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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毕业季 ...

  •   民国十三年冬,第一届陆军军官学校的学生正式毕业。

      此时的校园房檐上还有些未散湿气,温顺平和的轻风拂过院内杨柳,遮住不少学生的面容。

      “话说,寻安,你被分到哪工作了?”祁颂跟在陶寻安身后好奇问道。
      “粤北清溪村担任那的党代表。”陶寻安低垂着眸光看向地面的石板路,语气无悲无喜。

      “可以啊,寻安,和基层人民群众交往也能体验民间疾苦,为百姓办实事,这门差事不错啊”祁颂笑着拍了拍陶寻安的肩膀。

      陶寻安点了点头,步伐稍微缓慢了些,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急忙停下脚步,回头说道:“祁颂,我们两个忘把军服换下来了。”

      祁颂猛地听见他说话,被吓到的同时还有些好笑,他指了指身后穿着军服的校友笑着说道:“不用慌,你看那些人都没脱,再说了,群众难道会怕我们这些学生?”

      陶寻安依旧迟疑,步伐没再往前一步,无奈开口:“人家那是去执行任务,准备北伐,我们这算什么?穿着军服招摇过市?”

      祁颂:“……”

      祁颂沉默一会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他特立独行,哪能是轻易妥协的主,很快便有了说措“咱俩都是国民党党员了,这身军装不是更好的摆明身份?路上遇到地方劣绅,黑恶帮派欺负人也能出出手,为人民服务不也是任务?你说是吧?”

      陶寻安听他这么一说,似被他言论的强词夺理所震惊,迟迟无言,但思考过后,发现还挺有道理,很快也打消了疑虑:“嗯”
      见陶寻安松口,祁颂在心底长舒一口气,继续向前跟着他。

      “这次的毕业时间未免有些太快了,才半年,就毕业了。”祁颂轻叹道。
      “没办法,现在局势紧张,各类军阀争权夺利,不顾人命,饥荒闹得尤其严重,在这的前提下,那北洋政府的不平等条约和鸦片也大肆流行,不抓紧不行。”

      陶寻安又重新看向脚下的麻石路,心下五味杂陈:“我算是理解朱门酒肉臭,路有枯死骨了。”他自嘲似的笑了笑。

      祁颂也顺着他的意嘲讽道:“那些军阀重利轻人命,人口拐卖都成常态,今天盟友,明天仇敌,百姓在那…呵…”他的语气冰冷又讽刺。
      祁颂嘲讽后又觉得太悲观语锋突又一转:“但孙先生之前就已经在推动召开国民会议了,并且北上的时候还呼吁废除不平等条约,也已经开始筹划北伐了,你也能看到这次军校的一些政治部职员和教授是共产党的,连学生都有共产党党员,我估计离军阀失势不远了。”

      陶寻安点了点头继而担忧开口:“嗯,两党目标一致为民请命,合作也不意外…只是共产党走的是工农革命路线与我们走的民生主义路线相差不少…只怕会因此生出许多事端。”

      祁颂闻言只淡淡摇了摇头:“生出事端是真的,核心目标为民请命不变就好了,我也能看出共产党员对总理的尊敬,况且总理一直都很赏识热血爱国的青少年,也不论党派,有总理在,定会相安无事。”

      “但愿吧。”陶寻安叹道。

      正当两人走着,气氛陷入僵局的时候,祁颂突然指着一个人问他:“哎,寻安你看,那青瓦房的石阶下是不是坐着一个人?”

      陶寻安闻言望去。

      少年衣衫破旧,中山装上的浅色划痕若隐若现。
      他的衣服虽旧但眉目清俊温和,手持着一本褪色泛黄看不清内容的破书,神情专注柔和。
      陶寻安不自觉向前迈了几步,他的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到眼前的少年。

      少年似乎并未发觉到陶寻安的存在,他的眸光依旧专注漂亮,透着些少年专属的清澈明亮。
      陶寻安匿身在一棵柳树后,探出了头,仔细辨认少年手中的破书,认到陶寻安眼前都有些眩晕,才总算是认出来,是《共产党宣言》。
      他心下触动,十指紧紧扣住身前的柳树,沉默着看着少年,并未出声干扰。

      梁世萍看着模糊的字迹努力辨认,一字一顿说道:“共产党人可以把自己的理论概括为一句话:消灭私有制。”
      陶寻安顿住,他虽接受过两党思想差异,但也想不到,共产党的工农革命路线会如此简单粗暴。

      消灭私有制不仅与他们的观念背道而驰,听起来也有些异想天开,可以说几乎是不可能实现。
      梁世萍又认了好些理论,陶寻安也未曾听腻,正当他入神时,那个少年突然毫无预兆地看向他。

      梁世萍看到他身上的军装,清静的眼眸上闪过一丝错愕 ,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请问您是…?”梁世萍礼貌性开口询问。
      陶寻安有些尴尬:“黄埔军校的毕业生,陶寻安。”他念自己的名字时,语气不自觉地加重。
      “嗯…”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直到祁颂适时开口:“同志,你是共产党员吗?”
      梁世萍点了点头轻声开口:“嗯,我是共产党员。”

      梁世萍说完后,陶寻安便抢先一步开口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梁世萍”他嗓气压得极低,但却有着常人难有的坚定。
      “梁世萍…”陶寻安喃喃念着,最终赞道:“好名字。”
      “谢谢。”

      “哎呦!”
      三人同时齐声望去。
      一位年纪尚大身着粗布的老妇身子不稳,竹篮中的嫩桃大多摔在麻石路上,汁水横流。

      梁世萍最先反应过来,他也顾不得书本了把书放在石阶上就匆忙跑过去捡拾掉落的粉桃。

      陶寻安与祁颂这时也反应过来,快步走过去,两人的步速比寻常人要快得多,不出四秒两人便齐齐蹲下身帮梁世萍一同捡拾。

      那妇人见祁颂与陶寻安身着军装,面上惊恐,竹蓝从手中滑落,她下意识连连后退。

      陶寻安眼疾手快将桃装进竹蓝中,急忙起身与老妇解释:“我们不是军阀来欺压大家的,我和他是黄埔军校的学生,然后那位穿着朴素的是共产党党员,都是来为大家做实事的。”他说此话时,还特意给妇人指了指。

      原本惊恐无措的老妇人听到此话时神情缓和下来。
      老妇犹豫问道:“你们是一伙的…?”

      陶寻安怔愣一下随即迅速回答:“是的,我们是合作关系。”

      老妇听到这话,疑虑也消了大半,顿时感谢道:“谢谢,谢谢…”

      陶寻安也只静静听着,并未打断。

      等祁颂与梁世萍将桃全部放好后,梁世萍率先拿起竹蓝还给了老妇。

      那老妇又接连道谢,还给三人精心挑了三个好桃。

      陶寻安急忙推脱:“不用了,老人家,我们家中有桃,您还得维持生计,这桃就不必了给我们了。”

      “不行,小伙子,你们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不给你们,我这心里过意不去,你就收下吧。”老妇坚持把桃送到他手中,见推脱不下,陶寻安无奈接受。

      老妇递出桃后,又接连道了谢,之后才回到村落。

      梁世萍目睹老妇远去后,刚抬脚准备去拿书,就被脚边的碎石绊了一下。
      沾满灰尘的碎石瞬将翻滚,尘土飞扬,露出浅淡的划痕。
      正当梁世萍身体欲坠,重力不稳时,祁颂眼尖手快就拉住了梁世萍的胳膊,又将他扶好。
      “小心,注意脚下。”祁颂说道。

      梁世萍几乎是瞬间回答:“谢谢……我下次会注意的。”
      “那个碎石上好像刻有字……”陶寻安皱着眉头打断这温馨的情景。
      梁世萍听到后,急忙走过去,弓身将碎石捡起。

      碎石上的字迹混乱,极难辩认,梁世萍用食指将石上的灰尘擦了擦,勉强认出了几个字:“深井古村…李…皮…强…征…”
      陶寻安的眉头皱得更加狠了,他几步上前着着那块碎石上混乱不堪的字体,脑中没有任何头绪。

      祁颂倒显得比两人淡定多了,他建议道:“既然地址是深井古村,现在字迹混乱,没有头绪,不如现在去前面看看那个村落?”

      “嗯。”梁世萍应着,他迅速跑过去将石阶上的《共产党宣言》捡起,然后才跑回到他们身边。

      “既然准备好了,那就走吧。”陶寻安平静说着,抢先一步走在了他们两人之前。
      祁颂边走边看着这青砖麻路,突然问道:“你们觉得这次深井古村怎么回事”
      陶寻安沉默片刻说道:“可能遇到收保护费,抢粮食的那些人了。”

      梁世萍死死掐着掌心,保持沉默,不让自己失控。

      “祁颂,我们先去换衣服吧,那的百姓可能对穿军服的有阴影。”陶寻安说着。
      祁颂这次却依旧摇了摇头沉声道:“村民怕军阀,但那些地方劣绅也照样怕国民党军人,威慑力至少能让我们少点麻烦。”

      陶寻安依旧存有疑虑,但又仔细思考了他话中的逻辑,无可反驳,军服确实能够摆明身份,更少时间的解决麻烦,对于他们这些不能久留的人带来了不小的便利。

      陶寻安却没直接下结论,他扭头问后方的梁世萍:“你觉得呢?”

      梁世萍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询问,脚步微顿:“这方法可行。”

      陶寻安得到两人的同意后,也并未再犹豫,径直地往前走。

      三人到达深井古村时,大多村落居民看到穿军服的下意识跑。

      陶寻安无奈进入院落出声解释:“我们不是军阀劣绅,是黄埔军校的学生!三民主义的践行者!”

      说罢他又特意补充了一句:“我们三人中还有一位是共产党党员。”

      在听到黄埔军校的学生时,多数村民就已经发生躁动,想要开门,他们听到共产党员,有极少数小孩打开门,透过门缝偷偷看他们。

      陶寻安见村民依旧未放松警惕,他不得已将手中的粉桃塞到祁颂手中。

      原想再解释,就措不及防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锁定声源,径往偏僻的街道。

      麻石路阴湿黏浓,缝中微微泛青,斑驳青苔蔓延到冷湿的墙角。

      陶寻安扫视周围一圈,以敏锐的观察力迅速锁定一个穿着青褂的男人。

      那个男人垂着头,步伐稳重又小心。
      陶寻安盯着那个男人,眸中神色难辨。他故意放轻脚步。

      他隐约觉得这个男人不对劲,贫苦人民见到身着军服的会下意识地奔跑,找地方躲起来,寻常人家决不可能会如此镇定。

      “四银元,不能再多了!”一道清亮尖锐的声音打破此刻的平静。

      青衣男人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陶寻安立马平声道:“请停一下,接受检察。”

      那男人手握成拳,想都没想直接跑了出去。

      陶寻安见状,本能跑上前压制住逃跑的男人。
      刚才说话的农民,见男人被压制,悲号着开口:“大人!这王扒皮不顾我的死活啊!我种田一月顶多也才四石粮食了,最近收成又不好。他又要我二石粮!我连家庭日常支出都承担不起了!”

      陶寻安眼神瞬间凌厉起来,但语气依旧温和:“大爷,您不必叫我大人,我担不起,为您做事是我的本分,也是我的任务所在。”

      那农民还想再谢,陶寻安便开口打断:“大爷,您不必谢了,话说回来,这位究竟犯了多少事?”陶寻安说的隐晦,他给足了这个青衣男人的面子。

      老农听到此话,嗓音瞬时昂亮起来:“这姓王的不干人事,成天勾结那官兵来抢老百姓的钱!”

      此话一出,周围的邻里也开始控诉起来。
      “我家闺女全天做纺织,总共一月才得那三四银元,他还让交那两银!”
      “我孙子还成天下地,忙到天黑,有时候都回不了家!最近收成也不好,他还强行要我们的一石粮食!畜牲啊!”
      周遭议论声逐渐喧昂。

      陶寻安强硬着让那男人把“抢”的钱还过来。
      青衣男人不肯上交威胁他道:“我身后可是有人的!你凭什么让我交!”
      陶寻安声线彻底冷硬下去:“之前的广州商团已经被镇压了,是什么让你觉得你自己能作威作福的?谁给你的胆子,还是说,你真想试试强硬手段?”

      梁世萍和祁颂这时也赶过来了,他们看着被压制住的男人,面上惊讶。

      还是祁颂先一步开口:“这人犯什么事了。”
      “抢钱抢粮。”

      祁颂点了点头:“刚才抢了多少银元让他还回去。”

      梁世萍则紧皱着眉头轻声询问:“罚的是不是太轻了…”

      祁颂这次没有再回答,他掀起眼皮淡淡看了陶寻安一眼。

      陶寻安心领神会。

      “还过来,下次不要再来了。”他冷硬的语气缓和了一点。

      青衣男人沉默半响,最终他将一个布袋拿出来。

      陶寻安松开对他的束缚,将那袋子拿过来。
      “各位乡亲们,这是他给的布袋,你们谁被收了钱的过来领。”
      陶寻安又主持了一下流程。
      等到没人来时,袋中也空了。

      “好了,你回去吧。”陶寻安淡声说道。
      待男人回去后,祁颂才回答梁世萍的问题:“一开始先软些,把他们劝走之后,如果还不悔改,再开始加重惩罚。”

      梁世萍低垂着眼眸,轻轻点了点头。

      “碎石上的划痕有李这个姓,那姓李的很有可能随时再来。”陶寻安冷声说着。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们也不能在深井古村呆太久了,我们还有职务,根本没办法完全保障他们。”祁颂问。

      “联系当值部队……不行!”陶寻安刚说出口立马就否定了这个方法。

      现下军务繁重,大多战士忙得焦头烂额,因为一个劣绅调人来,也很难说能不能调到,但是没必要。

      三人一时间陷入了两难。

      祁颂试探性开口:“实在不行…你们两位先离开,我自己先留下,我的任务不是特别紧急,还是有缓冲时间的。”

      梁世萍刚要说留下,就被陶寻安打断“有劳。”随后不等梁世萍再开口,拉着他走出村落。

      梁世萍原想挣扎,但顾虑着陶寻安可能有别的打算,所以,在他的手心上,写了一个留字。
      陶寻安脚下步伐未停,甚至连神色都没有松动半分,他只轻轻勾住了梁世萍的小拇指,表示自己知道。

      待出村门时,梁世萍终于忍不住开口:“为什么……”

      话未说完,陶寻安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只能把未出口的话咽下去。

      陶寻安做完手势之后,步速徒然加快,直到离村落三十米远的时候,才放开梁世萍的手无奈开口:“如今那个王劣绅我们已经出面解决过,你担心的那个姓李的,很有可能在村落中,就算不在也会听到一些风吹草动,他绝计不敢胡来,人多了,反而麻烦。”

      梁世萍面上依旧担忧:“可万一那人是不怕死的呢,况且让祁颂一个人在那里万一他出事了怎么办……”

      陶寻安摇了摇头:“祁颂是黄埔军校的学生,别人就算要动,也得掂量掂量动他的代价,广州商团的后果他们都知道,公然挑衅重伤国民党员,后果他们也肯定知道,但是你不一样,你是共产党员并且还不是黄埔军校的学生……”

      陶寻安看着他轻叹一声复而补充:“共产党在湖南有民心基础,可这是在黄埔岛,那些劣绅知道共产党的可能性很小,他们一旦不知道,你可能就会有生命之忧,若打起来了,你也不会武功,怎么能与他抗衡?”

      梁世萍沉默了。

      良久,陶寻安又叮嘱道:“下次再遇到这类事,别冲动,保全自己为紧,不能人没救到,自己平白牺牲。”

      梁世萍点了点头,算是赞同。
      陶寻安见他点头,就没有再与他纠结这个话题“我看你年纪也不算特别小,你考虑考黄埔军校吗?”

      梁世萍轻微怔愣一下随即说道:“嗯,但我今年才十六,还有两年才能报考……更何况还要学习专业理论。”
      陶寻安点了点头“在这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语毕,快步走了出去。

      梁世萍虽疑惑,但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出乎他意料的是,陶寻安不到十分钟便回来了,与之前不同的是,手上提了一个皮质包,看形状较为小巧扁平,很大可能是公文包。
      陶寻安也没顾梁世萍错愕的眼神,将那包强硬地塞到了他手中。

      梁世萍手上还没有动作,陶寻安就开口说道:“你先看看里面是什么。”

      梁世萍又抬起眸子,不确定地又看了他一眼,见陶寻安神色依旧如常,才将那包打开。

      包中书本居多,梁世萍翻了翻,神色更加震惊,他抬头看向陶寻安:“ 《国民政府建国大纲》, 《新青年》《民国日报》报纸,《曾胡治兵语录》,《几何学》这……”

      “这些对考入黄埔军校有一定的帮助,我在这边寄存的书本有限,只有这几本,你先收下。”
      梁世萍放低嗓音,委婉拒绝:“我家中是有书籍的,这毕竟是你的书……”

      陶寻安听到这话,也没有犹豫,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我已经毕业了,要的这些也没有什么用了,本来就是为考黄埔军校做的功课,现在已经毕业了,用不到了,就算留着也是在书柜里面生灰,你就先收着。”

      梁世萍还是有些犹豫,陶寻安无奈开口:“那我和你换怎么样?”
      “换什么?”
      “书籍和包给你,然后你考上黄埔军校,等价交换。”

      陶寻安根本不给梁世萍推脱的机会,他将公文包的笔记本拿出,翻开了一页,指着其中一段。

      知政而不妄政,重民而不轻己,心忧而不自艾,重实务而不空凭,自衡新论。

      梁世萍仔细琢磨着文中的意思,看到自衡新论时,瞬间明了。

      陶寻安适当开口:“我觉得你很有潜力,不随波逐流,懂得权衡,只不过有的时候会太冲动。”

      梁世萍低垂着眸子,手上也没有了动作。

      “故国不复,故人不在,此恨何极?……”他的嗓音细若蚊蝇,带着些难言的惆怅,悲寂,风一吹,音便散了。

      可陶寻安听到了,他沉默良久,复坚定开口:“无极。”

      梁世萍听到这个答案,神色微地一怔。

      “梁世萍,从家国思想上来说,我们的路是一致的,是一路人。”
      梁世萍措然抬眸看他,似是不可置信。
      “陶先生……?”

      陶寻安见梁世萍不可置信的模样,便知道他到底没信,于是耐声解释道:“我是认真的,梁世萍,我们是一路人,同属一个中华民国,我和你一样想拯救这个国家,想救这里的人民。”

      “可…”

      梁世萍话还未出口便被陶寻安打断:“你应该听过苏洵的一句话,错为一身谋则愚,而为天下谋则智,两党有差异是真的,但在救国这条路上,根本核心不变,纵使有差异,也算不了什么,何况我们本来就是一国人。”

      梁世萍面上愈加震惊,但心中也更加的安定,他与国民党党员接触不多,也知道两党有差异,也曾害怕差异会引起不小的麻烦,破坏两党关系,可听陶寻安这么一说,他突然间释怀了。

      国家危难之际,人民颠沛流离之际,一致任务都是力除毒瘤。

      两党也都是为了救国救民。

      梁世萍嗯了一声,眼眸中的微光异常清亮:“我信你,但你给我这么多书,我也得给你些东西。”

      他再次垂着眸子看着怀中的《共产党宣言》,眼神有不舍,但也坚定:“我把这本书……送给你。”

      陶寻安听他断续开口,无奈地看着他:“你知道的,我不求什么,我只是看中你敢言敢当。”

      梁世萍一改往日姿态,强硬地将《共产党宣言》轻放在他怀中,低声辩驳:“不是的,你把你党派的重要书籍《国民政府建国大纲》给我,是认准我我能珍惜这本书集,那我同样也相信你,你能珍惜好这本《共产党宣言》。”

      梁世萍语气依旧坚定,他眸中的明光分毫未减,看的陶寻安也不舍再推拒,他轻叹着收下:“谢谢了,我会好好珍惜的。”

      “嗯……”
      梁世萍回答他的声音算不上多大,但也足够让他在心底起波澜。

      “对了,你的中学上完了吗?报考黄埔军校的条件需要上完中学的。”
      梁世萍一怔,似乎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点了点头:“上完了,我这两年是准备着考黄埔军校的。”

      “那就好。”
      “我给你的《国民政府建国大纲》一定要认真看,考入黄埔军校,不光是学业,年龄思想上的也必须跟得上,《民国日报》有空闲时间你也多看看,考试的时候是会出的,占比分,考入标准也不低。”

      梁世萍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陶寻安复又补充:“如果你做好准备的话,可以通过书信来告诉我,考入黄埔还要有两名国民党党员做介绍,如果我和祁颂有时间的话,会替你做介绍的。”
      “谢谢……”

      他答完谢,陶寻安又开口询问:“我是在粤北清溪村担任党代表,你知道书信该送哪吗?”
      “知道。”梁世萍答。
      “嗯,既然你知道,那我便不再多做解释,我时间还比较紧迫,需要抓紧时间去粤北清溪村,那的局势不容忽视。”
      梁世萍表示理解:“那好,你赶紧去吧。”
      陶寻安得到回应,没再多寒暄几句,匆匆离去。

      梁世萍轻攥着衣角,目送着他离去,心下五味杂陈。
      冷风将梁世萍额前碎发吹起,刺激着他的感官。

      它钻进他的身体各处,原有的暖意被寒冷替代,可掌心公文包的温度却依旧是那样温暖,灼热,在这寒风刺骨的天下,不见半分消退之势。
      等陶寻安离开他的视线时,梁世萍看得眼睛都有些酸涩,他闭上眼缓冲了一会,又揉了揉眼睛。

      他没有在这里久留,快步出去,在重新到那条大路上时,他停步不前,忧虑回头,他依旧怕祁颂会出意外,并且担心那个姓李的人,太过狡猾,仅凭一个人可能揪不出来,帮不到百姓的忙。

      他下意识地往回走,可又想起了陶寻安的提醒,最终,他却也怎么都迈不出那一步了,陶寻安说得不错,人多是累赘,容易打草惊蛇,那些黑恶帮派也可能不认识他,去了搞不好会添麻烦,但放祁颂一个人也不安全啊……

      他内心挣扎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去深井古村。

      另一边——
      陶寻安正急燥地往长洲码头赶,他赶到之时,正巧十几位毕业生也忙完自己的事情,准备渡江。
      陶寻安刚刚走得太急促,都没来得及好好欣赏风景,等到地方时,才来得及好好欣赏。

      珠江水程碧绿色,表面却隐约有一些发黑。

      淡天散云,水天相映,好不漂亮。

      陶寻安感叹完,便乘上了钢船。
      船身宽阔狭长,容纳的人少说有二十余人。
      在等待前往广州市市区的路途中,他百无聊赖地翻开了梁世萍赠与他的《共产党宣言》。

      第一条的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短短的一句话,就勾起了陶寻安的兴趣,他回顾历史,彻底信服了这句话。

      因为好奇,他不自觉地往下读,旁边的人好奇探头看他手中的书籍,惊讶问道:“你竞然看共产党宣言?”

      “嗯。”陶寻安敷衍式回了这么一句。
      那旁边的男人也穿着校装,是校友无疑了。
      校友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对他说:“共产党宣言里有一条消灭私有制……”

      “你是想说与我们的民生主义相背而驰?”陶寻安回答的速度过快,快到让校友也震惊了。
      “嗯……观念背道而驰,并且这听起来太飘渺了。”校友这样说着。

      陶寻安没急着反驳,他合上书本,在脑海中构思了一下,最终对他说道:“你看,英国人能制造出火车铁轨,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但现在连要人命的风寒,都可以治,推翻帝制在以前也困难,也虚无缥缈,可是它是实实在在存在了,既然在以前那么多缥缈的事都能做成功,证明这世界没有什么是一定不可能的,我其实和你一样,我同样认为它太过缥缈浪漫,不符合实际,但是几百年,几千年后,说不准真的会有这样的局面,所有东西都不用买,人人都可以实现财富自由,我们的民生主义,是结合现实来定的,但是毫无疑问,和共产党的工农革命目标一致,救国救民,无论是新三民主义还是工农阶级革命,都是救国救民的一种手段,手段过时,我相信中山先生便会寻找下一个方法,下一个机遇,我坚信他绝不会坚持,不能行的道路。”

      校友听到他的一番话时,点了点头,但依旧担心:“可两党观念背道而驰……”

      陶寻安几乎没带犹豫,脱口而出:“你知道义和团为什么失败吗?因为他始终忠于封建帝制,他们不理解为什么百姓无人出来挽救清政府,甚至给外国侵略者引路,他们以为百姓被外敌蒙蔽,以为一切都是洋人的错,他们打心底里认为,洋人洋物洋器全都是入侵者,只要毁坏掉,消灭掉,一切便可安定,可实际呢,实则是清政府早已寒了百姓的心,断了他们的活路,他们不是被外敌蒙蔽,而是已经痛恨清政府痛恨到了极致,恨它的腐败,恨它烂透了。”

      校友听他这么一番说辞,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有时观念相同,也会引来覆灭。”
      “嗯,因为认不清本质,如果本质相同,目标一致,那么观念偏见都可忽略不计。”

      他的校友闻言点了点头打趣笑道:“今天得亏有你,要不然我估计都悟不出这个道理。”

      陶寻安轻嗯一声表示回应。

      “对了,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陶寻安,你呢?”
      校友笑了笑说道:“宋掷。”

      他说完自己的名字,突然又想起什么,问道:“话说,你还记得《南京条约》和《辛丑条约》吗?”

      陶寻安一时间不理解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耐心回:“嗯,道光二十二年的(1842)南京条约这可是被迫与英吉利签的第一个丧权辱国的条约啊。”陶寻安说出这句话是咬牙切齿的。

      “还开放广州……”他的声音听起来愈加气愤。

      “还有福州,厦门,宁波,上海……就连香港岛都被割让出去了!”宋掷的语气比陶寻安好不到哪儿去。

      “不仅割地,还赔了二千一百万银元!鸦片还强买强卖!英吉利商人进出口货物还得给人家纳税!”宋掷显然是愤怒到了极致,声音都嘹亮了起来。

      陶寻安急忙向他示意,让他小声一点。

      可宋掷那是越说越上头,哪能是随随便便就能停下的:“道光二十二年签订条约,二十三年的时候又签了虎门条约!二十四年的时候又与美利坚,法兰西分别签《望厦条约》,《黄埔条约》你看看,这条约一个比一个多,广州外国人也多!!怎么能让人不生气?!”

      陶寻安无奈说道:“我知道你很生气,但钢船上现在还有人,咱们两个小声一点聊历史好吗?”

      宋掷愤怒的理智终于清醒了些愤恨应道:“好。”

      “我们要不先说林则徐先生的贡献吧,我感觉再说下去你真的快气疯了。”陶寻安委婉建议。
      “嗯,林则徐先生确实值得尊敬,道光十九年五月(1839年6月3日至25日)的时候,那是真不给那些卖鸦片的商人面子,直接缉拿了那些贩鸦的商人,虎门销烟那段历史,在禁烟斗争中有显著成就,不仅向英国,还向我们这些人民群众展现了中国人不是只会一味的顺从,是会反抗的,是有坚韧的意志的。”

      陶寻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是的,林先生有显著的成就,而清政府第二次鸦片战争后也有些官员思想先进,希望学习西方,富兵强国,可这到底治标不治本,皮相(生产技术)学会了,制度内涵却没学会。”

      “洋务运动?确实十九世纪六十年代(1860年至1869年)他们就主张自强,江南机器制造总局,福州船政局最为出名,毕竟是他们的第一批近代军事工业,他们也学聪明了。组建新式洋枪队,为了培养翻译和军事人才,也会主动去学习外国文化,翻译外国科技书籍,设立翻译馆,七十年代的时候就又换成求富的主张了。”

      “民用企业啊?我忘的差不多了,都哪些著名?你还记得吗?”陶寻安问。

      宋掷想了一会说道:“呃......轮船招商....局开平煤矿.....汉阳铁厂....嗯还有一个,哦,对,是那个湖北织布局。”

      陶寻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回道:“嗯,那次运动也是清政府第一次意识到并推行的近代化运动,虽说近代化军事工业,民用工业发展是发展起来了,资本主义也在那个时候产生了,但说到底还是为了巩固清朝的统治,救国救人民的效果甚微。”

      宋掷表示赞同:“对,效果不好,但光绪四年(1878)的时候,除了伊犁,新疆领土都收复了,清朝还是有名将的。”
      陶寻安再次点头轻叹:“只可惜……这些名能忠臣,生在清朝。”

      宋掷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确实可惜,可惜他们生在一个腐朽的朝代,但又庆幸有他们能给我们国家争取脸面,他们能不至于让这个朝代,真的彻彻底底落入人间炼狱,而没有一点光明。”
      “嗯……对那时的百姓来说,他们的存在兴许是一种慰藉。”

      “也许吧,当时的慈禧太后生活奢侈,清帝除光绪外又是几乎没多少骨气的,颁布的昭书《明定国是》也被终止,清朝这时就已经烂透了。”
      陶寻安轻叹一声“就连闭关锁国都是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他们怕人民起义啊。”

      宋掷点头复回:“清朝连带着人们的思想烂掉,我们这批毕业生里,也有不少人去向底层人民宣传新三民主义。”

      “对了,你是什么身份?”宋掷问。
      陶寻安被问过一次现已习惯:“粤北清溪村党代表。”

      宋掷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道:“你这身份倒挺稀奇,我朋友是黄埔教导团一团担任排长,我是工人纠察队的,你这个乡村党代表实为罕见。”

      “不过也不用上前线,至少也能维持安稳。”
      陶寻安这次却没有回应,他沉默着看向天空。
      聊完时,船也快到了,陶寻安看着昏沉的天色,心下竞也涌出一股悲凄,无可奈何。

      四周的轮船愈渐愈多,鱼珠码头来往的行人,浩瀚的景色映入眼帘。

      不出片刻,船便到了。

      陶寻安下了船后突然对着宋掷说了一句:“珠村的北帝古庙。”

      宋掷反应倒挺快:”就我们毕业考试的指挥部设的地?都考完试了,毕完业了,证书也不发。 ”

      陶寻安点头,随即说道:“可能是因为局势太紧张了,来不及吧,我先走了,我还得去火车站。”

      “好”

      两人道别后,陶寻安就向广州站走去,鱼珠码头离广州站距离较远,所以中途陶寻安在茶馆中喝了些茶,才马不停蹄地向外赶。

      他在途中同样也遇到了些穿旗袍穿西装的人,感受到他们讶异惊愕的目光,陶寻安只颔首表示礼貌,便没再看他们,快步走出去。

      等陶寻安走远后,那个妇人揉了揉眼睛,重新看向远去的陶寻安,默默问了一句:“我记得今天好像黄埔军校的学生好像都毕业了吧,我记错了?”

      穿着西装的男人神色也有些沉默他摇了摇头“学校给的军服要上缴,他也有可能是自己定制的,所以不用上缴吧。”

      “嗯。”

      等到达火车站的时候,大约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左右了。

      他来到这火车站的时候,看着这火车方向半天不对劲。

      “这不像是通往韵关的……”

      他疑惑着。

      “通往韶关的是黄沙站,这是大沙头,同学,你走错地方了。”

      此言一出,陶寻安如遭雷击,他匆忙道了谢,改道前往黄沙站。

      这一耗又是近一个小时,他才总算是找对了地方。

      火车站人群拥挤,吵闹哄笑声接连不断,陶寻安寸步难行,他好不容易挤进去买完票。
      工作人员的呼喊更是给他了重击,但也好歹是没再走错地方。
      “去韶关的旅客抓紧了!这趟车经停英德,赶紧检票!”

      陶寻安脚步丝毫不敢停顿,生怕去晚了,火车开动,当他从拥挤的人群中退出来,踏上蒸汽火车之时,他心下终于长舒一口气。

      负责检票的工作人员见他没有丝毫惊讶,平着声线,按照常规流程检查完票,就放行了。

      陶寻安进去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他看着车厢内越来越拥挤,心里有些无奈。

      火车发动时,黑烟滚滚,没有抢到票的人只好等下一轮。

      陶寻安在车厢内罕见地没有再说话,他实在是无聊,翻开了那本《共产党宣言》。

      因火车发动的速度较慢,字勉强还能看得清,他周座的人普遍比较安静,所以在他周围噪音其实离他并不近。

      他的邻座有的好奇看他手中的书,但看了几秒,便因太长篇大论移开了视线。

      陶寻安没有在意,他继续看着。但这大脑像跟他开玩笑一样,不断播放他走错火车站的场景,吵得他尴尬又心烦。

      陶寻安看一次,场景就出现一次,他无奈合上书,自嘲道,:“也算是怀念母校了。”

      他的邻座听他突然说话,被吓了一大跳,听到他说怀念母校,有些不解,但也没问。

      接下来的时光异常难熬。

      喵……”一道细微,衰弱的猫叫从偏僻的小道传来。

      梁世萍脚步顿住,走向了那条小道。

      小道狭窄阴潮,脏乱不已,梁世萍忍着恶心,进了那个小道。

      是一只毛色深黑的小猫。

      小猫的毛发凌乱不堪,幼小的身体瘦削至极,身上的肉少得可怜,看起来年龄甚至不到一岁。

      “喵……”小猫微弱叫着,睁着一双浅灰色的眼睛求救似地看向他,它的尾巴不停摇摆着,似乎想让人注意到它。

      梁世萍心下软得一塌糊涂,他脚步几乎放到了最轻,小心翼翼地走到小黑猫身前,将公文包抱起,把它放在包上。

      小黑猫没有反抗,任由他抱着。

      梁世萍将小黑猫带出去时,又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小家伙。
      这才注意到,它少了一只猫爪。
      它的右腿被黑色的毛发包围,只有顶端才露出了平滑的肉白。

      梁世萍心里对这只小猫更加心疼,他轻声哄着:“乖,我给你带些吃的。”

      小猫很听话,并没有挣扎。

      梁世萍脚步虽快,但也是有限度的,他怕颠簸着怀里的小家伙。

      等到家时,梁世萍给小猫倒了些羊奶。

      小黑猫刚开始小心翼翼地舔舐着,后来见梁世萍没有拦,喝得才更快了一些。

      梁世萍家中不算简陋,该有的日常生活用品,例如,铅笔,书本并不稀有。

      他与六十余岁的外婆一同生活,老妇虽年迈,行动不便,但年轻时外婆好歹是苏州的绣娘,后来因战乱不得不迁移到广州,惊奇的是,战乱好像丝毫没有影响到她,她刺得苏绣依旧如同以往那般栩栩如生,光辉夺目,只是比以前多了些哀怨,深沉。

      因为外婆的手艺,家中才不至于入不敷出,能承担起他上学和日常生活,外婆在刺绣时,时常会把他叫过来,让他观摩她的手法。

      他一开始刺时,时常刺破手指,血溅在底布上,他想放弃时,外婆接过,稿都没有勾就刺了朵红艳的梅花。

      之后,外婆的手艺,他才慢慢学会。

      “喵……”小黑猫欢快的叫声打断了他的回忆,梁世萍低头一看,瓷碗中的羊奶已经被喝完了。

      这时,外婆房间也有了动静,她开了门,见到那只瘦削的小猫,便知是梁世萍带回来的。

      外婆步伐缓慢,她将外院中被漂染过的蚕丝拿回,对着梁世萍说:“把这小猫娃儿带过来。”

      梁世萍小心将猫抱起,他知道,外婆又要刺绣了,他将猫放到内室中,又剪出底布,他看着小黑猫勾稿后,把底布固定好,才全然交给外婆。
      外婆弓下身,一针一线让案上的黑猫在底布上生灵活现。

      外婆年纪到底大了,手法熟练,可眼睛也不如之前了,她好几次都得凑近底布,才能动手。
      梁世萍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外婆,我来吧。”

      他刚伸出手,外婆就摇了摇头:“萍儿,外婆年纪虽大,但总归不是不能动手干活的,更何况,刺的是家中新来的猫。”

      梁世萍将手收回,听到外婆这么说,微微怔愣了一下:“您不是一向不喜欢小动物吗。”
      外婆刺绣的手猛地一顿,是的,她并不喜欢小动物。她曾经最讨厌吵闻了,对动物几乎是避之不及,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了。

      外婆思绪没有远扬太久,末了,她继续沉默着刺绣,没有回答梁世萍的问题。

      梁世萍也识趣,没再多问,只是有的时候会搭把手,一些主要步骤,他是不敢碰的。外婆的性子就是那样,自己有能力做的事,拼尽全力也要做完。绝不会让别人来帮她,外婆对他说过,别人来帮她,她会有挫败急燥之感。

      所以梁世萍在外婆想做的事上,从没有过多的插手帮助。
      “世萍,你先回房间吧,刺完还得再等一会儿呢。”外婆说着。

      梁世萍放心不下,劝道:“我现在也没有要紧事,您老人家自己在到底危险……”
      他话还没有说完,外婆就摆了摆手说:“我是一把老骨头了,但我照样还能下地,我又不是非得伺候着,能有什么危险?”

      “可……”梁世萍还欲劝。
      外婆没等他说完便催道:“好了,你又不是你不知道我,我身体怎么样,我心里跟明镜似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梁世萍原还有些犹豫,但外婆直接下了逐客令,没办法,他只能离开。
      “那您注意着安全。”梁世萍出了门。
      “行了行了,关上门,我会注意,不用操心了。”

      梁世萍关上门后,内心无奈,他的外婆一直都是这样,太自强了,他是真怕她日后会出什么意外。

      无奈归无奈,他还是拿上公文包进了卧室。
      他的卧室整洁干净,一尘不染,就连桌角都能反光,这一切还得多谢他的洁癖。自小就爱干净,看不得自己的房间脏一点,每脏一点,恨不得擦十次。

      他朋友有时都打趣他,说他去做清洁绝对没人会反对。

      梁世萍将公文包中的书一一取出,整齐摆放在书架上。

      当他拿出《国民政府建国大纲》时,动作停顿,他的食指轻抚着书页上的八字,心下莫名一阵悸动。

      梁世萍察觉到心里的悸动,指尖骤然缩回,心脏处隐约有一种不明情绪酸涩蔓延。

      他不理解这种情感是什么,只当是自己偶遇知己的感激。

      可心中这交综错杂的情绪却是经久不散。

      梁世萍立即警觉起来,寻常知己情,那里会如此温吞持久,激烈强盛是常状。可这细水长流,悄然蔓延的情绪怎么想都不是知己情。

      他到底怎么了?

      窗外绿柳迎冬,苍翠的柳条因风而起,映出稀疏浅白的明光。风打叶落,残韵不消。

      梁世萍怔愣着看向那棵柳树,虽是凛冬,却依旧生机盎然,帆转翩舞。他又想起了陶寻安。浅淡平和的眸光,□□不屈的身姿是他的独特特征。

      及此。

      他拿起桌案上的铅笔,在洁白无暇的淡纸上写下一句。

      身似盛柳归春意,意若流风祭骨亲。

      笔落惊鸿,柔跃白纸。

      意若流风,倒也衬他。

      梁世萍将纸张铺平,在这一句七言绝句中,陶寻安明媚张扬的样子,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人唇角带笑,望向他的眼眸如同春日渐化的透冰,柔和平静,是难见的风景。

      他的思绪迟迟不归。

      黄昏将至,道上急匆的脚步声尤为沉重。

      梁世萍急忙出门,是祁颂,祁颂顺着脚步声一瞥,看见梁世萍略显惊讶。

      “深井古村怎么样了?李姓地绅抓到了吗?”梁世萍问。

      “抓到了,那人叫李天贵,是个惯犯,但是个胆子小的,还没问几句就全招了。”祁颂压了压眉心,回道。

      “陶寻安走了?”祁颂问。

      “嗯,他去粤北清溪村了。”梁世萍答。

      祁颂因为太过疲惫,揉了揉额头:“他可别走错路,让村民给他带路。”

      梁世萍回想着陶寻安的神态与捡桃解释的行为,轻摇了摇头:“他不像是会迷路的人。”

      祁颂短促地笑了一声,并没有打碎梁世萍的美好想象。

      “陶寻安走时有没有说过什么话?”祁颂问。
      “他说建议我考黄埔。”

      祁颂:“?”
      呦,还给自己母校宣传上了。祁颂心里发笑,但面上平静。

      他语重心长地说:“黄埔军校有一句,升官发财者请往他处,贪生怕死者勿入斯门,这个学校比较危险,并且还考验耐力和忍受力,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他有意提醒。

      祁颂自见他第一面起就被他的容貌惊艳,不是那种妖艳明丽的美,而是干净柔和的相貌。
      在这之前他的气质与容貌,祁颂从未见过与他有半分相似的人,柔而不弱,雅而不俗,赤裸裸地美人相,瘦得恰到好处。

      这样的人去参军也不怪他担心梁世萍经受不住。陶寻安倒好,光顾着宣传也不看看人家体质如何,真就“心思细腻”。

      见梁世萍没有答复他又补充:“你适合学医或学文理,这种军事方面的狠活,我担心你承受不住。”

      梁世萍低垂着眸子,看不出神色。

      “倒……”一字出,祁颂再次沉默。
      梁世萍错愕,他抬起眼眸,神色不见半分愠怒。他又等了祁颂一段时间,祁颂依旧不语,方才开口:“您刚才说什么?方便重复一下吗?”
      祁颂见他神色正常,放心了些,但还是摇了摇头:“口误,原本不想说的。”

      “好,这样啊”梁世萍表示理解。
      “你要是真想考黄埔,我是支持你的,但你也要顾及着自己的身体,千万不能冲动。”祁颂又回 。

      梁世萍轻点头,低声开口:“陶寻安的笔记本你知道吗?”

      祁颂罕见地没犹豫:“知政而不妄政那个?”

      “嗯。”

      “他的笔记本没拿走?”祁颂问。
      梁世萍摇头:“他给我了。”

      祁颂:“?!”
      祁颂看梁世萍的眼神越发震惊,口不择言:“不是……他给你了?!”

      梁世萍疑惑:“是,有什么问题吗?”

      陶寻安那笔记本连熟知的朋友都很少让看,更别提送了,这俩人见了一面就直接送出去了?陶寻安这个见色起意的!!!祁颂内心咆哮着。

      “没什么问题,只不过他跟我说过,他那笔记本要是送人了,就得麻烦你替他补全一首词了,好像叫什么……如蒙令?”

      “如梦令。”梁世萍纠正道。

      “抱歉,我记错了,你现在有时间吗?”
      梁世萍点头,随即回房。
      拿来时,祁颂已平静下来。

      梁世萍翻到第十页时,才发现有一首词没写全。

      他斟酌了会儿,复而写下

      昏幻盏阶冬现,雨落故梅存鲜。顾看万梅间写完,他将补全的词给祁颂。

      昏幻盏阶冬现,
      雨落故梅存鲜。
      顾看万梅间,
      寤见地疏人厌。
      何见?何见?
      残土断骨悲倦。

      祁颂看完沉默了,新文化运动把这两人给忘了?婉约哀转词风他已经十年没再见过了,书页右侧大白话短诗在它旁边像黑布遇上华裳一样,格格不入。

      唯一有点被新文化运动晕染过的,仅仅只有一句:“泪沾花火色,血染广州城。”

      人是怎么做到一会儿婉约一会儿豪放的,他不理解。
      再往后翻陶寻安的“绝世”诗作再一次地震惊了他。

      广州城外尸骨横,叛贼重利轻民生。
      国民三民好主义,北伐望定顿民心。

      人又是怎么做到诗风跳脱,时简时繁的。他不理解那么长的规矩,还得抓韵脚,复杂至极的平,仄,中,个个都要抓,他们是怎么忍受这种枯燥的。

      梁世萍见祁颂神情复杂看着自己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祁颂默然摇头。
      “他还嘱托你别的什么了吗?”祁颂不信,这两人仅见过一面,就能熟络到如此地步。
      “送了些书,然后让我好好预习。”梁世萍答。

      祁颂再度沉默。
      他活十几年就没见过有人离别送书的,陶寻安再一次打破了他的固有认知,他的脸上表情彻底平静。

      “还有呢?”
      “考上给他写信。”
      祁颂:“?……”
      ……

      场面一片死寂。
      祁颂闭眼,在脑海中又回想起陶寻安那极度轻微的脚步和犹豫的态度,更加确定这姓陶的就是个见色起意的。什么兄弟情,不舍情全部被他抛之脑后了。

      黄埔嫡系自制力能如此之差,一看训练就没好好练。祁颂在心底腹诽。

      陶寻安要是能听到他的心声,高低得隔空传音来反驳。

      但很可惜,他听不到。

      黄昏已至,道上人影渐少。

      祁颂抬头看了看天色,迟疑了下,留还是不留。

      梁世萍也能感受到天色将晚,他又看了祁颂一眼,敏锐地察觉出祁颂神色的微妙变化。

      “这天色也不早了,您还有别的什么事吗?”梁世萍问。

      见梁世萍开口询问,祁颂有些讶异,但他也没绕弯子,了当开口:“没了,我先走?”

      梁世萍点头,嗯了一声,表示回应。

      祁颂在他同意时,便急步离开,丝毫不带留恋。

      梁世萍则目送他离开,等到彻底没人影后,他才转身回房,将笔记本收好,收好后,他又坐在桌案前欣赏了一会青柳。
      太阳将落山时,他的困意才汹涌冒出,梁世萍到底是抵抗不过睡意,昏沉睡去。

      一一一
      “推翻这封建的礼教!打倒这压迫人的余孽!同志们!我们需要共同合作!共同抵抗这根深蒂固的封建余孽!换来平等和自由!换来民族解放!绝不能容忍鸦片,绝不能容忍任何分裂国家的行为!”

      这几句大义凛然的呼喊,直接把陶寻安的神志给拉回现实,他到达了韶关,但他确实没想到,他在这里能遇到演讲。

      周围的学生也都跟着应和,情绪激烈到了高潮。

      陶寻安见此情景,不由失神。

      他在十五岁时,也见过一次特殊的演讲,那一年,是在江西。

      那时的江西官兵肆意欺压百姓,活命用的粮食,洗劫后一石不剩,加上连年大旱,土地荒芜,能生长出的粮食寥寥无几,可他们都抢走了,百姓只能绝望等死。

      有些人不愿意承受这种命运,奋起反抗,结果是被一刀刺死,有些人默默无闻,无力流泪结果是活活饿死。

      他记得最清楚的一件,那年他与父亲躲在一处偏僻的茅屋里,在那些官兵实施完暴行,离开后。

      他亲眼看着,从废墟中走出来一个人,他不理解,在这种情景下,他是怎么敢走出去的。
      陶寻安看不清那人的神色,但那人开口却是声震沧海。

      他一步步向前走进,歇斯底里地呼喊着:“广外之况,望生苍壮!万骨呻号,贼子当道!生者当萍,为草木!死者当怨,亦浮树!!贵人步金阁,且不得安乐!贫农入孔田,更不得饱腹!!!”他的情绪激动了。

      “洋鸦入境!心体俱损!前朝之约!辱华之颜!自作奴也!!”他的语气逐步加快,情绪渐渐失控。

      远方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他好似听不到一般。
      “今朝之贤,乱草寻生!忧国而难救国也!!”
      “你在干什么?停下!!”那些‘官兵’怒目圆睁,愤怒地叫嚣着。

      那青年的声音却是愈发尖锐。
      “五十载伛偻!二十载青年!何故逝也!!何故逝也!因护国也!亦受祸也!!!”
      他们冲上来,一刀刀向那人砍来。

      那青年,没有说完自己的最后一句话,便被活生生砍死了。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百姓的地位,这就是知识分子反抗的下场。

      陶寻安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浑浑噩噩地往前走。

      由于路途遥远,他又经历过几轮变换,终才到达。

      “哎,到了,这就是粤北清溪村。”村民在一旁指路,陶寻安急忙道了谢,经历过数次迷路后,他终于,到达了自己的岗位。

      他早已没有刚来时的热情,只余平静。

      粤北清溪村并不富裕,道路是未经过改造的天然泥土路,房子多以泥砖房为主,这里的土地大部分归地主所有,农民能自由分配的土地少得可怜。

      现已黄昏,大多数农民依旧在辛勤劳作,陶寻安踌躇着,不敢轻举妄动,盲目上前帮忙,只会引得村民顾忌。

      因为粤北清溪村不太发达的原因,陶寻安顾念着这的村民见到军装会害怕,到这之前,便换了。

      有些大爷大娘看见陶寻安,会多看他几眼,估计是认为陶寻安是哪家人的远房表亲回村探望来了。

      陶寻安在这儿站了半天,终于等到一个农民放下锄头缓气儿。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语气放平了不少:“请问,您这儿的情况怎么样。”

      那农民一听他询问情况,立刻警觉起来,急忙摆手:“我不知道,你去问别人去吧,走走走。”

      陶寻安无奈退后,他又去找了几个老妇,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全都是警惕。

      看来从村民这入不了手了。陶寻安心想。

      大多数农民对他都非常抵制,从这方面显然行不通。

      陶寻安又将目光放在那些追逐打闹的孩子。

      他原想等那些村民回屋,再去找孩子打探消息,可现实并不像他想的那么顺利,村民在察觉他的异动时,一个个都招呼孩子回了屋。

      更有甚者连门都锁上了。
      陶寻安:“……”
      这老天爷是存心跟他过不去。刚来村庄第一天就这样,以后还怎么传播思想。
      更严重的是,他现在还没有固定的住处……和村民搞不好关系,就只能睡外面了。

      “嗒-嗒-嗒”他身后的脚步声急促,没过多久就跑到他跟前了。

      陶寻安心中一喜,指不定能从这个村民身上下手,他在大脑中构思了下,怎么说会比较礼貌,口还未张开。那人便率先问道:“你是黄埔军校的学生不是?”

      陶寻安听他这么说,也顿时明白了,这人是上面派来与他接应的人。陶寻安心中的雾霾散了些,忙开口:“是的,我是,粤北清溪村党代表。”

      陶寻安面前的男人约摸着四五十左右,衣着朴素,和普通村民没有什么区别。

      那男人又仔细打量了眼陶寻安,发现他不仅提着包,就连中山装都是崭新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低声怒道:“你看看你穿的,干净的跟那富家少爷似的,百姓看见你不避你,我跟你姓。”

      陶寻安默然。

      这事确实是他的错,他光顾念着百姓害怕军服了,又为了在百姓面上留一个好印象,买的制服都是崭新的,根本没想到会融入不进去。

      那男人又恨铁不成钢的教育了他一通,陶寻安时不时点点头,毕竟他自己也有错在身,该承认错误还是该承认的。

      那男人说累了之后,陶寻安才问道:“您叫什么名字?”
      “王样。”

      陶寻安默默记住这个名字,省得以后见面尴尬。
      王样见说也说够了,就没打算往这个话题上再深究,毕竟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让村民消除对陶寻安的隔阂,让陶寻安更好地来进行思想工作。

      “父老乡亲们,你们误会了!这位呀,可是咱国民党亲自下派的教书先生给咱孩子免费教书的!”

      此话一出,不少村民都开了门。
      不仅因为王样在村中的亲和力惊人,更是因为他们根本支付不起孩子上学的费用,所以一听到免费的教书先生,都下意识开门。

      陶寻安立即明白了王样的良苦用心,也顺势大声说道:“父老乡亲们,我是来给孩子们教书的,给他们传授知识,让他们考上学校的。”
      虽说大多村民都没信,但有几个孩童冲出门外了。

      其中一个男孩歪了歪头用软糯的声线问:“那哥哥你会教我们识字吗?哥哥你是什么都教吗?”

      陶寻安心下一惊,他不敢相信,这些孩子连认字都不会,随着震惊到来的是更深的心疼。
      “当然会,哥哥不仅教你们识字,还可以教你们算数,教你们政策。”

      “也包括我们吗?”穿粉衣服的小女孩抬头,尽力与他对视。

      “当然包括,对所有孩子都一并适用。”陶寻安笑着开口。

      那粉衣女孩染上黄土的小脸上,出现了灿烂的笑容:“太好啦,我们也可以识字啦!”

      小女孩正高兴着呢,就有一老农气势汹汹出来:“女仔家来?,读咩书啊?成个唔似样,快啲跟我返屋企,唔好喺呢度丢架!”(女孩子家家的,读什么书,不成体统,赶紧跟我回屋去,别给我在这丢人现眼。)

      粉衣女孩看见这个老农,下意识害怕,没敢再说话。

      “等等。”陶寻安开口。

      那老农还以为是他家闺女惹陶寻安不开心了:“先生你唔使介意,我呢个女就系多嘢搞,读书识字佢实唔使谂,都唔会影响你教其他细路,教书先生你尽管放心啦!”(先生你别介意,我这闺女就是事儿多,读书识字她肯定不用想,也不会影响到你教别的孩子,教书先生你尽管放心啊)

      陶寻安耐心听他说完,才说了一句:“我的意思不是这样的,您的闺女可以来上课,我会传授知识给任何孩子,知识不分性别,只要她们想学,我便可以教。”

      老农却是立马摆了摆手:“呢个女仔家,读书有咩用??搞到唔伦唔类咁。”(女孩子家家的,读书有什么用,不伦不类的。)

      “女孩子也可以读书,她们也可以追求知识,大伯,现在的时代已经变了,之前那压迫我们的清政府,已经被推翻了。”陶寻安耐心解释。

      老农却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唔得?,噉成个咩样啊?”边度有叫女仔去读书??”(那不行,那得成什么样子,哪有叫女娃娃去读书的。)

      陶寻安仍是耐心解释:“大伯,皇帝没了。”

      “皇帝晏咗驾?咩?”(皇帝驾崩了?)

      “嗯,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有皇帝了,从此以后你们都不用被皇权压迫了。”

      “噉唔得?,皇帝始终都要有嘅,拣个好少少嘅皇帝就得啦。”(那不行,皇帝还是要有的,换一个好一点的就行了。)

      陶寻安还想再辩驳。

      但王样拦住了他,笑着对那个大伯说:“皇帝没了,有总统啊,现在国家的法令,可就是女娃能读书,和男娃一起救国呢。”

      老农摇了搖头:“女仔点可以救国??”(女娃娃怎么可能救国呢。)

      王样笑了笑:“那您是不知道啊,现在的女娃也能护在百姓身前了,也能为国牺牲了,让您的这个女娃读书,就是让她救国,而且我可听说,考上大学是有银元拿的,女娃真拿到钱了,也好拿回去孝敬你是不是?”

      “噉唔得?,我仲未沦落到要女仔养嘅地步。”(那不行,我还没沦落到需要女娃来养。)

      王样对此感到十分头疼,他倒是没怎么注意过,村里人的传统思想,以前表现的并不明显啊,他差点以为这个村子接受能力强呢。

      那老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不过救国嘅话,我仲系撑女仔去救。”(但是救国我还是支持女娃去救。)

      陶寻安顿时开口:“您的意思是您同意了?”
      那老农点了点头:“我同意?啦。始终都系救国?嘛。”

      陶寻安瞬间欣喜:“谢谢通融,谢谢。”

      那女孩知道自己能继续读书时,开开心心地回到了家,她不知道总统是什么,但是她觉得定然比皇帝好,皇帝是坏人,压迫她们。

      经历过这一番谈话后,也成功让大多数村民放下戒心,陶寻安原本以为老农答应之后不会说了,果不其然,他先在房间里批评了女儿一顿,又教导了一顿。

      然而令他们两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个老农教导完之后出门,找别人说话,都是建议别人家也把女娃送去读书,原因他说是救国。

      那老农是挨家挨户说,大家也几乎全部都同意了,少数不同意的,王样承诺他会去开导,只要有他在这,肯定会让女娃们全部读上书,只要陶寻安愿意教,他就愿意不辞辛苦。

      明天就国庆了,还是提醒一句吧,网络信息真假难辨,不要因为某些煽动性言论,没有实质性证据的言论,就把矛头对向政府,在关于政府这类的言论,一定要注意是真的,还是情绪化的总结!!不能被带偏!

      有平等意识是好事,但一定要记住,没有证据的,万万不可轻信!

      可以合理化给国家政府提出意见或批评,大家是有监督权和批评权的,这是我们的宪法给予我们的权利,要珍惜正确运用自己的权利,但一定要保持在合法弄清事实的情况下,并且请记住在合法监督批评时候,有些人会说你不爱国,这种人要千万警惕。

      以上是在国庆节前夕对大家的忠告。

      好了,不啰嗦了,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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