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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命运推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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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翔州离开霍氏总部时,背影似乎比来时佝偻了几分。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在他身后合上,也仿佛隔断了一个时代。
霍敬予站在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心中并无多少胜利的快意,反而弥漫着一股沉重的、近乎悲凉的情绪。
走到与秦家摊牌的这一步,并非他最初的计划,甚至违背了他部分的本意。
这一切,是他基于理性、基于对霍氏最大利益的考量,一步步精心算计、徐徐图之的结果。
他看到了GSLC的巨大潜力,也看到了与之匹配的巨大风险。他需要的是一个绝对信任他、能与他同频共振、并能调动秦氏全部资源毫无保留支持的盟友。
秦燕州,是唯一的人选。
只有秦燕州上位,这场豪赌才算值得。
哪怕最终失败了,他霍敬予也认了,至少决策链是最短最高效的,败也败得明白。
反之,如果让保守求稳的秦翔州继续掌舵秦氏来参与合作,中间隔了一层,效率低下且充满内耗,甚至可能错失战略时机,那他霍敬予就是霍家的罪人。
商业的逻辑冰冷而残酷,逼着他必须做出最有利的选择,哪怕这个选择,需要他亲手去推动一场可能伤及感情的权力更迭。
然而,他的小丈夫……他那个刚刚找到事业方向、开始享受成长乐趣、本质上依旧带着点孩子气的大宝宝……真的准备好了吗?
霍敬予想起不久前秦家陷入舆论危机时,秦燕州被临时推出来主持大局时的那份茫然、慌乱,以及事后完成工作后像只等待夸奖的大型犬般望着自己的眼神……
他享受的是“把事做好”带来的成就感,是“被需要”的价值感,而非权力本身。
秦燕州从未渴望过那张象征着秦氏最高权柄的主座。
以秦燕州目前的商业素养和战略眼光,虽然进步神速,但真要独立执掌庞大的秦氏帝国,确实还稍欠火候。霍敬予原本的计划,是让他再多历练几年,在自己和大哥的保驾护航下慢慢成长。
可是,时势不等人,历史的车轮从不为任何人的犹豫而放缓。
GSLC(环球智慧物流链)的构想一经抛出,便不再仅仅是一个商业计划,它像一块被投入全球化这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早已不是涟漪,而是席卷全球资本市场的浪潮。这浪潮之猛烈,速度之快,远超霍敬予最初的预想。
几乎是在概念发布的同一时间,来自北美、欧洲、亚洲的顶级投行、主权财富基金和科技巨头的橄榄枝便蜂拥而至。他们的嗅觉比鲨鱼更敏锐,一眼便看穿了GSLC背后所代表的,不仅仅是霍氏一家的转型,而是重塑整个全球贸易基础设施底层逻辑的惊人潜力。资本是嗜血的,也是最具效率的“投票器”。它们用真金白银的报价和近乎疯狂的追逐,向全世界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来临,也逼着所有潜在的参与者必须立刻站队。
这其中,压力最大的,莫过于与霍氏关系最深、资源互补性最强的秦家。秦氏这艘庞大的金融巨轮,正被这突如其来的时代浪潮推到一个至关重要的十字路口:是拿出魄力,倾尽资源,全力拥抱这个充满不确定性却代表未来的构想,还是固守现有的金融版图和盈利模式,在看似安稳实则逐渐被时代抛离的航道上慢慢航行?
这道选择题的答案,看似由秦家庞大的董事会决定,但霍敬予深知,董事会只会基于掌舵者的意志和眼光来做决策。
秦家内部盘根错节,保守势力根深蒂固,唯有秦燕州——这个与他命运意外交织、并在某种程度上被他亲手“改造”了的继承人——上位,凭借其新锐的视野、果决的魄力,以及最关键的是,对霍敬予无保留的信任,才能冲破重重阻力,给出那个霍敬予实现蓝图所必需的、掷地有声的、毫无保留的“是”。
秦燕州,这个曾经纯粹的纨绔子弟,此刻竟成了撬动整个棋局最关键的那枚棋子。他的成长速度,必须赶上资本和时代催促的脚步。
“唉……”霍敬予轻轻叹了口气,指尖用力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宏大的时代浪潮和冰冷无情的商业规律面前,个人的意愿、情感甚至精心设计的布局,都显得如此渺小与无力。
他就像一位站在海边的棋手,虽然布下了惊世的棋局,但真正推动棋子的,却是那扑面而来、无可抗拒的潮汐之力。他所能做的,便是顺应这潮汐,在这磅礴之力中,尽可能精准地落下每一子,引导着霍氏这艘巨轮,驶向那未知却充满诱惑的新航道。
他原以为自己是那个冷静布局的执棋人,如今却恍然惊觉,在更高的维度上,他也好,秦燕州也好,秦翔州也好,或许都只是被命运和时势推着走的棋子。
“天只负责下棋,世间万物,皆是棋子。”他低声喃喃,品味着这句话里蕴含的无奈与苍茫。
但他不甘心。
既然都是棋子,那他也要做那颗最能挣扎、最试图把握自己命运的棋子。
今晚,他必须和秦燕州谈一谈。这不再是一个商业决策,而是一场关于未来、关于责任、关于爱的沉重对话。
晚上,公寓里安静温馨,秦燕州似乎察觉到了霍敬予情绪不高,吃过晚饭后,没有像往常一样黏着他看文件或者玩游戏,而是乖乖地坐在他旁边,用没受伤的手轻轻帮他按摩太阳穴。
“今天很累?”秦燕州低声问,语气里满是心疼。
霍敬予闭上眼,感受着他指尖笨拙却温暖的力度,心中酸软成一片。他拉过秦燕州的手,握在掌心,睁开眼,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燕州,”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有件事,我想了很久,必须和你认真谈一谈。”
秦燕州见他如此郑重,也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你说,我听着。”
霍敬予将GSLC计划的进展、国际资本的狂热、以及今天下午与秦翔州会谈的实质内容,缓缓地、清晰地告诉了秦燕州。
他没有隐瞒其中的巨大机遇,也坦诚了随之而来的巨大风险和压力。
最后,他抛出了那个核心的问题:“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条,”他凝视着秦燕州的眼睛,语气平静却沉重,“如果你不想担负这本不该由你现在担负的担子,只想按照自己的节奏,轻松快乐地生活,做你喜欢做的事。那我绝对不逼你。今天我和二哥谈的一切,都可以当作没发生。我会让梁珺全权负责与资本对接,选择最有利于霍氏的合作方。我会在你的丰禾资本里,为你保留一部分你能轻松掌控、又能享受发展红利的合作项目。”
他说得很慢,确保秦燕州能听懂每一个字背后的含义。
秦燕州愣愣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发出声音。
霍敬予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第二条路,”他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仿佛要看进秦燕州的灵魂深处,“如果你想担负起这份责任,不仅仅是丰禾资本,而是整个秦氏集团。如果你想站在更高的地方,和我一起,去下这盘棋,去博那个也许能改变很多事情的未来。那么,你就需要正式地、明确地向二哥,向秦家,表明你的立场。你需要去筹谋,去争取那个位置。”
“这条路,会很难,很累,你会面对无数的质疑、挑战甚至明枪暗箭。你会失去很多个人的时间和自由。你可能会感到孤独,甚至……害怕。”
霍敬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反手紧紧握住秦燕州的手,仿佛要给他传递力量,也仿佛要从他那里汲取勇气:“这不是谁想这样,是事态……逼着我们必须这样选。逼着你……必须这样做。”
“身在商场,很多时候,真的身不由己。时势……它要造英雄,不管你愿不愿意。”
说完,霍敬予沉默下来,只是深深地看着秦燕州,等待着他的回答。他将选择的权力,完全交给了这个他深爱的男人。
无论秦燕州选择哪一条路,他都会尊重,并为他铺好后路。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秦燕州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他的内心正经历着惊涛骇浪。他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权力?他好像没那么渴望。
但他渴望能站在霍敬予身边,与他并肩作战,而不是永远被他保护在身后。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独立完成投资项目的喜悦,想起在董事会上的据理力争,想起面对家族危机时的挺身而出……那种承担重任后的充实感和价值感,是单纯的享乐无法带来的。
他也想到了二哥秦翔州,那个从小对他百般宠爱的哥哥……甚至专门为他设立了一个公司的哥哥……
他要去争夺他的位置吗?秦燕州心里极其难受。
可是……如果因为自己的退缩,让秦氏错失这次机会,让敬予不得不去选择那些并不完全信任的国际资本……他将来会后悔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霍敬予的心也一点点悬起。他甚至开始后悔,是不是不该把这么沉重的抉择压在他的燕州身上。
终于,秦燕州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眶有些发红,但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茫然或冲动,而是一种经历了剧烈挣扎后沉淀下来的、带着些许痛楚却异常清晰的坚定。
他看向霍敬予,声音有些沙哑,却一字一句,异常清晰:
“敬予……”
“如果……这是我的责任。”
“如果……这是能帮你、也能帮秦家最好的路。”
“如果……你相信我能做到。”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回握住霍敬予的手:
“那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