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你果然喜欢大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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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希维尔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杂役女仆的工作。
他依旧是那个勤劳、温顺、美丽得让所有女仆都称赞有加的“希薇儿”。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好像又开始麻木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做好玫瑰园里的一朵花，结果发现自己还是那一株生长在阴影里只知道索取养分的寄生藤。
每一次和露西娅的短暂相遇，都成了他岌岌可危的精神中支撑下去的养分，让他能在结束一天劳作后，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时安抚自己那躁动不安的渴望。
但也把他拖入更深的深渊。
那偶尔洒落的、名为露西娅的光冰冷得可怕，让黑暗中的“希维尔”更加痛苦，但是他离不开。
他沉默地缠绕、蔓延、伪装……他无法索求更多，他知道的。
但……
他好想要露西娅像以前那样看看他。
哪怕是喊他一句“希薇儿”。
他现在难道还不够像“希薇儿”吗？
他每日都会在露西娅习惯路过的路径附近。
或是跪在冰凉的地板擦拭，或是低着头搬运着杂物，他很乖巧，也很安静。
直到她的脚步声传来，清脆、沉稳、带着节奏敲打在他的心上，一下又一下，由远及近。
“大小姐。”
他不敢抬头，像个本分的女仆一样，放下手中的活计，朝大小姐行礼问好，等着那道熟悉的的视线扫向自己。
然后就是一声轻轻的“嗯”。
露西娅毫无波澜地应了一声，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步履未停。
黑色长袍带起的微风里裹着她身上淡淡的玫瑰冷香，拂过希维尔的鼻尖，让他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后用力攥紧了自己裙摆。
直到那脚步声消失后，他才缓缓抬起头，望着空无一人的转角，眼神有些失焦。
胸腔空落落的，心头那股微妙的酸涩又开始蔓延。
明明……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能这样每天看到她，听到她，闻到她真实存在的气息……比起前世冰冷的尸体和被彻底抛弃的绝望，这已经是神明最大的恩赐了，不是吗？
可为什么……心底深处那个名为“希维尔”的声音，总是在叫嚣着不满足？
为什么？
*
“又在看大小姐呀？”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在他身后响起。
希维尔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温顺柔和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看见妮塔正抱着一大筐刚剪下来的新鲜玫瑰站在那儿，碧绿的眼睛带着些许狡黠，仿佛在说“我发现了你的秘密啦”。
“妮塔……”希维尔的脸颊瞬间染上薄红，下意识想要否认，“我、我没有……”
“骗人！”妮塔放下花筐，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边蹲下，凑近他，脸上满是得意。
“我观察你好几天啦！每次大小姐路过，你就僵硬得像个木头，连看都不敢看大小姐，然后等大小姐走远了，你又眼巴巴地看着背影发呆！是不是？”
希维尔没想到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竟然让个平时大大咧咧的小女孩说中了心事，只能垂下眼睫掩住情绪，思考着怎么把这件事情敷衍过去。
他和大小姐之间的事情，他怎么都还没想好应该如何是好……
他不想扯入其他人。
而他的模样在妮塔的眼里简直是坐实了他对大小姐的“感情”。
妮塔的声音突然兴奋：“果然！希薇儿，你就是喜欢大小姐吧？是不是为了大小姐才那么执着地要进庄园的？”
妮塔想到了庄园里女仆间悄悄流传的那个猜测。
——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希薇儿其实是大小姐的狂热粉丝！
听说当初大小姐招聘取消后，希薇儿可是不顾一切地几次三番拦住大小姐，甚至固执地等在庄园外的雨里不肯离开呢！
这是什么！
这是真爱啊！
与妮塔的轻松不同，希维尔那边的情绪突然被那个“喜欢”打破了。
这两个字像带着电流，瞬间击中了希维尔的心脏，带来一阵麻痹的酸楚。他身体一僵，有点维持不了平日里那份温柔假面，连笑容都僵在了嘴角。
喜欢？
他……他喜欢露西娅吗？
不，这个词太轻了。“希维尔”突然在心底说。
他对她早已不是简单的喜欢。
那是他两世灵魂都为之灼烧、为之沉沦、为之甘愿粉身碎骨的执念。
那是支撑他跨越生死也要爬回来的渴望。
那是他融入骨髓的爱恋，是他刻入灵魂的恐惧，是他无法言说的痴妄，更是他此刻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生活下，那扭曲而不甘的欲念。
他的感情，是比“喜欢”沉重千万倍的东西。
但他也无法否认。
他的手指用力握紧，最终，却只化为一个微不可察的点头：“……嗯。”
“我就知道！”妮塔开心地一拍手，仿佛验证了什么了不起的猜想，“你果然喜欢大小姐！”
希维尔的眼眸里掠过一丝自嘲，妮塔的兴奋反而让他感到难堪，就像是本来在阴影里丑陋爬行的植物突然见了光，这种感觉比起分享秘密的兴奋，更让他有种即将会被烈日灼烧殆尽的危机感。
“妮塔，别说了。”
他想要快点结束这个失控的对话，他并不想和任何人分享自己对于露西娅的感情，那会让他流露出他控制不了的丑陋姿态。
“为什么不说？”少女明显不明白他的痛苦，碧绿色的眸子天真地看着他。
“喜欢大小姐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我们都很崇拜大小姐的！你喜欢大小姐很正常啊！又不需要藏着掖着。”
她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地问道：“难道你是怕大小姐不喜欢女孩子？”
这个问题让希维尔突然抿紧了有些发白的唇瓣。
他看着妮塔兴奋的模样，突然意识到她想说什么。
他……他不想听。
他不想听那个会把他打入地狱的答案。
然而少女不知道那几乎会崩解他所有存在意义的真相，反而好心地想要为他“分忧”。
“大小姐当然喜欢女孩子！她只喜欢女孩子的，你放心吧！”
妮塔非常肯定地给出了庄园里大家都默认的答案。
“大小姐从来都不喜欢男性，她最讨厌男人了。”
这句话精准地刺穿了希维尔层层伪装下、最致命的恐惧。
他的脸色瞬间苍白，人也摇晃了一下，差点倒在地上。
重生带来的所有庆幸，那些虚假的希冀，都在这一刻瞬间碎裂。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切关于“希薇儿”的伪装在妮塔直白的点破下溃不成军，直指他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的必然结局。
——他，并不会被露西娅所爱。
——他，永远是个拙劣的模仿者，一个恬不知耻的欺骗者。
仿佛是注意到希维尔的情绪不太对劲，妮塔疑惑地看了看他。
“小希？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色这么不好？”
“我……没事。”
希维尔努力用平常的音调回复妮塔。
他没有让自己的失态持续很久，几乎是本能地拾起完美的“希薇儿”面具，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
“妮塔，你觉得……我是大小姐喜欢的样子吗？”
这个笑容莫名让妮塔有些瘆得慌，总觉得有点不像平常的希薇儿。
她犹豫了一下，又打量了希薇儿几眼，眼前的希薇儿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可能是她眼花了。
于是她仔细想了想回答，“是的吧……？我感觉，小希应该是大小姐最喜欢的类型了，你看你，又好看，性格又好，还很能干……超级完美的！感觉完全挑不出什么问题！”
他是大小姐最喜欢的类型。
完美……挑不出任何问题。
“是吗？”希维尔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就好……”
妮塔实在是觉得现在的气氛有点说不出的诡异，她有些疑惑地摸了摸头，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对了，小希……你既然喜欢大小姐，为什么总是偷偷地看，却从来不上前跟她说话啊？”
单纯的少女像是怕冷场，又继续了话题。
“大小姐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好像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其实人可好了！只要不影响正事，她不会因为我们过去搭话生气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增加可信度，妮塔又补充了一句。
“以前我有次搬很重的箱子，差点摔倒，大小姐正好路过，二话不说就帮我扶住了，还问我有没有受伤呢！她其实很温柔的！”
希维尔的睫毛颤了颤，金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苦涩。
他知道的……露西娅一向对庄园的女仆们很照顾。
妮塔口中的露西娅，和他记忆中最初那个会对他笑的露西娅一样温柔。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现在……一切变得很奇怪，他能够感觉到露西娅对他接近的抗拒和冷漠。
他若是保持一个女仆应有的姿态，那她也会像对待一个普通女仆一样对他。
但是如果他……
他想初遇那日多次追逐露西娅后被定身咒禁锢的绝望，心里愈发苦涩。
“我……”希维尔长长的睫毛垂下，声音轻不可闻，“我有点……害怕。怕一直纠缠会让大小姐……感到厌烦。”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发辫。
现在的平静已是奢望，谁也不知道冒险打破它的后果。
万一连眼前这点普通的日常都失去……
“哎呀！”妮塔自然无法理解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只是看不得他这副自怨自艾的脆弱模样。
“小希！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很好！你要相信自己啊！不要因为一开始被大小姐拒绝了几次就灰心丧气！你看看整个庄园，哪个女仆有你好看啊？”
希维尔苦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不要这么说，妮塔。我没有那么好……而且，好看又不代表什么。”
是啊，什么都不代表。甚至连她的目光都留不住。
“我现在这样……已经很满足了。”
他低下头，盯着自己抓紧发辫的手指，似乎在告诉妮塔，又似乎在告诉自己。
“能每天看到大小姐，能为庄园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就……很满足了。”
骗人。“希维尔”在心底冷笑。
“你这说的什么话！”
妮塔一下子激动起来，双手叉腰，瞪着这个越来越丧气的好友。
“小希！你怎么还没试试，就摆出了一副认命了的怨妇样子啊！你好好想想，你被大小姐拒绝以后，大小姐不是亲自把你捡回去了？雨里给你撑伞诶！谁能有这待遇！然后还给你分配单人宿舍，特殊照顾对不对？你要自信点，大小姐绝对对你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
希维尔愣愣地看着妮塔，而妮塔仿佛要把这些天她和其他女仆们的分析全部告诉他打消他的忧虑似的，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拔高了。
“而且你知道吗？你来了以后，我总觉得最近看到大小姐的次数都变多了，她以前很少往我们这一块走的，好几天都看不到一次，现在几乎天天能看到！你说是为了谁？最近我们这边也只有你过来了吧！”
妮塔看着希维尔还有些发愣的样子，对这个好友的后知后觉摇了摇头，然后拍了拍手，非常果断地下了结论。
“我们都觉得，大小姐特别在意你呢！”
“在……在意？”这两个字像带着巨大的荒谬感狠狠砸在希维尔心上。
他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色瞬间被滚烫的红色取代，让他头晕目眩。
露西娅……在意他？
这个念头太过于奢望，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捂住了发烫的脸颊，也遮住了一时间无法维持的“希薇儿”面具。
“不要……不要这样说……不可能的……大小姐她、她现在不喜欢我的……”
他有些语无伦次，像个被戳破心事的青涩少年，只能勉力遮掩心中的按捺不住的情愫。
妮塔被他这难得一见的反应逗得直乐，更加觉得自己得帮帮这个似乎恋爱经历为零的好友，于是她朝后面招了招手。
“喂——姐妹们！快过来！轮到我们出场了！”
四个在附近装模作样干活、早就竖着耳朵偷听半天的杂役女仆立刻笑嘻嘻地围了过来。
“是不是要搞点大事情了？妮塔？”
“希薇儿承认啦？传言果然是真的对不对？”
“哇塞~大小姐和女仆的禁忌之恋！我光想想就激动起来了！”
“我就说嘛！小希看大小姐的眼神和我们看大小姐的都不一样！太明显了！”
一群少女叽叽喳喳的声音，让希维尔越听越羞耻。
他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咳咳——”
妮塔清了清嗓子，指着几乎想要消失在原地的希维尔宣布。
“我们现在已经发现了小希的大秘密，她喜欢大小姐，但是太害羞了不敢靠近，我们得帮帮她。”
“帮助小希，靠近大小姐，然后……”
“从杂役女仆，升职为大小姐的贴身女仆！”
贴身女仆？
希维尔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显然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你果然喜欢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