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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托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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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托付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就好像佳木斯的夏天，很快吹来的夏风里就夹杂了冷气，稻田成熟，渔民收网，第一批储存的蔬菜陆续搬进了地窖，下酱腌菜，家家户户都忙碌了起来，但这里面不包括高城一家。
高城的奶奶病倒了。
高城不再出门，不再上班，留在家里力所能及地照顾奶奶。但尤见不足，奶奶还是起不来床，高城想这就是奶奶常挂在嘴边说的鬼门关。
大舅带着奶奶去了医院，爸爸妈妈似乎也得到了消息，计划在最近一段时间回来。独自留在家里的高城，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他再一次被遗忘。
一下子所有的叹息、遗憾、怨怼都向着高城袭来，没有人顾得上他，顾不上他的身体好坏，顾不上他吃不吃得饱饭，顾不上照顾他的心情，顾不上安慰吓坏的他。
一个人在家害怕的时候，他就会跑到大坝上，而男人会在那里陪着他，把他紧紧圈在怀里，听他诉说担忧，默默地守护他。
明明他才是和奶奶最亲近的人，可几乎所有人都在怪罪高城，大家都把老人的病痛原因归咎到照顾高城这个病秧子身上。可在那之前，没有一个人人提及帮助老人分担这份责任，现在却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谴责高城，好像只要有个怪罪的目标就好，只要被怪罪的不是自己就好，每个人都有推卸责任和犯错的机会，但是高城没有，高城自己也清楚，他就是这一切的根源。
也许是对病痛的敏感，也许是相依为命的羁绊，高城能够清楚地意识到奶奶这一次很可能真的要离他而去了。
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比任何人都怪罪自己的无能，可他是真心希望奶奶能够好起来，20年的相伴，奶奶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没有奶奶的坚持和照顾，也许高城早就已经离开人世了，失去奶奶高城不知道未来要怎么生活。
奶奶被送回了家，家人听从医生的建议，弥留之际让老人回到家里，有家人陪伴在身边比较好，老房子一下挤满了人。
明明是自己的家，高城却站在最外围，看着他们给奶奶布置灵堂，置办棺材，而奶奶就躺在她屋的炕上，深沉而缓慢地呼吸。
高城蹲在房间的角落里，不吃不喝一天，夜深了，男人来给他披了件外套，这是男人第一次走进高城的家里，满屋子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高城这边，男人心疼的亲吻高城的额角。
又过了一天，一直陪在老人身边的高城爸，把大家都叫到了床边。
奶奶似乎清醒了一点，他一句句留着话，最后把手伸向了高城，高城终于穿过人群走到了奶奶身边。
他跪在炕边，把脑袋枕在奶奶的身上，奶奶粗糙而温柔的手抚摸在他的脸上。
“奶奶的宝贝城城，不要害怕，也不要难过，奶奶最开心的事就是把你留在身边养大，让奶奶不那么孤单，你那么乖巧懂事，是奶奶最喜欢的宝贝了，奶奶真的不放心你啊，以后谁来照顾你呢？”奶奶心疼地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流出来。
“城城不要别人，城城就要奶奶，奶奶你不要走。”高城伸手去擦奶奶的眼泪。
“你的路还长呢，奶奶只能陪你到这儿了，要是有个人陪着你该多好啊。”
奶奶撑着力气睁开眼想再看看高城，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高城的身边，手臂轻轻搭在高城的背上，安抚的拍了拍，另一只手和高城紧紧的牵着，眼神无比温柔的注视着高城。
男人收回目光看向老人，对她轻轻地微笑，老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余光看了眼堂屋供奉的牌位，心里突然安稳下来。
“我们城城最爱吃酸菜炖白肉，喜欢在菜和饭里面加白糖，喜欢绿叶蔬菜，田里要常种着，城城最喜欢香皂的味道，洗衣服要记得用，城城最怕打雷，下雨要关好门窗，城城不可以太兴奋，不要欺负他，要对他好，要好好照顾城城，我把他交给你了。”
老人向男人伸出手，仿佛要确定什么一样，看到男人郑重地点了点头，慢慢闭上了眼睛，那只手也慢慢垂了下来。
高城的奶奶走了。
丧事办的规规整整，长辈们忙前忙后，在第三天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高城的家，被留下的终究是高城，每个人都过来和他说句话。
高城记得住每个人对他说的话。
爸爸对他说，你也大了，自己要学会照顾自己，我们会多给家里寄些钱的，妈妈站在爸爸旁边什么也没有说。
大舅对他说，以后一个人生活，要听话一点，不要没事就往外跑，别人也不好老去找你，老老实实地过日子。
大伯对他说，白事儿大家都帮你办好了，你也不用多管了，一个人好好地吧。
村长对他说，老人留了遗嘱，房子、东西和存款，还有土地都留给你，你的爸爸叔叔大爷们也都没有意见，之后会有人帮你办手续，大田村里还是帮你承包着，钱以后都存在你的存折上，虽然你是一个人，但你放心，村里会帮助你家的，有什么事就去村委会找我们。
高城默默地听着每个人对他说的话，感觉不到任何的关心和安慰，高城能听出来，人们仿佛终于卸下了担子，也能听出有些话里的告诫，他要更听话更懂事，不要给别人找麻烦，高城什么都没有表示，只是机械地点头。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能这么快从悲伤中走出来，为什么没有人和他一样难过呢，奶奶走了，果然再没有人关心他了。
还好，还有男人陪在他身边。
堂屋的门口，男人安静地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高城，把他每个木讷、难过、茫然表情都记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不会再让这样的表情出现在高城脸上。身边形形色色的人，进进出出也没人注意到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