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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过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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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过年
一转眼快要过年了，奶奶开始张罗起过年的事宜，东北过年前就是囤货，囤好多好多的年货，所以赶大集成了年前最热闹的节日活动。
高城没有力气帮着奶奶从大集上往家搬白菜土豆，但从没缺席过此类活动，每次都是抱着一颗烤红薯，坐在大舅的电动三轮车后面，跟着去集上，得到几块的零花钱，买些吃的玩的再跟着回来。
有时候坐在白菜堆顶上，有时候是半扇猪的旁边，穿着厚厚的棉袄外面还要套着羽绒服，挺大的个子占去不少的地方，那奶奶也爱带着他。
但高城却不是很喜欢过年，应该说小时候不太喜欢，虽然过年时候，能够见到很久没回来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也能收到他们送的新衣服和好吃的，但是过年聚在家里的亲戚高城并不想见到。
每个串门的人都要问他的身体，时刻提醒他是一个病人是个不正常的人，高城因为身体受到了家长的关注，也导致了这些家长的孩子们会被冷落，孩子们就会欺负他，欺负狠了如果被大人发现还会被打，当然孩子们只会就把错都怪在高城身上，就孤立他不搭理他。整个过年期间，高城都会陷入被关心、被欺负、被怪罪、被冷落的无限循环里面，所以他不喜欢过年。
长大了这样的事好了一些，那些曾经不喜欢他的孩子也都长大了，虽然不会跟他太亲切，至少不会幼稚地欺负他，只是还是少了些人情味。
那些长辈们还是会不停地问他的病，还会掺杂一些上学上班让他很自卑的问题在里面，高城不喜欢攀比，因为他没有可拿出来攀比的东西，所以长大的他依旧不太喜欢过年。
过年唯一算得上的好处，就是他会在过年期间被允许吃几块糖，他最喜欢吃大白兔奶糖，一天能吃到一块，不能多吃，花生瓜子也可以吃一些，也不能多吃，因为吃多一点儿都会生病，小时候是长大了也是。
高城安慰自己，他长大了，过年也不是只能在家里待着，听那些话听烦了，是可以出门转转的，比起小时候自由一些了。
所以今年的过年，高城兜里装着最后几颗花生走出了奶奶的院子，漫无目的地在家附近晃悠，最后竟走到了上班的酒馆，过年期间，酒馆半营业状态，基本上没什么人来，高城从后门进去，在大厅里找了个座位坐下，觉得没意思，就搬了自己平时用的吧台椅放到舞台上，打开音响，漫无目的对着空无一人的酒馆，轻轻唱起歌来。
平时的氛围灯没有开，只有一盏主灯，昏暗的灯光下，高城感受到了目光，睁开眼，果然撞进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是那个男人，依旧坐在那个卡座，认真地看着自己。
不知怎么高城感觉像久违的老朋友能够在过年期间偶遇，是多么开心的事。有些欢快地从台上下来走到卡座里坐到男人身边。
“喝水吗？”男人不说话，高城噘嘴。
“上次听到你说话了，别再装哑巴啦。”
“你看起来好像精神了一点，不像之前看得那么消瘦颓废了呢。”男人点点头，高城见他还有反应，就继续问。
“你怎么来？你不回家过年吗？”
“来看你。”高城完全受宠若惊啊，一时间脸红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扭捏的小声说了声谢谢。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这里？我都不知道我自己今天会来，也不知道酒馆今天开门呢，真的好巧啊。”
“我知道。”
高城歪着脑袋想男人的话是什么意思，是知道他会来，还是知道今天酒馆会开门？
“那既然碰上了，我们去外面玩吧，镇上今天有好多人，应该很好玩的，平时节日的时候他们不让我一个人逛街，今天你跟我一起应该没事，一起去吧？”想不明白就不想了，高城有更想做的事。
但男人不是这么想的，他拉住高城的手腕，向他摇摇头。
男人的手是冰冷的，高城觉得他可能只想待在温暖的屋子里，于是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你是想留在这里吗？那好吧，我去给你拿饮料，我只能喝热水，但你肯定可以喝，你等一下。”
很快高城端着两个杯子回到座位上。男人还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高城舒了一口气，还以为他又会不辞而别呢。
“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关注我，你是在看我的对吧，一直以来。”
“我在找你。”男人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却说了高城听不懂的话。
“找我？为什么找我，你之前认识我吗？”
男人摇摇头，眼睛第一次从高城脸上移开，看向前方，茫然无措。“我不知道。”
果然是个怪人。
“那你是喜欢我唱歌吗？每次都在下面看我。”
“唱歌？是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什么是唱歌吗？”高城指着舞台“就是我在那儿，音响里有音乐，我慢慢唱歌，跟刚才一样。”高城解释，但从男人表情上看他还是不明白。
“好吧。”高城转了转眼珠挂起笑容。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呢？一直看我什么呢？难道对我有非分之想吗？”高城抱住自己假装很害怕的样子，想要逗一下男人，可男人只是认真地摇了摇头。
高城发现男人好像什么都不明白，说来找他只是来找他，看他也只是看他，一切都很直白，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不是想来听他唱歌，不想来喝酒，甚至不是看上他了。
高城不是没想过，男人到底来干嘛，来酒馆这样的地方，盯着一个人看，每次唱歌都出现，还拉他的手，还送他回家，意思应该挺明显的，无非是对他感兴趣嘛，高城以为男人也像那些大款似的，碰见个喜欢的就追求，酒馆有很多这样的先例，男的女的都有，高城没经历过不代表他不明白，但现在看来，高城多少有点自作多情了。
“什么嘛，原来不是因为喜欢我啊。”高城小声吐槽。
不知怎么的还有点遗憾，不过高城很快就哄好了自己，因为从小到大就没有人喜欢他，本来也是，谁会喜欢一个病秧子呢。做好心理安慰，高城又变回了刚才的好心情，不喜欢就不喜欢，省得他提心吊胆地担心男人会做些什么呢。
“我是来找你的。”男人半晌又说道。
“那你倒是说找我干什么。”
“不知道。”
好吧，这个话题陷入了死循环，算了。
“今天你不回家过年吗？”
男人又摇头，只是看着高城，高城也习惯了他这个样子，看就看吧，也不会少块肉。
“那我们晚上去放烟花吧，家里人从来不让我放，说很危险，这次你在，你陪着我，应该就不会有危险了，我想自己亲手放一次烟花，烟花你知道吗，很好看的。”高城思维跳跃得很快。
“不会……有危险。”答应高城的请求时男人认真地说。
天刚刚擦黑，高城就拉着男人离开了酒馆，在最近的烟花商店买了好几种烟花，直到把身上所有的钱都花了，然后两个人捧着烟花，到了高城选的燃放地点，松花江边那条宽敞的堤岸。
从没有见过如此绚烂的烟花，高城自己放的烟花
五颜六色的烟花一朵一朵放到天上，高城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种美丽，也许他真的应该多读点书，学会用更多的词语去形容，形容烟花的美丽，形容男人的长相。
男人不看烟花，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眼神始终追随着高城的身影，看他哆哆嗦嗦地点燃引信，然后跑远，随着烟花的绽放欢呼蹦跳，庆祝自己首次燃放成功的胜利，灿烂的笑容被烟花映照的如霓虹灯般绚烂。
又一次点燃烟花，高城跑向男人，抓着男人的手，大笑着要他夸奖自己，牵着他的手高举起来挥舞，仿佛遇见了天下最开心的事情，又好像第一次吃到糖果的幸福，快乐的在男人身边蹦蹦跳跳。
快乐和烟花都是短暂的，随着烟花越放越多，烟雾不再被江风带走，高城开始咳嗽，笑容也随着咳嗽慢慢隐去，高城一边用手扇着充满硫黄味的烟雾一边咳嗽，害怕窒息一般深深的吸气，却导致更加严重的咳嗽，高城抓住男人的手臂试图稳住越发的摇晃身体。
咳嗽声戛然而止，高城晕了过去。
果然不能得意忘形，还是高看了这副身体，放烟花晕倒的这世界上怕只有他一个人吧，以为有男人在，不会有危险的，但问题不是外在危险，他自己才是那个危险。
是错觉吗，高城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从冰窖里过了一遭又回到了温暖的炕上。
是男人把他送回家了吗？好像从没告诉过他，家在哪里，千万不要把他扔在大坝上，那样会活不过第二天的，他不要死在过年这样的日子里。
事实证明，男人并没有把他扔在大坝上，高城苏醒在自己家的大炕上，一睁眼就看到奶奶关切的脸庞。
“我的好大孙啊，你不要吓奶奶啊，怎么一个人跑出去这么久，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好给你穿得暖和，没有发烧。”
奶奶在耳边碎碎念，捧着他的脸蛋抚摸亲吻。
“我……怎么回来的？”
“你自己回来的啊，我们都出去找你，转了一圈没找到就回家来看，发现你的时候你就睡在炕上，浑身冰凉的，吓死我们了，城城啊，听话，千万不要一个人出去玩知道吗？”
“奶奶，我不是一个人，有个人送我回来的。”
“谁啊？”
“谁？我不知道。”高城发现他无法形容男人，不知道名字，不知道他是谁。
“好了好了不想了，不管是谁，都是我们城城的贵人。”说完奶奶转身就去家里供奉的牌位前面拜拜，嘴里还念念有词的。
高城倒是没有多想，潜意识里知道自己一定会没事。瘪着一张嘴坐了起来，拉过被子把自己包在炕柜前面，看来一段时间都不可能自己出门了，也许会见不到男人，有些遗憾呢。
就这样年过完了，大家的生活都回归了正轨，高城也终于从床上起来了，他还是想去酒馆上班，一个人在家里太无聊了，而且不只想找点事做，也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男人。
奶奶只好拜托舅舅每天骑车把他送到镇上，舅舅再拜托朋友晚上把他送回村里来。
但高城发现如果有人接送自己，那个男人就不会出现，但是刚过完年，天气还很冷，外面的雪也好厚的，他自己一个人是出不了门的，虽然心里惦记但也没办法拒绝别人的接送，只不过见不到人，总归是打不起精神的。
有一天，送高城回家的那个人家里有事情，不能送高城回到村里，就给他放在大堤前面，叮嘱他一定慢慢地，从这里到村里就一条路，也宽敞积雪也少，应该能安全地一个人走回去。
舅舅的朋友叮嘱完以后就离开了，高城站在原地看他走远，很高兴最喜欢的独处时间又回来了，不过刚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就被冰冷的气温激的咳嗽了好几声。
赶快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冬天的佳木斯，夜里的风还是很冷的，把头上的棉帽子拉下来盖住耳朵和额头，然后低头用戴着手套的手，艰难地给自己系围脖，却总是弄不好。
这时一双手接过了他的围脖。
高城抬头，看到了一直没见的那个奇怪的男人，他又出现了。
“你怎么都不来了，我以为你离开了。”
“没有。我来找你。”
“你穿这么少不冷吗？”男人依旧穿着他那件橄榄绿的老式夹克，一件御寒的衣服都没有，难怪手总是那么冷。
男人摇摇头，给高城系好围脖，确保他只有眼睛露在外面，然后一起向家的方向走。
“唔…见过这么多次面，我都没发现，还没自我介绍过，我叫高城，城墙的城，就住在前面的村子里，你呢。”
“我不知道。”
“怎么可能连名字都不知道呢，你不会是失忆了吧。”
“失忆是什么？”高城被问住了，他不知道怎么解释。
“那你记得什么别的吗？”
“记得要来找你。”
“所以你之前认识我是吗？”
“不认识。”
“那为什么来找我？算了我换个问题，你说过你不记得为什么来找我。那你家住哪里？周围几个村的人我都认识，没见过你啊。”
“我不知道。”
真是一个怪人。
“你不会是坏人吧？可我没有钱，身体也不好，你从我这什么也得不到的。”
“不会有危险，有我在。”
高城睁大了眼睛，从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爸妈没说过，奶奶也没说过。可为什么觉得这句话很熟悉，感觉男人好像说过好几遍，说过很多次一样，什么时候说过呢？
难道是因为这句话，所以才这么信任男人吗，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在告诉高城，完全可以信任男人，信任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
“还有呢，你还记得什么？”
“要来找你，和你在一起。”男人的话给高城闹了个大红脸。
这话好有歧义，好像告白一样的，不过高城就慌张了一下，因为知道男人没有那种意思，但不免他想歪了一瞬。
男人一改之前的扑克脸，皱着眉头努力思考问题，高城停下脚步看他，他的表情好像挺痛苦的，于是安慰起他来。
“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不要勉强自己，我陪你一起想，会想起来的。”
男人茫然地转头看他，然后点点头，牵起了高城的手继续往前走。
男人的手好冷啊，隔着手套都能知道他有多冷，穿这么少果然不行。
高城停下来，拉过他的手，塞进自己的手套里，反正他的手套缝得很大也很厚实，完全可以再容纳一个人的手，手套里两只手紧紧地牵在一起。
又走出一段距离以后，高城才感觉出害羞来，不好意思地把整个脸都埋在围脖里，由着男人牵着向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