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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电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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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音乐室那次“秘密事件”之后,凌屿和夏至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的新阶段。图书馆的午休时光依旧雷打不动,分享食物也成了心照不宣的惯例。夏至没有再提起弹钢琴的事,凌屿也渐渐放松下来,只是偶尔在对上夏至那双含笑的榛果色眼眸时,心跳还是会不争气地漏跳半拍,然后迅速移开视线。
这天晚上,凌屿刚洗完澡,擦着半干的头发从浴室出来,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就屏幕一亮,嗡嗡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凌屿微微蹙眉。她几乎没有会把电话打到她手机上的朋友,推销电话一般也不会这么晚打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手机,按了接听键,语气带着惯常的警惕:“喂?”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秒,然后传来一个带着笑意、清晰又熟悉的声音:“晚上好呀,凌屿同学。”
是夏至。
凌屿擦头发的动作瞬间顿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捏了一下,随即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在微微发烫。
“……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这是她的第一反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的私人号码就像她的安全边界之一,很少告诉外人。
“嗯?问班长要的班级通讯录呀。”夏至的回答理所当然,语气轻松自然,“怎么了,不能打给你吗?”
“……”凌屿一时语塞。班级通讯录确实是公开的,她没法反驳。“…有事?”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冷淡,但效果似乎大打折扣。
“没什么特别的事,”夏至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电波特有的微微磁性,似乎比平时更靠近一些,“就是刚刚写完数学作业,最后那道大题好难,想了半天才做出来。突然就想告诉你一下。”
这个理由……幼稚又毫无逻辑。凌屿心想。做完数学题有什么好汇报的?
但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哦。”她干巴巴地回应,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电话两端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只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凌屿甚至能想象出夏至此刻可能正窝在宿舍的床上,抱着电话,脸上带着那种她熟悉的、有点狡黠又温暖的笑容。
“凌屿同学在家做什么呢?”夏至的声音再次响起,自然地打破了沉默。
“……没什么。”凌屿下意识地回答,顿了一下,又像是觉得这样太生硬,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刚洗完澡。”
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这种日常的、带着私密感的汇报根本不符合她的风格!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像是羽毛搔过耳膜。“这样啊。那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凌屿的声音更低了,她走到床边坐下,无意识地用空着的那只手卷着睡衣的衣角。
“那就好。”夏至的声音里笑意更深,“其实…还有一件事。”
“什么?”
“今天英语老师布置的朗读作业,那段课文里有个长句子的语调我总是把握不好,凌屿同学英语最厉害了,能听听看我怎么读吗?”夏至的语气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求助意味,不会让人感到负担,又很难拒绝。
凌屿沉默了几秒。她其实不太喜欢这种额外的、耗时的社交活动。但是……
“……读吧。”她听见自己说。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夏至清朗的朗读声,偶尔在一个句子处停顿,不确定地问:“这里是不是应该上扬?”或者“这里感觉怪怪的?”
凌屿认真地听着,偶尔给出简短的点评:“嗯。”或“降调。”或“重音在这里。”
她的指导言简意赅,但足够精准。夏至则从善如流,很快就把那段句子读得流畅了许多。
“哇!果然问你是对的!感觉一下子通透了!”夏至开心地说,语气里的满足感清晰可辨,“谢谢凌屿老师~”
“…不客气。”凌屿低声回应,嘴角在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正事似乎说完了,但谁也没有提出要挂电话。
气氛再次陷入一种舒适的安静。凌屿甚至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极其细微的、像是夏至翻动书页的声音。
“凌屿同学……”过了一会儿,夏至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轻软了一些,带着一点慵懒的睡意,“你明天早上一般几点出门?”
“……七点十分左右。”凌屿老实地回答,说完又觉得不对劲,“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就问问。”夏至的声音带着笑,“好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晚安,凌屿同学。”
突如其来的告别让凌屿愣了一下。“…晚安。”
“明天学校见。”
“嗯。”
通话结束。
凌屿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久久没有放下。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夏至带着笑意的声音和那声柔软的“晚安”。
一种陌生的、温热的暖流悄悄包裹住心脏,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这通电话……好像也不坏。
第二天,差不多同一时间,凌屿的手机又亮了。还是那个号码。
凌屿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心跳再次不规律起来。她迟疑了几秒,还是接了起来。
“晚上好,凌屿同学。”熟悉的声音,带着雀跃的笑意,“今天物理实验报告你写完了吗?那个数据处理的公式我有点不确定…”
第三天……第四天……
不知不觉中,“晚安电话”成了两人之间一个新的、不成文的习惯。
有时是真的有问题要问,有时只是简单分享一句“今天食堂的布丁很好吃”或者“放学看到一只很胖的猫”,有时甚至只是互相道一声晚安,听着对方的呼吸声沉默一会儿,然后各自睡去。
凌屿从最初的措手不及和微微抗拒,到后来渐渐习惯,甚至开始会在接近那个时间点时,下意识地瞥一眼手机。
她依然话不多,大多是听着夏至说,偶尔给出简短的回应。但那种隔着电波的、私密的陪伴感,却无声无息地渗透进她的生活里,将她一点点地从绝对的孤独中温柔地剥离出来。
她依然会觉得偶尔麻烦,依然会吐槽夏至那些毫无意义的分享,但每天晚上放下电话后,心情却总是奇异地平静而柔和。
又一个晚上,夏至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地说着宿舍楼下的花开得如何好,凌屿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绕着电话线。
窗外月色如水,宁静地洒满房间。
凌屿忽然很轻很轻地,几乎像是叹息一样,对着话筒说了一句:
“…很晚了,快睡吧。”
电话那头的夏止停顿了一下,随即传来一个更加柔软和开心的声音:“嗯!晚安,凌屿。”
“……晚安。”
这一次,凌屿是先等对方挂断电话后,才缓缓放下手机的人。
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月光勾勒出房间里家具的模糊轮廓。一股莫名的安心感涌上心头,不久便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