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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自由落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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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个人……
滑‘银狐’线……
橘红色衣服的…叫什么?”
……
“先生?先生!保持清醒!”
沃斯小镇诊所的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清冷气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松木香薰。床头一盏小灯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晕,贺岁躺在病床上,左腿被打上了厚重的石膏,高高吊起,固定着脚踝的钢钉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他的额角和颧骨处贴着纱布,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失血和疼痛而显得有些干裂。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李叙白和赵临川走了进来,两人脸上都带着疲惫和担忧。赵临川怀里抱着笔记本电脑,李叙白则拿着一个平板。
“醒了?”
李叙白走近床边,声音放得很轻。
“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有轻微脑震荡,左脚踝是韧带撕裂加骨裂,万幸没碎,但也够你老实躺一阵子了。”他倒了杯温水,插上吸管,小心地递到贺岁唇边。
贺岁勉强吸了两口水,喉咙的灼痛感稍缓。他的目光越过李叙白,落在赵临川怀里的笔记本电脑上,声音嘶哑地问:“……拍到了?”
赵临川立刻会意,“拍到了,我们落地后第一时间就导出来看了,叙白那边的航拍,还有我肩扛的素材。”他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和心有余悸,“你当时……到底怎么回事?路线完全没问题啊,那个弯你闭着眼都能过,怎么会突然失控冲出去?”
贺岁没有回答,赵临川把电脑放在贺岁病床旁的移动支架上,熟练地调出标记好的视频文件。
屏幕上先出现的是李叙白操控的无人机航拍画面。视角从高空俯瞰,壮阔的雪场尽收眼底,镜头缓缓推进,高空的航拍视角清晰地记录下了整个过程:下方“银狐”线上,那个跳跃的橙红色身影稳稳落在那处靠近“龙脊”的平台边缘,紧接着,一个微小的头部晃动,护目镜滑脱,就在那一两秒的间隙里,航拍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个男孩抬起头、茫然四顾的正脸。
“停……”贺岁的声音干涩紧绷。
赵临川立刻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那个男孩仰起脸护目镜滑落时露出的整张面孔和那双眼睛。
“放大……眼睛……”贺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赵临川将画面局部放大到极致,像素格变得有些明显,但那双眼睛的特写依旧震撼。清澈的墨玉色眼瞳,在雪地的反光下显得格外透亮,与贺岁记忆里当时飞快闪出的璀璨烟火下的眼眸完全重合。
他痴痴地望着频幕上的这双眼睛出神。
“贺少爷”,李叙白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庆幸之余的调侃,“咋啦?看上这个火狐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贺岁打着厚重石膏的腿,“你跌进这双眼睛的速度,可比你今天玩的那趟自由落体,快多了……”
沃斯雪场,天光被厚重的云层挤压,针叶林被厚厚的积雪压弯枝头,空气凛冽纯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锋般的冷意,却又奇异地令人神清气爽。
贺岁站在“黑钻之冠”的顶端,脚下踩着的滑雪板闪着寒光。凛冽的风带着雪粒,带来细微的刺痛。他微微眯起眼,视线扫过下方如银色缎带般蜿蜒铺展的复杂雪道。
昨夜梦境残余的碎片仍旧刺痛他的神经,那抹挥之不去的紫蓝色焰火,在一片朦胧影子中无声绽放,紧接着便是心脏被攥紧、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七年了,这梦魇如约而至,每年两次,精准得如同某种诅咒。
“老规矩,‘龙脊’线?叙白那边已经就位了。”赵临川踩着松软的粉雪靠近,肩头稳稳架着沉重的专业高速摄像机,镜头黑洞洞地指向贺岁。
贺岁轻轻点了下头,微微屈膝,滑雪板在雪面上调整出一个锐利的角度,目光锁定下方那条“龙脊”赛道,它沿着陡峭的山脊线劈开,一侧是令人目眩的深谷,另一侧则布满了突兀的岩石和急弯。
耳麦里滋啦一声轻响,随即传来李叙白清晰又带着点懒洋洋的笑意。
“‘银翼一号’升空,视角锁定,‘龙脊’线全程覆盖。贺总今天状态如何?听说昨晚又梦见你那‘蓝色妖姬’了?”
贺岁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理会好友的调侃。
“三、二、一……出发!”李叙白的声音带着亢奋。
贺岁动了,没有一丝犹豫,修长有力的双腿猛地发力一蹬,脚下的雪板如银色闪电,沿着陡峭的坡面疾冲而下,空旷雪地只余下雪板高速切割雪面发出的嘶嘶声。
“漂亮!”李叙白的声音在耳麦里响起。
“这刃口吃雪的声音,听得我牙酸。”
“贺少爷,你这身姿简直是人形雪崩。”无人机在高空盘旋,捕捉着每一个瞬间。
就在贺岁以蛮横的姿态征服着“龙脊”时,一道截然不同的身影闯入了下方难度稍低的“银狐”雪道。与贺岁的凌厉压迫相反,他更像一只在雪原上纵情嬉戏的雪豹,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自由与舒展,橙红色的滑雪服在单调的雪白背景下异常醒目。
“哟呵,下面那小哥有点意思啊!”李叙白的声音带着发现新大陆的兴味,无人机的镜头也转去了部分注意力。
“临川你看,‘银狐’线上那个穿橘红色的,腾空高度不错,落地缓冲漂亮,动作舒展……跟拍电影似的。这风格跟贺少爷简直是冰与火。”
“看着呢!”赵临川的声音有些喘,镜头已转向那抹跳跃的火焰,“他滑得是真开心。”
贺岁目光习惯性扫视前方路线,然而,就在这千分之一的扫视中,他看到了下方平台上那双护目镜滑落、暴露在空气中的眼睛。
这双眼睛!……
脑海里突然出现另一个时空碎片,夜晚漫天璀璨烟火下的一双眼。
“贺岁!”李叙白和赵临川惊恐呐喊。
恍惚中,贺岁脚下的滑雪板带着失控的惯性,朝着断崖直冲而去。冰冷的雪块和碎石狠狠撞击着贺岁的头盔、肩膀、后背,他在陡峭的雪坡上持续翻滚、撞击、加速滑坠。
“抓住东西!抓住!”
“贺岁!稳住!”
贺岁最后在相对平缓的雪槽底部停了下来,仰面躺在冰冷的雪窝里,耳边不断传来尖锐的耳鸣和喘息声。意识在剧烈的震荡和疼痛中浮沉,那双眼睛……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先生!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救援队鲜艳的橙色身影在雪坡上快速移动,几名救援队员迅捷围拢,检查他的状况,小心翼翼地固定他的颈部和受伤的左腿。
贺岁艰难偏过头,透过布满裂痕的面罩,目光死死锁住离他最近的那位救援队长。
“刚才……那个人……
滑‘银狐’线……
橘红色衣服的…叫什么?”
……
救援队长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伤者在如此状况下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一边协助队员固定贺岁的伤腿,一边拿起对讲机急促地询问了几句。
“寒年,金焰集团的寒年。”救援队长清晰地报出名字。
“寒年……”贺岁喃喃重复着,眼前阵阵发黑。
“先生?先生!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