怦怦跳动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我们是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