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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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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之坐在陈璋对面,那张精致得体的面容,此刻因气恼而显得有些微微的扭曲。
她本以为陈璋会是个容易拿捏的角色,甚至可能因顾扬名而对她有所顾忌,却没想到对方从始至终都在“装”——装出一副温吞无害、对世事漠不关心的模样。
和顾扬名那个疯子真是绝配。
一个比一个能装,一个比一个心思深。
她倒要看看,这两个人能把这出戏“装”到什么时候,最后又会是怎么样收场。
乐之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火气,优雅地站起身,拎起放在一旁的名贵手包,她看向陈璋的眼神很复杂,混合着不甘、恼怒,还有一丝忌惮。
“别看现在顾扬名对你百依百顺,他身上的秘密,可比我多得多。小心哪天被他玩得团团转,连自己家在哪儿都找不着。”
陈璋闻言,只是浅浅一笑,那笑意很淡,像水面掠过的一丝风纹,不达眼底:“好的,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这杯咖啡,我请了。”
他微微侧身,目光投向窗外不远处那个正朝这边走来的熟悉身影,提醒道:“他好像......比约定的时间到得早。”
乐之脸色一变,顺着陈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了顾扬名渐近的身影。
她慌忙起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丢下一句:“陈璋,你可比顾扬名有意思多了。”
说完,她不再停留,朝着咖啡厅的侧门快步走去,很快消失在门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璋招手叫来服务员结账,付完钱,刚转身,就迎上了推门进来的顾扬名。
“你怎么提前到了?”陈璋问。
顾扬名走近,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他脸上,仔细看了看他的气色,才解释道:“怕下班高峰期路上堵车,就提前一会儿出来了。”
他目光在陈璋周围扫了一圈,“怎么就你一个人?不是说和汤佳一起吗?她先走了?”
“嗯,她临时有点事,接了个电话,就先走了。”陈璋面不改色地撒谎。
顾扬名点了点头,没再多问:“那我们现在去买东西?其实有些厚的羽绒服、雪地靴之类的,可以等到了雪山附近再买。”
“我不要当冤大头。”陈璋摇头拒绝,“景区的东西又贵又未必好。”
顾扬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失笑道:“你说我是......冤大头?”
这个词从陈璋嘴里说出来,有种奇异的反差感。
陈璋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嘴上却否认:“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说的。”
顾扬名看着陈璋这副明明带了点促狭却偏要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他轻啧一声,故意凑近了些,逗弄道:“行,也就你敢这么觉得了。”
“不过,陈璋,我可得提醒你,我这个人做事......可都是要回报的,没有白占的便宜。”
陈璋移开视线,依旧嘴硬,耳根泛红:“我都说了,没把你当冤大头。是你自己非要对号入座。”
“行行行,”顾扬名从善如流,眼底却藏着笑,“那我允许你把我当冤大头,总行了吧?随便宰,我乐意。”
“不要。”陈璋再次拒绝,转身先往商场里走去,背影挺直,脚步却比刚才轻快了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拌着嘴在商场里挑选需要的物品。
陈璋正低头认真比对两副不同材质、厚度也略有差异的羊毛手套,感受着内里的绒面,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
他以为是顾扬名,头也没回,随口道:“干嘛?”
身后传来的,却是一个有些陌生又隐约熟悉的声音,“陈璋?真巧啊,好久不见。”
陈璋这才听出不对,立刻直起身转头,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穿着时尚休闲外套,笑容明朗的年轻男人,是许久未见的徐竞元。
“徐竞元?”陈璋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徐竞元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语气熟稔:“和朋友过来这边玩两天,随便逛逛。我还想着你好像是蓉城本地人,一直犹豫要不要在微信上约你出来聚聚,又怕打扰你。”
陈璋礼貌地点头:“哦,那挺好的,玩得开心。”
“之前在微信上找你打游戏,你好像一直不太方便上线?”徐竞元问。
陈璋如实道:“前段时间工作有点忙,后来手不小心受了点伤,养了一段时间,就没怎么上线玩游戏。下次吧,等有空了我约你。”
徐竞元脸上的笑容深了些,顺势提议:“那今天要不要一起?难得这么巧碰上,能遇见就是缘分。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店,一起去坐坐?”
陈璋手里还拿着副手套,无意识地捏了捏,犹豫道:“嗯......下次吧。今天和朋友一起出来的,不太方便。”
徐竞元眼里闪过一丝不甘,但很快掩饰过去。
他正想再说什么,陈璋却先一步问道:“你不是也和朋友一起来的吗?怎么就你一个人?”
“哦,他去那边看别的了,”徐竞元随意朝一个方向指了指,话锋一转,“你不是也——”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声音从陈璋身后不远处传来,有一种自然而然的熟稔,甚至隐约有种宣示主权的平淡感。
“在跟谁说话呢?”
陈璋的视线越过徐竞元,看向走来的顾扬名,简单介绍道:“以前的大学室友。”
徐竞元闻声转过身,目光落在对方的脸上,眼神里是难以掩饰的惊讶,及肩长发,剪裁合体的西装。
这两种看似冲突的元素在对方身上却融合得异常和谐,甚至透出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冷冽美感。
只是那人的眼神......看过来时,并不显得多么热络,只有一种礼节性的平淡,甚至有种审视
顾扬名走近,朝徐竞元略一点头,语气是礼貌而平淡,“你好。”
徐竞元迅速调整表情,回以微笑:“你好。”
陈璋看看徐竞元,又看看顾扬名,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简单介绍一下,顾扬名却先开了口,打断了陈璋的思绪。
“手套选好了吗?”顾扬名转向陈璋,很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手套看了看,“时间不早了,阿姨还在家等着,我们得赶回去吃饭。”
陈璋只好对徐竞元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们还有点事,下次再聊。”
徐竞元点点头,目光在两人之间短暂停留了一瞬,微笑道:“好,那下次见,陈璋,记得微信联系。”
他站在原地,看着陈璋和那个长发男人并肩离开,两人挨得很近,低声说着什么,姿态熟稔自然。
直到好友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发什么呆呢?站这儿半天了,看什么呢?”好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商场里川流不息的人群。
徐竞元收回视线,“没什么。碰到个以前的同学,聊了两句。你买完了?买完就走吧,这里人太多,有点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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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遇见徐竞元之后,顾扬名的话就明显少了许多。
陈璋钝感力在某些方面堪称天赋,丝毫没察觉到身边人气场的微妙变化。
“你还在想他?”顾扬名的声音忽然响起,像随口一问。
陈璋有些茫然:“想谁?”
“你那位大学室友,”顾扬名目视前方,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是之前给你发过消息的徐竞元吧?我记得他不是有男朋友么?”
陈璋这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对哦!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不知道他这次是不是和他对象一起来的。”
顾扬名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他像在确认什么,“所以,你刚才一直没怎么说话,是在想他?”
陈璋道:“没有,就是在想......我们几号出发比较合适。”
顾扬名看了他两秒,“你想几号走,就几号走,我随时可以。”
陈璋扭过头,认真地看向顾扬名,好奇问:“顾总。”
“嗯?”顾扬名对这个久违的称呼略感意外,陈璋已经很久没这么叫他了。
陈璋问:“你工作......一直都这么随意吗?你的下属们,也是这样?”
顾扬名挑了挑眉,故意道:“怎么,羡慕了?我当初让你来我公司,你还不乐意。现在想来,随时欢迎,职位任你挑。”
“算了。”陈璋立刻摇头拒绝,“你不好好工作,你的下属们一定很辛苦吧?要帮你处理那么多事。”
顾扬名:“......”
他沉默了一秒,才找回声音,试图辩解,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又好笑,“市场均价三倍的工资,还有各项福利补贴,辛苦一点,努力工作,回报丰厚,也没什么问题吧?”
“三倍?”陈璋这回是真的惊讶了,他知道顾扬名大方,但没想到这么大方。
“怎么,心动了?”顾扬名语气里带上一丝调侃和引诱,“心动不如行动,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好老板,从不画饼。”
陈璋没接这个话茬,转而问出一连串问题:“加班吗?”
“你可以不加。”
“出差吗?”
“你可以不出。”
“应酬呢?”
“你可以不去。”
陈璋听完,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后十分平静地说:“那我也不去。”
“为什么?”顾扬名被这回答弄得有点好笑,“这么好的条件,弹性自由,高薪厚禄,你都不考虑一下?多少人求之不得。”
陈璋看了他一眼,语气认真:“条件这么好......好到有点不真实。我只听说,缅甸那边搞电信诈骗的,才这么画大饼。”
顾扬名顿时语塞,他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这清奇的脑回路。
陈璋见他没说话,又小声嘀咕了一句,“除非你是冤大头。”
顾扬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是一直都说我是吗?”
陈璋:“......”他瞬间闭上嘴,扭过头,假装专注地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晚饭后,客厅里开了几盏暖黄的壁灯,光线柔和。
汤佳风风火火地来了,一进门就脱了外套,窝进沙发里。
听陈璋和顾扬名随口聊起去看雪的计划,她立刻眼睛一亮,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嚷嚷道:“看雪?我也要去!带我一个!”
陈璋看着她兴奋得发亮的脸,有些无奈,语气温和:“你不是快期末考试了吗?哪来的时间跟我们跑那么远?”
汤佳不管不顾,抓着陈璋的手臂摇晃:“我不管!复习可以路上看嘛!反正你们俩不能偷偷出去玩不带我!我还是不是你最亲爱的妹妹了?”
“等你考完试,元旦放假的时候,我再专门陪你去一趟,想去哪儿看都行,待多久都行。”陈璋放软了声音,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次就让我们先去探探路,看看哪个地方最好玩,雪最厚,等你放假了,我们就有经验了,玩得更尽兴。”
汤佳其实也就是随口一提,并非真的非要跟去不可。
她很快又换了个话题,在陈璋旁边的地毯上坐下,仰头看着他,语气认真,“哥,那说好了啊,元旦你得陪我。还有,你什么时候搬回去住?到时候我和你一起搬吧。”
“别回星阳小区那个小房子了,反正就你一个人,直接来学府名城和我住呗,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
这话一出,坐在一旁的顾扬名忽然抬起眼,目光直直地投向陈璋。
陈璋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下,竟生出几分莫名的心虚,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顾扬名的事。
他移开视线,想了想才说:“暂时......就还住这儿吧,等过段时间再说。”
“过段时间是多久呀?”汤佳不甘心地追问,语气里带上委屈,“我是真的不想再住在江水湾了。我爸整天在我耳边叨叨,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而且那房子那么大,就我一个人,晚上空荡荡的......”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小心翼翼的试探:“而且陈远川的事,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哥,我们早点搬回去一起住吧,好不好?”
陈璋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气氛有片刻的凝滞。他目光飘向窗外,忽然想起什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知道陈远川是什么时候出的车祸吗?”
汤佳一怔,脸上的表情从期待变成了诧然,“这件事,你没问妈妈吗?她没告诉你?”
陈璋摇摇头:“没问。”
当时消息来得太突然,他整个人都是懵的,根本不想、也没力气去追问任何细节。对于陈远川的死,他潜意识里抗拒着了解更多。
可现在,那股拧着的劲儿好像松了些。他觉得,至少该知道这个祸害是怎么没的,什么时候没的。
这大概也算一种......正式的结束。
汤佳仔细回想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具体时间......我也记不太清了。妈好像是电话里提了一句,说是......8号?还是9号?反正是那几天。地点我倒是记得,就在溪川大桥那块儿出的事,听说撞得挺惨的。”
溪川大桥。
陈璋心神猛地一晃。
他拆线那天,回去的路上,正好经过那座桥。当时前面堵了很长一段,司机还抱怨说前面出了车祸,人可能不行了。
他坐在后座,甚至看见闪着灯的救护车从旁边车道呼啸而过。
原来,那辆救护车里载着奄奄一息的......就是陈远川。
陈璋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嘴角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命运仿佛开了一个极其恶劣又充满讽刺意味的玩笑。
世事无常。
原来这四个字,是这么写的。
用猝不及防的方式,荒诞的巧合,可笑的现实,流进骨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