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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春去夏来,几个月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例如方一云的命运,在蝉鸣震天响时,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他的母亲肾脏移植手术成功,现居住在房山的一家私人疗养院。

      手术的前一晚,方母还在追问方一云,手术相关的费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方一云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方一云想了想,便说:“一个好心人借我的。”

      方母心里不踏实,又问了几句话,都被方一云搪塞过去了。

      将方母送到疗养院后,方一云请的假刚好结束。

      方一云背着换洗衣服走出住院部,扑面而来的热气要把他冲翻,晌午的阳光实在太毒了。

      等公交的一会儿功夫,方一云的汗水浸湿了两张纸巾,他蹲在绿化带旁,把浸湿的纸巾摊开托在手里晾晒,太无聊了,想看看多久能晾干。

      远处一辆白色的欧陆停在距公交站四十米处,车主按了两声喇叭,方一云专心致志托着纸巾晾晒,余光都没往那车上扫一下。

      车门开了,一个年轻男人走出来,远远冲方一云问道:“您是方先生吧?”

      方一云闻声站起身,将手里的纸巾团成了一团,应答道:“是,您哪位?”

      年轻男人笑了笑,他关上车门向前走,脚有些跛,不仔细看看不出来,走路时有些晃,配上出众的相貌,反倒给人一种吊儿郎当不正经的感觉。

      “我是张闯,窦先生的司机,在附近办事儿,他叫我捎你一趟。” 张闯接过方一云的包,便匆匆的上了车。

      方一云忙跟上去,上车后,一身的燥热瞬间被逼退,张闯弯下腰,从方一云脚下捡起一个钱包递给他,“钱包掉了,收好。”

      “哎好,谢谢。”

      一路无言,方一云也打了一路的瞌睡,车子开不进胡同,方一云跟张闯道过谢,便拿起包下车了。

      眼见方一云进了拐角,张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身份证,上面印着几年前的方一云,毛刺头,大眼睛,和不常见阳光的皮肤。

      这是窦承一贯的口味,单纯可人,未经世事的年轻人,张闯带着各种证件跑了一趟车‖管‖‖所,于是,二十三岁的方一云名下,拥有了一辆跑车。

      事情办完已是下午六点,张闯开车回公司,公司里头冷风吹的他抱胳膊,直到进了窦承的办公室,才算是真正的适人地,通透又凉爽。

      他将方一云的身份证交于窦承,“都办妥了,那小子够傻的哈?我从包里把他钱包掏出来,又扔到他脚底,三言两语愣是把他糊弄了。”

      窦承将方一云的身份证随手塞进口袋里,笑道:“你这偷东西的手速越来越快了哈?比偷人快多了。”

      张闯笑了起来,他拿起杯子去接热水,边走边说道:“你少拿这事儿挤兑我。”

      窦承闷闷的笑一声,他把头向后仰,倚靠在皮椅上,舒长的叹了口气,“优保建工的请吃饭,在观京阁,晚上八点,你去不去。”

      “这个月第三次了吧,他有完没完啊,这人简直就是土匪,狗仗人势!七八个人轮着灌,铁胃也受不住啊。” 张闯气性大,手中的杯子砸在桌面上,水花四溅。

      优保建工是常州的集团,是乘云新开发地的投标公司之一。

      他们那儿的老总是尤少成,极致的完美主义者,工程做的一丝不差,双方合作过几次,从未有过一次返工。

      活儿做的越漂亮,尾巴撅的就越高,尤少成这人,还真是年少有成,尾巴翘到了天上去,胃口也大的很。

      “爽子要在就好了,他能喝。” 窦承说道,姬爽是窦承的合伙人,他这人有可能喝死但绝不可能喝醉。

      张闯也叹了口气,“我陪你去,哥们今儿要让你沾一滴酒就不姓张!连酒味儿都不带让你闻见的!”

      十点散了场,张闯也彻底歇菜了,别说走直线了,曲线都走不了,不过他没断片儿,头脑清醒,睡过去前还交代窦承一句,“把我送到高平那去,我在他屋里对付一宿,这熊样回家我妈得楔死我。”

      高平一直住会所,违抗婚令,被他老妈扫地出门了,窦承停好车后就去推了个装卸酒箱用的板车,运送货物一样将张闯推到酒吧门口。

      醉死的人比猪还要沉,窦承抹一把汗,冲门口的安保说道:“大刘,你找几个人,把张闯抬到高平屋里去。”

      说罢窦承便上了二楼,大刘在门口吆喝:“哥几个来搭把手,把闯哥搬到高老板屋里去,小心点别把人磕着。”

      禽兽高平刚刚分手,窦承想顺便慰问他一下。

      滥情又重情的人是这样的,分手时干脆利落,仿佛置身万里晴空之中,自此彻底解脱获得自由,结果没出一礼拜就哭天喊娘,求复合求安慰求谅解。

      高平就是这么一个贱到骨头缝里的人,窦承进包厢时,他身边儿坐了几个小男生小女生,一个比一个靓丽。

      角落里的有个男生很白净,没喝酒没吸烟,眉头紧皱,很是严肃的打着横屏玩游戏,那张脸纯的像白水一样。

      几乎是第一眼,窦承就把方一云抛在九云霄外了。

      他朝高平招招手,高平立马意会,在男男女女中穿梭,最终一屁股坐在窦承身边的沙发上,“咋了?有事儿吗?”

      窦承朝着那男生的位置仰仰下巴,“谁啊那是,你朋友?”

      “我表弟高原,怎么了,你看上了?” 高平笑的猥琐,“我大爷家就俩孩子,一女一男,都给你留着呢。”

      “给我留着?你扯什么蛋呢?” 窦承倒一杯酒,视线总在那个角落里转。

      高平还真没扯蛋,“我说的实话,我大爷一直想傍个金龟婿,你是最佳人选,第一无父无母,第二身世清白,最主要的是你家里就一个不争气的弟弟,没有财产纠纷啊。”

      “像你这种钻石王老五,你要是看上我大妈,我大爷能立马把夫妻关系改成父女关系,要的就是当你的老丈杆子。” 高平一沾酒,说出来的话等同于屁。

      窦承被高平雷的汗毛都立了,“艹你大爷的。”

      高平猛扑到窦承脸前,死死捂住他的嘴,夸张道:“这话可别让人听见!让我大爷知道了立马要跟你拜天地,直接把你绑回家成亲。”

      “………去你大爷的。” 窦承反应过来高平在拿他打搽,他攀住高平的脖子一顿修理。

      “我听姜权说,你不是跟他同期的小医生好上了?咋还出来偷吃。” 高平暂时没有牵线搭桥的意图,毕竟是他表弟,真要被当成小三儿闹大了,丢的是高家的脸面。

      窦承也知道高平在顾虑什么,自然不会让他为难,“就是请他送个餐而已,就他那倔脾气,来硬的能把我屌咬断。”

      “得嘞,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高平放下心来,行动迅速的在人群中穿梭,最终俯在高原身边儿说了几句话。

      高原依旧双手抱胸,还是一副屌炸天的表情,他打量一番窦承,便站起身径直出了门。

      高平冲窦承挤挤眼睛,指了指右手边的墙,喊道:“去隔壁。”

      一墙之隔,却是两幅光景,窦承将唇边的烟拿下,夹在指尖。

      推开隔壁的包厢门,便被无数静谧拖了进去,吵嚷聒噪被隔绝在了门外。

      两条细长的胳膊攀着窦承的脖颈,高原抬头时,细软的头发便会搔弄窦承的颈部,高原有些急切的与他亲密,却因为窦承的不配合,嘴唇只勉强擦过他的下巴。

      纯净面孔的主动谄媚,与妖艳面孔的羞怯退缩,都会给人莫大的反差感,高原便是前者。

      窦承用右手圈住他的腰,往上一托便将人抱了起来,他阔步走到沙发前,突然向下栽去,二人重重摔在了软垫上。

      高原吓的抱住窦承,口中下意识的惊呼,反应过来便笑着从窦承身上爬下去,很自然的跪在窦承腿前,他腰塌了下去,将下巴抵在了窦承的膝盖上。

      他很熟练的发挥自己的优点,他的脸微微抬起,仰视着窦承,高原很清楚,以窦承视角来看,这张脸会变的更加单纯可怜。

      七八月份是年轻人放纵的盛宴,风月场所中的富家公子哥儿像韭菜一样,割完一茬又一茬儿。

      窦丁正在过大三的暑假,每天的生活如同复制粘贴,白天睡觉晚上泡吧,抽空跟女朋友甜蜜一下,再挤出时间解决一下吃喝拉撒。

      由于他在暑假第三次回家要钱时,成功将他哥的耐心耗尽,现被勒令禁止出现在窦承的视线范围内。

      父母去世时窦丁刚十岁,窦承当年也才十八岁,窦丁跟着他哥,小孩儿照顾小孩儿,他也挨饿受冻苦了几年。

      窦承创业成功的那一年,窦丁便明白,他又可以心安理得的烂下去了,没有什么比当一个废物更舒坦了。

      暑假已经过了一半儿,窦丁把几个区的夜店都逛遍了,纵欲伤身,他有些闹不动了。

      在这晚第三次尿遁躲酒时,窦丁看到他哥进了间包厢,这真是莫大的缘分,如果窦承是一盆儿香喷喷的猪肘子,那窦丁绝对就是闻着味儿在桌下打转的哈巴儿狗。

      大二的暑假,窦丁跟几个哥们儿跑去德国玩儿赛车,哥几个裤衩儿都赔掉了,家里跨国汇款把人赎回来的,自那以后,窦丁的护照被没收,买个套子都得报账。

      他把要钱的时机总结在一起,窦承应酬时,窦承开会时,以及身边儿跟着小蜜时,再不济,窦丁便叫着狐朋狗友去要钱,窦承总会给点面子。

      现在便是时机到了,他们一帮哥们儿都在一楼的卡座里闹腾,窦丁上完厕所又去确定了包厢的位置,这才放下心来下楼。

      黄璃是窦丁的女朋友,已经交往两年了,这些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实在可恶,窦丁一走,便这个调笑几句,那个偷摸两把,黄璃烦了骂了几句,居然被个下三滥硬茬子扯了头发。

      角落里一直闷头喝酒的老实人站了起来,这人叫季尤月,是窦丁的舍友,一米九几的大高个,胳膊一挥一抄,那硬茬子便倒地不起了。

      卡座里顿时炸开了锅,叫骂声与酒瓶炸开的声音掺杂在爵士乐当中,四处静了下来,几个保安上前,屁用也没有,手里的棍子落在谁身上自个儿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连一丁点儿的震慑作用也起不到。

      好在窦丁刚好下了楼,他的本意是要带黄璃去跟窦承见个面,顺便抠搜点钱花,窦丁下楼时还看热闹呢,生怕场子闹不起来,咋咋呼呼喊着:“别怂啊,干他丫的!哪个王八蛋闹事儿呢?!”

      可他走近了一看,黄璃站在沙发上气的骂街,李家那小子躺在地上唉吆唉吆直叫唤,自己的好兄弟季尤月也挂了彩,他顿时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刘哥,你帮忙叫辆车把我女朋友送到远安国际酒店。” 窦丁那张整日挂着笑的脸阴沉下来,众人便有了些忌惮,不管窦丁多没出息,他哥总是惹不起的。

      黄璃走后,窦丁便扬起了笑脸,他拍着季尤月的肩膀,向众人说道:“各位消消火气,就当给高哥个面子,咱不能砸人家的场子不是,今天这场我请了,我哥在二楼呢,我带我这兄弟去认个脸儿。”

      众人纷纷换上副笑脸,假大气的摆手,“开玩笑的,哪能真打起来。”

      不干正经事儿的人总是两面三刀,窦丁便是这样,季尤月今天仗义了一次,他是一定要让这帮人搞清楚立场的,这帮孙子手段阴的要死,整人特别有一套,下三滥的打击报复时常发生。

      窦丁揽着季尤月的肩膀说道:“你还记得我哥不?你小时候见天儿追他屁股后头,一口一个哥哥,比我这亲弟叫的都亲。”

      季尤月笑了笑,“记不清了,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有些累了,我还是先回酒店吧。”

      窦丁皱起眉,“那多没礼貌啊,这么多年没见,总得跟我哥打个招呼吧?”

      包厢隔音很好,窦丁抬手敲两下门,便直接将门推开,开心的喊着:“哥!巧哈,您今儿晚上……”

      窦丁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才好,他的好哥哥,正在被人打嘴‖炮。

      从开门到关门不过三秒钟的功夫,季尤月看的很清楚,开门的瞬间,跪在地上的人被吓到了,他下意识的后撤,后脑上却突然出现一只大手,将人生生的按了回去。

      那只手的拇指上,有个明晃晃的素圈儿戒指,在灯光下白的刺眼,不是银质戒指,是个骨戒。

      季尤月看着紧闭上的门,胃里一阵阵的翻腾,他喝太多酒了,他的视线向旁边转,看到了脸色难堪的窦丁。

      一门之隔,窦承的心情并没有受到打扰,是从高压力生活到彻底放松的畅快感,窦承看着给自己整理皮带的年轻男生,眼尾泛红,脸上有泪痕,下巴上还有点点斑迹。

      给床伴送礼物很容易,但给一个临时看着顺眼,随意拖来泄火的小男生送礼物,有些难,但可以直接问。

      “有什么想要的没有?” 窦承的手抚上高原的脸,一下下的轻轻蹭着。

      这话问的过于直接,高原的家境虽说比不上他表哥高平,但也没差到哪里去,这种略带施舍的语气,他打小就没听过,他垂下眼眸,看到了窦承右手上的首饰,一个套在食指上,一个套在无名指,前者是骨戒,后者是钻戒。

      高原笑了起来,“最想要的,肯定是你啊。” 他的手抚上窦承的方钻戒指,又继续说道:“当然了,这个也行。”

      窦承垂眼将戒指摘下来,再抬眼时,面前的青年撑着下巴,微微张着嘴巴,暗示的意思很明显,是绝对服从,甘愿受辱的姿态。

      戒指在窦承指尖上摩挲了几下,最终套在了高原的拇指上,高原的神色一僵,面上似是被人狠抽了一巴掌,火辣辣烧的慌。

      高原深知这意味着什么,如果一个男人搞完事儿后,东摸一把西捏一下,一副流氓混不吝的样子,那大概率十五天内会再见面,相反的话,搞完事儿突然老实了,突然贤者模式、正人君子了,那这绝对是自己活儿不行。

      他站起身,强挤出一个笑,“那我先出去了。”

      窦承抬起手,放在了高原的腰上,拇指在他的腰间按了两下,说道:“帮我把门口那俩人叫进来。”

      高原的笑立刻变得自然,这才对嘛,他对自己的技术向来引以为傲,高原笑着应了一声,向门外走去。

      窦丁倚在木制栏杆上,正对包厢门口,高原走出门,扫一眼窦丁,视线立即被他身边的人吸引住。

      那人双手撑在木栏杆上,微微低着头,戴着白色棒球帽,穿着简单休闲的T恤和牛仔裤,精壮小麦色的手臂紧绷着,他的两只大手撑在木栏杆上,这样普通到底的衣服,这样简单的背影,高原便挪不开眼了。

      方才屋里的情况,窦丁只是大概看了个体位,且只知道享受的是他哥,服务人员窦丁还真没看清楚,现在清楚了,这不是自己的发小儿吗!

      他们俩小初高都在一个班的,窦丁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张着嘴,傻愣愣的问道:“怎么是你啊?你跟我哥……你跟我哥了?”

      高原这才把视线转向窦丁,他大咧咧的笑道:“嗐,这不是我们家老头,把我生活费削了一半儿,我没钱养小白脸儿了,正好你哥瞧上我了,各取所需呗。”

      他抬起右手,晃了几下,钻石亮的直晃眼睛,“你哥真阔啊,太值了!对了,你哥叫你们进去。”

      窦丁如鲠在喉,别扭的脸都皱成大枣了,莫名的有种前女友变小妈的窝囊感,他叹了口气,拍拍季尤月的肩膀,“走吧,我哥叫咱进去呢。”

      季尤月转过身,撞上高原那双明亮的,开心与雀跃溢出的眼睛,他皱起眉,摘下了帽子,冲高原微微点了点头,便跟在窦丁身后进了包厢。

      沙发上有个没骨头没坐像的人,窦承两条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两腿架在大理石茶几上,口中叼着烟,酒杯被夹在了他的大腿间。

      “哥!您今儿也来玩儿了哈?” 安静包厢里,窦丁喊的很大声,语气欢愉又带着讨好,一听就知道是要钱的口吻。

      窦承拿下唇边的烟,他打量着窦丁身边的青年,问道:“介意我抽烟吗?”

      “您吐出来的烟,那都是仙气儿,介意啥啊。” 窦承的话明显是问的季尤月,可窦丁溜须拍马的职业操守,决不允许用“不介意”三个字来回复窦承。

      窦承很嫌弃的“啧”了一声,他看向窦丁,皱眉道:“我又没问你,你怎么整天捯饬的跟个鸭子似的?”

      窦丁惊讶的瞪大眼睛,窦承穿着酒红色不规则暗纹的真丝衬衫,大半胸腹都露着,肤色泛红还冒着一层细汗,根本就是刚刚爽过一炮的浪‖‖荡样子。

      他吞了口口水,嘟囔道:“还说我呢,你穿的也够浪的……”

      “你嘟囔什么呢?大点声儿!跟个蚊子似的。” 窦承看到窦丁就一肚子火,说话自然没好气。

      窦丁也跟着没好气,“我说您吞云吐雾的呛得慌!把烟掐了成不?”

      窦承警告性的瞪他一眼,然后很听话的将烟熄灭在烟灰缸里,“坐吧,你们找我有事儿?”

      窦丁先是拉着季尤月坐下,又起身给他哥倒了杯酒,笑道:“忘记介绍了,这是季尤月,哥你记得不?就是咱原先胡同老院儿的邻居,我俩现在是舍友!巧不?”

      “靠,季家老三?季尤云的弟弟?这还巧,不是冤家不聚头吧。” 窦承整张脸上都写着嫌弃俩字儿,好像季尤月是什么大肠杆菌。

      窦丁脸色僵住,有些尴尬的说:“哥…您别在人脸前骂啊,咱跟他家又没仇。”

      两家人没有家仇,但却有私人恩怨,窦承将右手抵在胃口处,不知是喝了酒的原因,还是见到季家人情绪波动的原因,他有些胃疼。

      窦承烦躁的将头发向后拢,又用手揉起了胃口,问道:“你父母身体不错吧?”

      季尤月正在走神,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有风听错了,幻听了,他犹豫着开口,“挺好的,我爸他三天两头的夸您。”

      “哦,我有什么好夸的,你母亲呢?还在绍兴吗?” 窦承时常能想起季尤月的妈妈,她是个绝对温柔纯善的漂亮女人。

      “我妈妈身体也很好,绍兴养人,这些年她都没怎么见老。” 季尤月双手撑在膝盖上,身体僵硬,表情严肃,中规中矩的回话。

      窦承看着季尤月这副样子,觉得这么老实的孩子,还不得让季尤云欺负死,窦承又问道:“你姐你哥呢?你哥应该还活着吧?”

      窦丁一脸的嫌弃,嘟囔道:“哥你查户口呢?人口普查啊?”

      季尤月慌忙的摆手,“没关系,可以问的,我大姐已经结婚了,我哥还在德国,今年不延毕的话很快就能回来。”

      窦承冲季尤月笑了笑,算是给了回应,季家共姐弟三人,大姐季尤阳,老二季尤云,老幺便是季尤月。

      真是不像亲生兄弟,窦承印象中的季尤云,是无论撒出怎样的弥天大谎,都不会被怀疑的相貌,一脸的正义感,不去报效祖国真白瞎了他那张脸。

      反看季尤月,身高目测一米九以上,五官立体,混血感十足,鼻梁骨挺拔,蚂蚁爬上去都得吓尿。

      不过季尤月的发型太糙了,像是在街边的大爷理发店里花十块钱用电推子推的,全靠脸撑着。

      窦承有些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了,他想着当年季尤月见天儿追在他屁股后面,屁颠颠的喊他承哥哥。

      那时候的季尤月皮肤多好啊,白白净净的,小脸儿跟刚出锅的发面馒头一样,瞅着就喧腾。

      窦承抬眼去看季尤月,成熟稳重,肤色很健康,看起来有些皮糙肉厚。

      窦承越琢磨越烦躁,他站起身,“我去外面抽烟,你俩也下楼玩儿去吧。”

      包厢门被窦承拉开的瞬间,高平撅着屁股拱了进来,拱的窦承一个趔趄,高平跪在了地上,以一个下跪磕头的姿势。

      “不年不节的,行这么大礼啊?” 窦承笑的很开心,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他弯腰将高平扶起,又问道:“你没事儿趴门上干吗?壁虎啊你?”

      高平贱笑,“高原说你叫了俩帅哥进屋,我还以为你要开荤呢,过来听听墙角。”

      高平歪头向屋里看,笑着打了个招呼,“小豆丁儿也在呢哈。” 他继而揽住窦承的肩膀,凑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两人说说笑笑的走了。

      窦丁要钱的计划落空了,他倚在沙发背上,打算跟季尤月借点儿,余光一转,旁边的沙发上有个反光的东西,窦丁定睛一看,是他哥的手机。

      “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窦丁朝季尤月挑挑眉毛,然后一把捞过他哥的手机,熟练的输入锁屏密码,输入金额又输入支付密码。

      他口中唱着:“我滴好哥哥啊,下班儿泡酒吧,忙碌了一天多么辛苦啊~哥哥哥哥快喝吧,哥哥哥哥快醉吧,喝醉了以后给俩钱儿花~~”

      老实人开口劝阻:“你偷你哥的钱?你欠收拾吧?”

      窦丁将他哥的手机揣到兜里,朝季尤月翻白眼,“你个闷葫芦,不偷不摸揭不开锅,后天我就飞青岛了,我哥这么忙,他哪舍得去收拾我。”

      窦丁又催促道:“走走走,找我哥蹭酒喝去。”

      碎嘴子窦丁继续念叨着:“我跟你说,我哥那儿指定都是好酒,比咱在一楼喝的不知道好多少倍,今儿哥们儿带你蹭一顿细糠。”

      他费力的从沙发上将季尤月拽起,然后攀上季尤月的肩膀,边向外走边说道:“我哥那边有的是美人儿,看看有没有钟意的,破个处开个荤吧你,白长这么个大炮。”

      像窦丁这种整日做家贼的人,手脚上也是有套功夫的,窦丁进了包厢后,便凑到了他哥身旁,跟窦承打招呼的功夫,那部手机已经归还到了窦承的西裤口袋里。

      季尤月在远处看的清楚,他憋着笑找了个角落,对着一盘果盘使劲儿。

      等窦丁再想起他的好兄弟时,季尤月已经在吵嚷的人群中默默隐身了,窦丁转了几圈才找到季尤月,他看季尤月的脸色不太好,心里顿时生出几分愧疚,主要是因为窦承刚才没给季尤月好脸色,窦丁也是要面子的。

      窦丁拍拍季尤月的肩膀,问道:“你没生我哥的气吧?他不是冲你,他是冲你哥,其实我哥跟你哥有猫腻,他俩原先可能是一对儿。”

      出乎意料的是,季尤月并没有像窦丁预料中那样,露出震惊错愕又无法接受的表情,季尤月很平静,像是早就猜到了,也像是根本不信这种屁话。

      “我说真的,我爸妈刚去世那两年,有次我哥做梦,哭着喊你哥的名字来着,况且兄弟间哪有这么深的仇恨,这一看就是爱之深恨之切啊!” 窦丁分析着他哥的种种,心里的猜测越发确定。

      季尤月皱起眉,跟远处的窦承对上了视线,窦承指了指窦丁,又招了招手,季尤月没有回应窦丁的猜测,按照窦承的动作说道:“你哥好像叫你过去呢。”

      窦丁忙站起身要走,走前又嘱咐季尤月,“你少喝点儿,我待会儿就回来找你。”

      夜里零点时,玩乐的人还未散去,季尤月向来是海量,他依旧清醒着,坐在沙发的一角,打量着窦承周边的各色人士,窦承杯中的酒从未减少过,溜须拍马的恨不得要排队。

      凌晨三点时,季尤月被人摇醒,他睁开眼睛,是刺眼的灯光,和两个模糊的人影,窦丁正架着窦承,窦承喝多了。

      窦丁将窦承扶到季尤月身旁,很是焦急的说道:“兄弟,帮哥们儿一忙,把我哥送家去,我憋了泡屎,马上冒尖了。”

      睡眼朦胧时最怕光亮,季尤月揉了揉眼睛问道:“你怎么把你哥灌成这样。”

      窦丁立马给自己开脱,“别给我扣屎盆子啊,他要是不想喝谁敢灌他,是他自己心里不痛快,绝对是看到你又想起你哥了。”

      “我哥住乘云公馆,A区七栋十七层。” 窦丁撂下他哥的住址,便夹着屁股走了。

      不久前还意气风发的男人,此时像条死狗一样瘫在沙发上,打理有型的长发也已经散乱,糊了一脸,季尤月将他的头发别到耳后,仔细端详着他的脸。

      这张脸跟十多年前似乎没什么区别,似乎成熟了些,又好像比原先更俊美了些,季尤月伸出手,用拇指擦过窦承的双唇,他看看自己的指肚,这人天生丽质,没有化过妆的痕迹。

      乘云公馆距离会所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季尤月从自己包里掏出自己的牛仔外套,他扶起窦承,拍拍窦承的脸说道:“抬胳膊。”

      预料之中的没有回应,季尤月抬起他的胳膊,将牛仔外套穿在了窦承的身上,季尤月又将自己的白色棒球帽戴在了窦承的头上。

      就这样,一个二十八岁的熟男,成功变身为十八岁的小青年,季尤月盯着窦承看了一会儿,莫名感到有些滑稽,牛仔外套穿在他身上,让窦承少了几分精明气,多了不少的傻气蠢笨。

      季尤月没背过人,他试了几个姿势才背起烂醉的窦承,这对他来说很新鲜,也很好玩儿。

      凌晨的道路依旧灯火通明,八月底的夜晚有着丝丝凉意,季尤月觉得自己全身的感官细胞都聚集在了背上,这些敏感而躁动的细胞,正在贪婪的汲取着窦承的温度,季尤月托着窦承大腿的手尽量十指张开,然后上半身用力,将窦承向上托了一下,这样背着舒服些。

      向上托起的动作幅度很大,窦承被吓到了,左腿无意识的抽动一下,他不太清醒的将眼睛眯开一条缝,大脑还是处在宕机状态,他只知道自己正被人背着。

      乘云公馆就快到了,乘云集团和乘云公馆,季尤月用脚趾头都能想的出来,这个云字就是季尤云。

      胃里混合的酒水上涌,窦承便眯着眼睛,将下巴垫在季尤月的肩头上,头部姿势抬高了,反胃的感觉消下去大半。

      窦承有个发小叫安胜华,他二十三岁那年的冬天,夜里两点走的,走前和窦承几人喝的浑天黑地,他是独居,当天夜里吐的时候呛死了。

      这无疑不是最惨的死法了,自那以后,窦承有酒局时很少吃东西,最多在酒前吃一片吐司面包垫肚子,他怕自己也被呕吐物呛死。

      今天的饭局他滴酒未沾,张闯都替他挡了,别人在一旁抬头猛灌时,窦承坐在那埋头苦吃,他还是辜负了张闯的竭力挡酒,吐的滋味儿不好受,窦承知道自己今晚一定会吐。

      下巴抵住的肩膀随着走路的动作晃动,窦承还存着几分清醒,便问道:“你谁啊?”

      季尤月被耳边的气息吓到,脚步顿了顿,回道:“……我是你助理。”

      “哦,田泽啊……你送我回家吗?” 窦承只当背着自己的是老熟人,他习惯性的用自己微凉的脸颊去蹭旁人温热的脖颈。

      “嗯,我送你回家。” 季尤月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被蹭的汗毛直立,走路都不自然了,窦承蹭了几下便停下了,温软湿润的双唇贴上了季尤月颈部的动脉血管,季尤月只觉得血管激动的要打死结了。

      他上了电梯,一楼到十七楼的上升速度额外漫长,季尤月额头冒着西汗,手臂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终于,叮的一声响,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无数的空气流动进封闭的空间,季尤月将窦承往上托了托,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季尤月一手揽住窦承的腰,尽量让窦承站稳,他拿起窦承的的右手,将窦承的拇指按在了电子锁的指纹图案上。

      锁开了,季尤月又戳弄几下,把自己的指纹录了进去。

      “到家了?” 窦承开口问道,季尤月应了一声,便将窦承扶到了玄关处马凳上,他找到窦承的拖鞋,很是小心的帮窦承换鞋。

      窦承的脚有些凉,脚趾圆润,季尤月盯着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忍住,他捏了几下窦承的脚趾肚,才随意的把拖鞋穿了上去。

      将人扶到沙发上后,季尤月总算松了口气,窦承的家布置的很冷清,像是一板一眼的样板房,窗外是灯影流转的城市夜景,照在略显空旷的房中。

      季尤月倒了杯水,坐在窦承身边慢慢喝了起来,半杯水下肚,季尤月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身边的人动了几下,然后像是说梦话般吩咐道:“去给我拿件睡袍。”

      季尤月站起身,凭感觉进了间房,几秒后又走出来,进了另一间房,衣帽间内琳琅满目,把窦承说成花孔雀也不为过,虽说大多是正装,可这些衣服穿在身上,跟穿一件印着我是gay的白T有同等效果。

      他的手不受控制的摸上一件黑色睡袍,桑蚕丝的面料,有着留白适当的金丝线刺绣,前襟处采用了黑色手编蕾丝衔接,上身后的效果季尤月已经想象到了,蕾丝会沿着颈部贴合到胸下,最后在腰部交叠,被睡袍的腰带系在一起。

      门外传来细微的水声,季尤月拿下睡袍,寻着声音来源找了过去,窦承正裸着上身倚靠在马桶旁,他祼着上身,面色潮红,眼圈儿也泛着红,是刚刚呕吐过的生理现象,季尤月看向他的屁股,窦承正坐在自己的牛仔外套上。

      那件酒红色带暗纹的真丝衬衫,也被扔在了地上,季尤月拿着睡袍,试探性的问道:“你要换衣服吗?”

      “冲个凉再换,帮我把裤子脱了。” 窦承伸出胳膊,示意季尤月将自己扶起来,他稳住有些虚浮的双腿,借着季尤月的力气站了起来。

      水雾气四起,沾染了整个浴室,窦承家的卫生间一言难尽,前卫美观却毫无隐私可言。

      这怕是窦承的恶趣味,试想一下,小情儿在浴室洗澡,朦胧的玻璃透出人影,他往沙发上一坐,叼一根儿烟,倒一杯酒,这得快活成什么模样。

      窦承的脑子还未清醒,温凉的水一蒸,醉意比先前来的还要凶猛,他双手撑住墙,左腿撑地,右腿弯曲,微微低着头冲水,窦承全身的重量都靠左腿撑着,这便导致了他的左腿格外紧绷,水珠成串儿的顺着肌肉线条滑落,季尤月面露难色,挪开了视线。

      从季尤月的视角来看,场面最是香艳,窦承侧身对着他,及肩的长发被水流顺在脑后,从肩颈到脚腕,全身的线条流畅,胸腰臀的比例恰到好处。

      季尤月活了二十一年,此时才正真体会到“条顺”这两个字到底顺在哪里,窦承的后腰上还有一片刺青,一条蛇盘绕在桂花枝条中,桂花从两侧腰窝处向脊柱蔓延,蛇身沿着尾骨向下,吐着鲜红的蛇信子,蛇信子又刚好搭在臀‖‖缝上方那块白嫩的皮肉上,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暗示。

      季尤月帮窦承擦拭身体,又帮他穿上了睡袍,季尤月抓着他腰间丝带的两端,松松垮垮的系了个活结。

      换好睡袍的窦承很是安稳的躺在了床上,季尤月则是躺在了床下的地毯上,无奈的看着天花板中映照出来的自己。

      他心中有着莫大的疑问,一个人到底要变态到何等地步,才会把家里的卫生间搞成朦胧半透,又好色到何等地步,才会往天花板上装镜子。

      落地窗边还吊着一个意味不明的竹编吊篮,他的卧室像是某些提供特殊服务的酒店套房,季尤月目不转睛的看着天花板中的窦承,最终还是没抵住困意,稀里糊涂的睡着了。

      清晨,天边刚刚泛白,季尤月被细微的声响吵醒,他睡了半宿的地板,此时浑身发酸,季尤月坐起身子,看向床上熟睡的窦承,睡姿惊人,季尤月走到床尾一角蹲下,用手指把玩了几下窦承的发尾。

      客厅传来声音,季尤月听出那是脚步声,便睡眼惺忪的走出去查看。

      餐厅里,方一云正将保温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盛到各类碗盘中,季尤月走进餐厅是,他才笑着抬起头,见到来者不是窦承后,笑容便僵在了脸上,他呆愣了一瞬,解释道:“您好,我是药膳店的,来送餐的。”

      送餐的还能登堂入室?季尤月的表情怪异,眼神更是不怀好意,他打量着方一云,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

      季尤月经过客厅时捞起了自己的双肩包,又去了趟卫生间,简单洗漱后,他的视线停留在了地上,是他的牛仔外套,季尤月弯腰捡起牛仔外套,一坨看起来很骚气的布料从外套中掉落,季尤月又捡起那坨布料,是窦承的衬衫。

      衬衫上还飘着香味儿,是骚包男最爱喷的骚包香水,季尤月把衬衫裹在牛仔外套里,一同塞进了背包里。

      他单肩背上书包,又去了一趟窦承屋里,季尤月单刀直入,一手扼住窦承的下巴,另一手扣住窦承的脑门儿,将这颗靓丽的脑袋稳定好后,便着急的亲了下去。

      窦承被亲醒了,不过他朦胧的睁开眼睛时,只看到一个不清不楚的黑影走出了门。

      这貌似是个梦,窦承是这样想的,可当他的食指与中指并拢着抚上双唇时,有一丝温热的湿意,窦承眯缝着眼睛看了眼手指,一抹鲜红的颜色瞬间让他清醒。

      是血,他的嘴让人咬破了,窦承迅速翻身下床,去抓那个觊觎他美色偷啃他的贼人,他的脚步急促,余光扫到冰箱前站着个人,窦承定睛一看,是方一云。

      方一云拿着两个鲜橙转过身,看到窦承后笑了笑,然后惊讶的问道:“您嘴怎么流血了?”

      窦承嗤笑一声,“你不知道?”

      方一云摇头,窦承又哼笑一声,偷亲就偷亲呗,还不承认,窦承心里一阵的暗爽,笑的怪异又得意。

      方一云微微皱眉,说道:“吃早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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