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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反转的真相 ...

  •   滨海市的七月总是裹挟着黏腻的热浪,正午的阳光砸在海滨新区的工地上,钢筋和水泥板反射出刺眼的光,空气里弥漫着尘土与汗水混合的味道。林砚带着两名警员穿过堆满建材的施工区时,工人们正躲在临时搭建的遮阳棚下歇脚,看到穿警服的人过来,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林队,前面那个穿蓝色工装的就是陈默。”身旁的警员低声提醒。

      林砚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有个男人正弯腰对着一堆钢筋记录着什么,蓝色工装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轮廓。那就是陈默,海滨新区项目的监理,也是周越死前最后联系的人。

      似乎察觉到有人注视,陈默抬起头,目光扫过林砚三人时,原本松弛的肩膀突然绷紧,手里的记录板差点掉在地上。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眼神闪烁着,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板夹上的笔——那是典型的慌乱反应,林砚在多年的刑侦生涯里见过无数次。

      “陈监理,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想找你了解点情况。”林砚快步走过去,拿出证件亮了一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陈默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看了看周围探头探脑的工人,声音压得很低:“有……有什么事吗?我还在上班,要不我们去办公室说?”

      “不用,就在这儿说吧。”林砚没有给他拖延的机会,目光紧紧锁在他的脸上,“周越死前一天,给你发过一条消息,内容是‘我已经拿到证据了,明天见面谈’,你知道他说的‘证据’是什么吗?”

      “周越?”陈默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额头瞬间冒出细密的冷汗,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和周越就是工作上认识,平时没什么私下联系,他怎么会给我发这种消息?”

      “没私下联系?”林砚拿出手机,点开提前准备好的聊天记录截图,递到陈默面前,“那你解释一下,这半年里,你为什么五次给周越转账,每次都是五千元?转账备注写的是‘项目资料费’,但据我们了解,周越负责的设计部分早就交接完了,根本不存在所谓的‘资料费’。”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陈默的脸上,他的眼神从慌乱变成震惊,再到最后的躲闪。他盯着那些转账记录看了几秒,突然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靠在身后的钢筋堆上才稳住身形。

      “我……我……”陈默张了张嘴,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周围的工人似乎察觉到不对劲,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陈默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咬了咬牙,对林砚说:“这里人多,我们去那边说。”

      林砚点头,跟着他走到不远处的僻静角落,那里堆放着几卷防水布,刚好能挡住外人的视线。

      “现在可以说了。”林砚靠在防水布上,目光依旧紧紧盯着陈默,不给对方任何逃避的机会。

      沉默像沉重的石头压在两人之间,过了足足三分钟,陈默才缓缓蹲下身,双手捂住脸,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是……是赵峰让我转的。”他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带着压抑的哭腔,“三个月前,周越发现项目里的钢筋用量不对,比设计标准少了三成,他去找赵峰对峙,赵峰怕他捅出去,就让我出面给周越钱,让他别声张。”

      “赵峰怎么跟你说的?”林砚追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赵峰说,开发商那边压着成本,要是按标准用料,项目肯定会超预算,到时候大家都没好果子吃。”陈默抬起头,眼睛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痕,“他还说,只是暂时少用点,等后续开发商拨款了再补上,让我先稳住周越。我一开始不愿意,可赵峰说,要是这事黄了,我的工作也保不住——我家里有瘫痪的老母亲要养,还有孩子要上学,我不能丢了这份工作啊!”

      “周越收了钱吗?”

      “收了前两次。”陈默抹了把眼泪,声音低了下去,“第一次转钱的时候,他犹豫了很久才收下,还跟我说‘这钱我先拿着,但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第二次转钱之后,大概过了半个月,他突然把钱退回来了,还给我发了条消息,说‘钱解决不了问题,这个项目要是按现在的标准施工,以后肯定会出事,我们都是干这行的,要对住户负责’。”

      说到这里,陈默的声音哽咽了:“我后来又按赵峰的要求转了三次钱,每次都被周越退回来。我还私下找过他,劝他别太较真,说大家都是混口饭吃,没必要把事情做绝。可他当时特别坚定,说‘要是连我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以后住在这里的人怎么办?万一出了安全事故,谁来负责?’我劝不动他,只能跟赵峰说了,赵峰当时还骂周越不识抬举……”

      “周越死前一天,你们见过面,对吗?”林砚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严肃,“他约你在城西的废弃工厂见面,你们谈了什么?”

      陈默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这句话戳中了痛处。他低下头,盯着自己沾满灰尘的鞋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是……是见过。那天下午,周越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有很重要的东西要给我看,让我去废弃工厂见面。我当时心里就慌了,想找借口推掉,可他说‘你要是不来,以后出了什么事,你也脱不了干系’,我没办法,只能过去了。”

      “工厂里是什么情况?周越给你看了什么?”

      “工厂里特别乱,到处堆着废弃的机器和建材,灰尘特别大。”陈默回忆着当时的场景,眼神里满是后怕,“周越在一个角落里等我,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他把文件夹打开,里面是一份施工记录,还有十几张照片——照片拍的是工地里已经浇筑好的地基,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钢筋间距比标准宽很多,还有些钢筋的直径根本不达标。”

      “他跟我说,这些都是他偷偷去工地拍的,还有施工记录上的签字都是伪造的,他已经掌握了赵峰偷工减料的完整证据。”陈默的声音开始发抖,“他让我跟他一起去住建局举报赵峰,说‘我们都是这个项目的参与者,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栋有安全隐患的楼盖起来’。我当时就慌了,跟他吵了起来,我说‘我妈还在医院等着用钱,我不能丢工作,你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他特别生气,说我‘没有良心,早晚要后悔’,我也急了,就跟他说‘你爱举报就举报,别拉上我’,然后我就走了。”

      说到最后,陈默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恨:“我走的时候,他还站在那个角落,背对着我,看起来特别孤单。我当时还觉得他太固执,可现在……现在想想,我才是那个没良心的人。我后来想给他打电话道歉,可他的电话一直没人接,我还以为他还在气头上,直到昨天你们去公司找赵峰,我才知道他死了……”

      “你确定你走的时候,工厂里只有周越一个人?有没有看到其他人?”林砚追问,这是关键——如果当时有第三人在场,那周越的死就可能不是自杀。

      “确定!”陈默急忙点头,语气十分肯定,“我走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工厂的大门是锁着的,除了我们俩,没看到其他人。而且我去的时候,也是周越给我开的门,他说那里平时没人去,很安全。”

      林砚又问了几个关于见面细节的问题,陈默都一一作答,语气和神态都不像是在撒谎。他让警员留下给陈默做详细笔录,自己则驱车前往法医中心——他需要和周景澜核对一个重要的信息。

      法医中心的解剖室里还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周景澜正坐在旁边的办公室里整理资料,桌上摊着周越的解剖报告和各种检测单据。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看到是林砚,原本紧绷的嘴角微微放松了些:“回来了?陈默那边怎么说?”

      “他承认了赵峰让他给周越钱封口,周越收了两次之后就退了,还想拉着陈默一起举报赵峰。”林砚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陈默说,周越死前一天和他在废弃工厂见过面,两人吵了一架,他走的时候周越还好好的,而且当时工厂里只有周越一个人。”

      周景澜放下手里的笔,手指在解剖报告上轻轻敲了敲,若有所思地说:“这么看来,赵峰和陈默虽然都和周越有矛盾,也有掩盖偷工减料的动机,但都没有杀人的直接证据。赵峰有不在场证明,陈默离开时周越还活着,而且从周越的尸检结果来看,他的抑郁症确实在加重,加上项目的压力,自杀的可能性很大。”

      “可我还是想不通。”林砚皱着眉,拿起桌上的照片——那是周越尸体被发现时的现场照,照片里周越的右手腕缠着绳子,颈部有明显的扼压痕迹,“如果他是自杀,为什么要弄出被捆绑、被扼颈的假象?这不符合常理,除非他有别的目的。”

      周景澜沉默了一会儿,起身从文件柜里拿出一份新的检测报告,递给林砚:“我今天早上重新对周越身上的绳子和勒痕做了检测,发现了一些之前被忽略的细节。你看这里——绳子上除了周越的指纹,还有他自己的唾液,而且绳子的打结方式很特殊,是从手腕内侧向外绕的,这种打结方式如果是别人捆绑,操作起来会很不方便,但如果是自己捆绑,就很顺手。”

      他顿了顿,又指着报告里的另一段文字:“还有颈部的扼压痕迹,我用显微镜观察过,痕迹的边缘很不规则,而且皮下出血的分布很零散,不像是被别人用力扼压造成的。反而更像是自己用手掐出来的——你看这里,痕迹的方向是从下往上,力度控制得很好,刚好留下明显的痕迹,却没有伤到喉软骨,也没有造成窒息,这说明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自己捆绑、自己掐自己?”林砚拿着报告的手顿了一下,脸上满是震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误以为是他杀?”

      “很有可能。”周景澜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周越知道自己有抑郁症,如果他直接自杀,别人很容易把他的死归咎于病情,不会去深究背后的原因,那他发现的项目偷工减料的问题,可能就会被永远掩盖。但如果他弄成被他杀的假象,警方就会介入调查,顺着线索查下去,自然会发现赵峰和陈默的问题,也能让这个有安全隐患的项目停下来。”

      林砚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密密麻麻的难受蔓延开来。他想起之前在周越家里看到的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周越穿着白衬衫,站在海边,笑容干净,眼神里带着年轻人的锐气;想起周越笔记本里那些潦草的字迹,“偷工减料”“会出事”“不能忍”,每一个字都透着他的挣扎和坚持;想起周越指甲缝里的纤维,想起他手腕上的旧疤痕……

      原来这个看起来内向、甚至有些脆弱的年轻人,早就做好了用生命去换真相的准备。他不是懦弱,也不是冲动,而是在用自己最决绝的方式,守护着心里的那份正义。

      “那他指甲缝里的化纤纤维,还有废弃工厂的事,你查得怎么样了?”林砚压下心里的情绪,继续问道——还有最后一个疑问没解开。

      周景澜转过身,从桌上拿起一张照片递给林砚:“我昨天下午去了城西的废弃工厂,在里面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小房间,就在堆放防尘布的角落后面,用木板隔出来的,很不容易被发现。房间里有一张简易的小床,一个旧书桌,还有一些生活用品,看起来像是有人长期在那里待过。”

      他指着照片里书桌上的一本笔记本:“这是在书桌上找到的,是周越的日记。里面记录了他最近的状态——抑郁症越来越严重,经常失眠,晚上根本睡不着,所以他就找了这个没人去的废弃工厂,偶尔来这里待着,觉得这里安静,能让他稍微平静一点。他指甲缝里的化纤纤维,就是房间里那些防尘布上的,应该是他整理床铺或者打扫房间时沾上的。”

      林砚接过日记,小心地翻开。日记本的封面已经有些磨损,里面的字迹有的工整,有的潦草,能看出周越不同时期的情绪变化。他一页页翻到最后,看到了周越写下的最后一段话,字迹比之前工整很多,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最近失眠越来越严重了,有时候看着窗外的天一点点亮起来,会觉得特别累,累到想放弃。可我一想到那个项目,想到以后住在里面的人,就没办法不管。赵峰和陈默劝我算了,说我太较真,可我没办法装作没看见——那是一条条人命啊。我知道我撑不了多久了,抑郁症像潮水一样把我往海里拖,我快抓不住岸边的石头了。但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做些什么。也许我的死,能让更多人注意到这个问题,能让那些偷工减料的人受到惩罚。对不起,妈妈,我没能活成你希望的样子;对不起,所有关心我的人,我尽力了。”

      日记本的纸页上,还残留着几滴已经干涸的泪痕,晕开了淡淡的墨痕。林砚盯着那段文字,眼眶忍不住发热,鼻子一阵阵发酸。他终于明白了,这起从一开始被认定为“他杀”的案子,其实是一个抑郁症患者用生命做的最后一场“反抗”——周越用自己的死亡,为那些可能因为偷工减料而陷入危险的人,铺了一条揭露真相的路。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林砚合上日记,轻轻放在桌上,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沉重却又带着一丝释然——真相虽然残酷,却没有辜负周越的付出。

      “我们得尽快把赵峰和陈默的案子移交给检察”林砚抬起头,看向周景澜,眼神里带着坚定,“还有海滨新区的项目,必须立刻停工整改,不能让周越白白牺牲。”

      周景澜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桌上的日记上,声音很轻:“他不会白牺牲的。”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日记本上,像是在为这个固执又勇敢的年轻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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