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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错位的星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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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教学楼的走廊总飘着粉笔灰和试卷油墨混合的味道，尤其在模拟考倒计时牌翻到“30”的那天，连空气都像被绷紧的橡皮筋，每走一步都能听见时间拉扯的轻响。早自习的铃声刚歇，班主任就抱着一叠排名表走进教室，黑板上“按成绩选座”四个白粉笔字格外刺眼——这是高三年级的老规矩，每次大考前的座位调整，像一场无声的较量，名次在前的人先挑位置，剩下的人在空荡的课桌间，捡着别人选剩的角落。
苏晓攥着排名表的指尖泛了白，纸张边缘被她无意识地折出一道浅痕。她的名字在表格中游位置，不算差，却也够不上最前排的“学霸区”。目光扫过表格顶端，夏屿的名字依旧牢牢钉在第一栏，和从前一样，耀眼得让人挪不开眼。可这份熟悉的优秀，此刻却让苏晓心里发紧，像有根细弦轻轻绷着，稍一用力就会断。
她抱着书包走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木质课桌的表面还留着前一任主人刻下的细小划痕，窗玻璃上沾着昨晚没擦干净的雨渍，阳光透过水渍照进来，在课本上投下斑驳的光斑。放下书包的瞬间，苏晓的眼角余光不自觉地往教室后方扫去——夏屿正站在第四排靠后的一个空位前，手里捏着那本蓝色封皮的错题本。
那本错题本苏晓太熟悉了。之前他们一起在图书馆复习时，夏屿总用它给她讲题，他的笔尖会在错题旁画小小的星星，说“这个知识点容易错，标个星星提醒你”；遇到复杂的几何题，他会把辅助线画得格外清晰，指尖划过草稿纸的弧度，比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的还要认真。可现在，夏屿只是捏着错题本的边缘，目光越过几张空课桌落在她身上，眼神里藏着她读不懂的犹豫，像有话想说，却又被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上课铃响的时候，苏晓才收回目光，心脏却还在轻轻跳。她低头翻出数学课本，刚拿出笔，就听见讲台上传来数学老师的声音：“今天咱们讲压轴题的解题思路，这种题型近几年考得频繁，大家仔细听。”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快速滑动，写下一串复杂的公式，苏晓低头抄笔记，笔尖却在写到“辅助线”三个字时突然顿住。
她想起上周的晚自习，夏屿也是这样给她讲同类题型。那时他们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台灯的暖光落在草稿纸上，夏屿的指尖指着题目里的图形，轻声说：“这种题要先找隐藏的直角，辅助线从这里画过去，一下子就通了。”他的声音很轻，混着窗外的蝉鸣，像落在心尖的羽毛。可现在，黑板上的辅助线画得规规矩矩，数学老师的讲解也清晰明了，苏晓却觉得眼前的公式变得陌生，怎么也记不住解题步骤。
她忍不住往过道对面瞥了一眼，夏屿正低头记笔记，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他的笔写得很快，偶尔会停下来皱皱眉，大概是在想更简便的解题方法。苏晓赶紧收回目光，假装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笔记本，可笔尖在纸上停留了半天，只写下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她突然觉得，那条窄窄的过道，好像变成了一道很远的距离，远到她连看他一眼，都要小心翼翼。
课间操的音乐响起时，苏晓刚把数学卷子塞进抽屉，就被语文课代表叫住：“苏晓，跟我去办公室抱一下作文本吧，老师说要评讲上周的作文。”她点点头，跟着语文课代表往办公室走，走廊里挤满了打闹的同学，有人抱着篮球往操场跑，有人靠在栏杆上讨论刚才的数学题，喧闹的声音里，苏晓却突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走廊拐角的楼梯间里，两个女生正低声说话，声音不大，却刚好飘进苏晓耳朵里：“你刚才看夏屿做题的样子没？以前他不管做什么都特别有劲儿，今天却总走神，是不是和苏晓闹别扭了啊？”另一个女生的声音带着点笃定：“肯定是！上次我在小卖部还看见夏屿给苏晓买奶茶，结果苏晓直接把奶茶还回去了，说现在要专心学习，别搞这些有的没的……”
后面的话苏晓没再听下去，她的脚步像被钉在原地，怀里的作文本突然滑下来几本，散落在冰凉的瓷砖地面上。她蹲下去捡，手指碰到地面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指尖往上爬，突然就想起了以前的事——有一次她在教室整理书本，不小心把一摞练习册碰掉在地上，夏屿刚好路过，二话不说就蹲下来帮她捡。那时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两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夏屿笑着说“小心点”，阳光落在他的发梢，连空气都变得暖融融的。
可现在呢？连一杯奶茶都成了“分心”的理由，连递一次热饮都要被人议论。苏晓把作文本抱在怀里，指尖用力攥着本子的边缘，直到指节泛白，才慢慢站起来，跟着语文课代表继续往办公室走。走廊里的阳光很暖，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像被什么东西裹住了，透不过气。
下午的自习课格外安静，只有笔尖在纸上滑动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翻书的轻响。苏晓低头做着英语阅读题，刚划到一个陌生的单词，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雷声，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砸在了窗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教室里的灯晃了晃，然后突然闪了一下，瞬间暗了下来，又很快恢复光亮。
周围响起几声小小的惊呼，苏晓却僵在座位上，手里的笔差点掉在地上。她从小就怕打雷，尤其是这种突然炸开的雷声，总让她心里发慌。以前每次打雷，夏屿都会偷偷把自己的耳机塞给她，耳机里放着她喜欢的轻音乐，是那种舒缓的钢琴曲，能把雷声都盖过去。他还会在纸条上写“别怕，有我呢”，偷偷从过道递过来，纸条上还带着他指尖的温度。
可现在，她只能死死攥着笔，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眼睛盯着习题册上的英文单词，却一个都看不进去。雷声还在继续，每响一次，她的身体就轻轻抖一下，她想抬头看看夏屿，又怕被同学发现，只能把脸埋得更低，假装在认真做题。
就在这时，一张小小的纸条从过道那边递了过来，轻轻落在她的桌角。纸条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边缘还带着毛边。苏晓愣了一下，慢慢抬起头，刚好对上夏屿的目光。他坐在过道对面，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藏着明显的担心，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可苏晓却看懂了，他在说“别怕”。
她的心里突然一暖，像有股暖流涌了上来，手指下意识地往纸条伸过去。可还没碰到纸条，就听见讲台后面传来班长的声音：“自习课别传纸条！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不专心学习？想拖班级后腿吗？”
班长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苏晓心里的暖意。周围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有好奇的，有不满的，还有些带着看热闹的意味。苏晓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手僵在半空，尴尬得不知所措。她慌忙把纸条往过道那边推回去，纸条滑过桌面，落在了地上。
夏屿赶紧弯腰去捡，指尖碰到纸条时，他抬头看了苏晓一眼，眼神里的担心变成了失落，像被风吹灭的蜡烛。他慢慢把纸条收回去，捏在指尖，指腹反复摩挲着纸条的边缘，直到把那张薄薄的纸捏得皱成一团，才轻轻放进了抽屉里。苏晓低下头，不敢再看他，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还有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声，混在一起，格外刺耳。
自习课结束的铃声响起时，雨还没停，反而下得更大了。同学们收拾书包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拿出伞往校门口跑，有人在教室里等家长来接。苏晓抱着书包，犹豫了半天，还是咬咬牙，决定冒雨跑回去——她没带伞，也不想麻烦别人。
刚走到教学楼门口的屋檐下，苏晓就停下了脚步。不远处的花坛边，夏屿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伞，伞面是收着的，他的校服外套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点，贴在身上，头发上也沾着细小的水珠。他显然是在等她，因为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教学楼门口，看见她时，眼睛亮了一下，然后慢慢走了过来。
苏晓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涩。她想起以前下雨时，夏屿也是这样，拿着伞在教学楼门口等她，然后两人一起撑着伞往家走，伞总是不自觉地往她这边偏，他的肩膀一半都露在雨里，却笑着说“我不怕淋”。可现在，她却只能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夏屿刚开口，就被苏晓打断了。她低着头，声音很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用了，我自己跑回去就行，你赶紧回家吧，别淋感冒了。”说完，她不等夏屿回应，就抱着书包冲进了雨里。
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冰凉的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流进脖子里，冻得她打了个寒颤。她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跑，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难受得厉害。她想起妈妈昨天晚上和她谈话时的样子，妈妈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她的月考成绩单，叹着气说：“晓晓，你现在最重要的是高考，别因为别的事分心，不然怎么考得上师范大学？”她还想起班主任找她谈话时说的话：“苏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再专注点，肯定能进步。有些事，等高考结束再说也不迟。”
这些话像咒语一样在她脑子里盘旋，让她不敢停下脚步，不敢回头去看那个拿着伞的身影。可她忘了，她其实也怕打雷，也怕淋雨，也想有人给她撑一把伞，也想和以前一样，和夏屿并肩走在同一片屋檐下。
夏屿拿着伞，追出去了几步，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冰凉的感觉顺着裤管往上爬。他看着苏晓跑远的背影，那个小小的身影在雨里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在街角。他手里的伞慢慢垂了下来，伞骨上的水珠滴在地上，和雨水混在一起，像没人看见的眼泪。
风裹着雨水吹过来，带着初秋的寒意。夏屿站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身上的衣服都快湿透了，才慢慢转身往家走。他知道苏晓是为了他们的未来努力，知道她是怕耽误彼此的学习，可他不知道，这份“为了未来”的坚持，要让他们错过多少现在？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再像以前一样，不用小心翼翼，不用刻意避开，只是简单地并肩走在一起，哪怕只是走一段很短的路？
雨还在下，夏屿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雨幕里，只有那把没撑开的伞，还在他手里攥着，像一个没说出口的约定，被雨水打湿，却始终没有放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