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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双生魂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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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尔斯坦的首都,蒙巴萨市。
战区的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尘土和一种无言的恐惧,街道残破,墙壁上布满了弹孔和焦黑的痕迹,偶尔传来的枪声提醒着人们,这里远未恢复平静。
霍敬予带着三名高价聘请的前特种部队保镖,住进了一家勉强还能营业的、由当地武装势力控制的,虽条件简陋,危机四伏,但尚算“安全”的酒店。
为了实现此次前来的目的,他需要与控制港口的反政府武装“厄尔斯坦自由阵线”进行谈判,争取释放被扣的两艘货轮及船上货物。
【予哥,我们回去吧,这太危险了,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危险,子弹不长眼啊,我们会死在这里的!】秦小号自从踏上这片土地就没停止过焦虑【那帮人根本不讲道理!他们要的是钱是军火!不会跟我们谈的!】
霍敬予站在酒店房间布满灰尘的窗前,看着外面死寂的街道,他的意识冷静得近乎残酷【怕了?】
【我不是怕!我是担心你!秦燕州那个傻逼怎么还没到?!他不是说也要来吗!】
是的,秦燕州跟来了,在得知霍敬予竟然来了厄尔斯坦后,他几乎疯了,不管不顾地订了最早的航班,霍敬予在电话里的反对和冷斥根本没能拦住他。
晚上,酒店楼下传来一阵嚣张的汽车喇叭声和嘈杂声,很快,房门被粗暴敲响。保镖警惕地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风尘仆仆、脸上带着疲惫却眼神凶狠执拗的秦燕州。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看起来不好惹的壮汉,是他临时从秦家保镖队里拎来的好手。
“霍敬予!”他看到房间里完好无损的人,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绷起脸,怒气冲冲地走进来,“你他妈是不是疯了?!这种地方你也敢来?!”
霍敬予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你给我回去。”
“我不回!”秦燕州梗着脖子,像个叛逆的少年,“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老子倒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动你!”
他的到来,虽然鲁莽,却给霍敬予带来了不同寻常的安全感,然而,厄尔斯坦的混乱远超想象,谈判的艰难也远超想象。
“自由阵线”的高层根本不见他们,只派了几个底层军官反复扯皮,索要天价“赎金”和“过路费”,条件苛刻到近乎羞辱。
第三天下午,他们乘坐的越野车在前往谈判地点的路上,遭遇了突如其来的街头交火。不知是哪方势力发生了冲突,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来!
“趴下!!!”秦燕州带来的一个保镖猛地吼道,一把将霍敬予和秦燕州的头按下去。
子弹噼里啪啦地打在车身上,车窗玻璃瞬间碎裂!司机试图猛打方向冲出去,却被一枚□□击中了前方路面!巨大的爆炸冲击波将他们的车直接掀翻。
瞬间天旋地转,霍敬予只觉得一阵剧痛,耳边嗡嗡作响,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予哥!】小号在他脑海里发出惊恐的尖叫。
混乱中,他感觉有人死死地护住了他,用身体替他挡住了大部分冲击和飞溅的碎玻璃。
是秦燕州。
车体严重变形,秦燕州带来的两个保镖,一个在爆炸中当场牺牲,另一个重伤昏迷。霍敬予带来的三名保镖,一人试图还击时被流弹击中手臂,另两人见势不妙,竟然趁着混乱,丢弃武器,消失在了巷子里。
最终,只剩下霍敬予、秦燕州,以及那个手臂受伤的保镖,三人背着昏迷的保镖,艰难地从报废的车里爬出来,躲进了一栋半废弃的居民楼里。
手臂受伤的保镖因失血过多很快也陷入了昏迷状态。
阴暗、潮湿、充斥着霉味的破败房间里,只剩下霍敬予和秦燕州两人还清醒着。
秦燕州额角被划破,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流,他根本顾不上自己,胡乱抹了一把脸,就认真检查着霍敬予的情况,声音因为后怕而沙哑:“除了这些小擦伤,你感觉还伤到哪里没有?”
霍敬予摇摇头,除了些许擦伤和撞击的疼痛,他并无大碍,反倒看着秦燕州流血的脸颊和因为护着他而被玻璃划得破烂不堪、渗出血迹的后背,心痛不已。
“你傻吗?扑过来干什么?”他声音有些干涩。
秦燕州瞪他一眼:“废话!难道看着自己老婆被打成筛子?!”说完他撕下自己衬衫还算干净的布条,笨拙地帮霍敬予包扎肩膀开始渗血的擦伤。
【靠,自己笨的跟猪一样还好意思跟你叫老婆!要是我,肯定不能让你受一点点伤!予哥,你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我吧,我来替你疼!】
霍敬予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狼狈、却依旧努力想照顾自己的男人,又感受着脑海里那个不断絮叨着的,属于秦燕州的小号意识,一个荒谬的念头突然划过脑海,他轻声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空气说话:“乖,别吵了,省点力气。”
正在给他包扎的秦燕州动作一顿,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他:“……我没说话啊老婆,我乖着呢。”
霍敬予抬眸,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我没说你。”
秦燕州更疑惑了:“那你在跟谁说话?那俩保镖醒了?这里还有别人?”他警惕地四下张望。
霍敬予看着他茫然又警惕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秦燕州,”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认真,“你相信这世界上有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吗?”
秦燕州皱紧眉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撞坏脑子了?”他伸手想摸霍敬予的额头。
霍敬予偏头躲开,继续道:“比如……一个人的身体里,可能住着两个灵魂?”
秦燕州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
他想起了霍敬予时而温顺时而暴躁的态度,想起了他偶尔脱口而出的、仿佛能看透他心思的话,想起了那晚激烈反抗时那双熟悉又骇人的眼睛……
“你……什么意思?”他声音干涩地问。
霍敬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着空气轻声道:“出来吧秦小号,跟你自己打个招呼。反正,可能也活不过今晚了。”
【……予哥?】秦小号的声音带着震惊和犹豫。
“告诉他一些只有属于你们秦燕州自己知道的小秘密。”霍敬予平静地下达指令。
【予哥!】
霍敬予笑了笑:“放心,我不偷听。”
看着这么自言自语的霍敬予,秦燕州猛地瞪大了眼睛:“老婆,这里没有三甲医院,暂时做不了脑部CT,你可别吓我了行吗!”
“呵呵呵,吓你,吓的就是你这个傻玩意儿,我这也不好叫你秦燕州,叫来叫去再把我自己给叫没了,既然予哥叫我秦小号,那我就尊称你一句秦大号好了,秦大号,你十六岁第一次偷开你爸跑车出去飙车,结果撞树上了,不敢告诉家里,偷偷找陈叔帮你修的!”
秦燕州有些无奈了:“老婆,你快别逗我了,这肯定是陈叔偷偷告诉你的!”
“你十三岁半夜偷看小电影,结果梦遗弄脏了床单,怕被佣人发现,自己偷偷摸摸爬起来洗,还拿吹风机吹了半宿!”
“你第一次春梦对象根本不是女的,是初中那个总在篮球场虐你的校队队长!梦里,你把人堵在器材室里x到昏厥才罢休,醒来后你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怀疑人生了一整天!”
“高中,你偷偷在后院那棵老榕树底下埋了个铁盒,里面是你写给自己都不敢再看第二遍的中二诗集,扉页上还署名‘孤独的无敌王者’!”
“大学,你对自己的性向产生过怀疑,偷偷在同志论坛注册过账号,ID叫‘港城孤燕’,第一次鼓起勇气跟网友面基,看到对方是个彪形大汉吓得扭头就跑,躲在学校后巷垃圾桶后面哆嗦了半个小时,从此再也没登录过那个账号,交往了一堆女朋友,也不再怀疑自己是个同性恋。”
“现在,你在家里各个房间都安了小夜灯,根本不是因为你怕予哥晚上起夜摔倒,而是因为你发现小夜灯柔和的灯光打在予哥身上美极了……”
秦燕州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剧烈收缩,大脑一片空白!这些都是深埋在他心底最隐秘角落、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的羞耻和秘密!
“还有,”控制着霍敬予身体的秦小号继续说,仿佛在念一份与他无关的清单,“你为什么会长成这个样子,因为你心底最怕的是被人彻底遗忘。十岁生日那年,家里给你办了盛大的派对,但所有人都在谈生意,没人在意主角是不是你。你一个人躲在巨大的蛋糕后面,直到宴会散场,佣人收拾东西才发现你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从那以后,你拼命惹是生非,不是因为有多坏,只是害怕极了那种‘看不见我’的感觉,宁可被骂,也要被看见。”
“还有……呵呵,还有秦大号你知道我们有多恶劣吗,对,我们,马尔代夫的那天晚上,我们也是害怕,怕予哥看不见我们,我们怕的要死,宁可被恨,也要让他看见,让他记住,记住羞耻,记住疼,记住他是我们的所有物,对,不是老婆,不是爱人,不是伴侣,是所有物,一个可怜的,归我秦燕州所有的——玩物。”
“你……你……”秦燕州指着顶着‘霍敬予’的脸同他说话的“自己”,手指颤抖,脸色煞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些事,都是他深埋心底、带进棺材也绝不可能对外人言的、关于自我认知和最脆弱一面的秘密!
“秦燕州,如果不是你的一部分灵魂进入了予哥身体里,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混蛋,你配不上予哥,我也配不上予哥,我们两个即使能再合为一体,也配不上予哥。以后你再敢欺负予哥哪怕一个手指头,我都不会再让你见到他,我们只配跟恶劣的自己过一辈子。”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瞬间将秦燕州彻底淹没,他踉跄着后退,背脊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精神分裂了,分裂完,我的一半灵魂不在我身体里好好待着,还他妈的跑到我老婆身体里去了……这都他妈的什么鬼啊!!!!各种混乱的念头在秦燕州的脑子里疯狂冲撞。
但眼前的事实,霍敬予口中那些绝无可能被外人知晓的秘密,又由不得他不信!
原来……原来一直是这样……
原来那个看他各种不顺眼、动不动就冷嘲热讽,对他破口大骂的霍敬予,和那个偶尔会流露出一点点耐心、甚至会在他难过时允许他靠近一点的霍敬予……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秦小号说你们谈完了,放心,我没有偷听,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吗?”霍敬予看着几乎要崩溃的秦燕州,“为什么我有时候‘性格大变’,为什么我好像什么都知道。”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微笑:“哦,对了,今天正好澄清一件事,我并没有在床上骂人的情趣嗜好……可为什么我又很喜欢在床上骂你呢,因为那些话,都不是我骂的。”
“所以……所以……”秦燕州声音破碎,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茫然,“从马尔代夫雷雨夜那一晚以后,就一直……是……两个……?”
霍敬予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就在秦燕州试图消化这足以颠覆他整个世界观的真相时——
“砰!!砰砰砰!!”一连串急促的枪声突然在极近的距离爆响,子弹穿透他们藏身房间的薄弱墙壁,打在地面和家具上,溅起无数碎屑。
交火蔓延到了这栋楼!
“小心!”秦燕州本能地再次扑向霍敬予,将他死死护在自己身下,用后背对着子弹射来的方向。
密集的子弹扫射声中,霍敬予能清晰地感受到压在他身上的身体的重量和温度,能听到秦燕州沉重而急促的心跳,以及他自己脑海里,另一个意识发出的、与秦燕州本体同步的、惊恐的尖叫。
真相带来的震撼尚未平息,死亡的威胁已再次降临,而这一次,他们之间的隔阂,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弹雨击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