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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默默的关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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篮球联赛绝杀获胜的狂热浪潮，在周末过后，渐渐平息为校园里一则令人津津乐道的谈资。但对于季然而言，那个下午在体育馆里的所见所感，却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沉入水底，持续地散发着无声的涟漪。
周一的校园恢复了往常的秩序，书声琅琅，试卷纷飞。季然依旧坐在靠窗的位置，听着课，画着画，过着规律而平静的生活。然而，某些东西似乎的确不一样了。他的目光，会比以前更频繁地、不受控制地飘向教室后排那个空着的位置——林骁今天又因为篮球队的会议迟到了。
当那个高大熟悉的身影终于从后门溜进来，带着一身室外的凉气和轻微的喘息，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坐下时，季然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注意力细微的偏移。他甚至能听到林骁压低声音跟大熊抱怨教练啰嗦的零星碎语，那声音里还带着运动后的活力和一点熟悉的、大大咧咧的调子。
课间休息，林骁果然被一群男生围住，又一次眉飞色舞地讲述那天绝杀球的“惊险历程”，虽然季然已经无意间听不同版本好几遍了。他会一边整理着画具，一边不经意地捕捉到那些飞扬的词语——“假动作”、“包夹”、“分球”、“压哨”……每一个词，都仿佛能在他脑海里对应上映出那天下午灯光下，那个亮蓝色的、决绝而果敢的身影。
他发现，自己开始能分辨出林骁回到教室时，身上是只有清爽的沐浴露味道（表示刚训练完冲了澡），还是夹杂着隐约的汗味和球场塑胶的气息（表示刚结束一场激烈的练习赛）。他开始注意到林骁右手食指上贴着一块小小的创可贴（可能是抢断时擦伤了），也会在他某次起身回答问题时，看到他下意识地揉了揉左边膝盖（旧伤？还是新撞的？）。
这些细微的观察，是不由自主的，悄无声息的，像呼吸一样自然发生。季然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对这些琐碎的细节投以关注。那只是一种模糊的、连自己都未曾深思的倾向。
下午放学，他没有立刻去画室，而是鬼使神差地绕了点路，从体育馆旁边的道路走过。隔着铁丝网，他能看到里面正在进行训练的身影。奔跑，呼喊，球鞋摩擦地板发出尖锐的声音。他很容易就找到了林骁，他正在练习罚球，表情认真，每一次出手都带着稳定的节奏。
季然没有停留，只是放慢了脚步，看了那么十几秒，便继续朝艺术楼走去。心里那种因为完成一幅满意画作而产生的宁静的愉悦感里，似乎掺杂进了一丝别的、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像是……确认了什么之后的细微安心？
周三的美术课，老师布置了动态速写的练习，播放了一些舞蹈和运动的视频资料，要求大家捕捉人物的动态和力量感。同学们大多选择了姿态优美的芭蕾或民族舞片段，而季然的目光，却落在了一段短暂的、篮球比赛集锦上。
画面中，球员腾空跃起，身体在空中舒展，手臂高举，即将完成一记扣篮。那一瞬间的爆发力、肌肉的紧绷感、以及那种全力以赴的姿态，猛地撞入了季然的眼帘。
他几乎没有犹豫，手中的炭笔便迅速在纸面上游走起来。他不再追求绝对的静物精准，而是试图抓住那种流动的、充满张力的瞬间。线条变得更有力量，更富有激情，甚至带了一点他平时画作中少见的奔放。
他画的是那个扣篮的动作，但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林骁在球场上奔跑、起跳、防守、传球的一个个片段——那种专注的眼神，那种流畅的变向，那种爆发性的起跳，还有绝杀传球后那畅快淋漓的笑容。
笔下的线条仿佛拥有了生命，不再是冷静的勾勒，而是带上了某种情感的温度。他画得异常投入，甚至忽略了周围同学对他选择素材的些许讶异目光。
当他完成最后一笔，退后两步审视时，自己都有些微微惊讶。画纸上的人物动态强烈，充满动感，甚至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力量感和运动之美。这和他以往偏好的静谧、细腻的风格很不相同。
同桌女生探过头来看，惊讶地说：“季然，你画篮球动作也这么厉害啊！这个动态感绝了！好像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一样！”
季然微微怔了一下，只是轻声回了句：“……还好。”
他看着那幅画，心里有些微妙。原来，那些不经意间映入眼中的画面，早已悄悄沉淀在他的潜意识里，并在需要的时刻，自然而然地流淌于笔端。
周五中午在食堂，他照例坐在那个安静的角落。没过多久，林骁就端着堆成小山的餐盘，很自然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饿死我了！今天教练简直魔鬼！”林骁一边抱怨，一边狼吞虎咽，吃相依旧豪放，但却不会像最初那样让季然感到不适了，反而觉得……很有生机。
吃着吃着，林骁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季然：“哎，季然，下周一下午我们班还有一场比赛，对五班，听说他们也挺强的！你来不来看？”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季然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他抬眼看着林骁，对方嘴里还塞着饭，脸颊鼓鼓的，眼神却像某种大型犬一样，充满了赤诚的期待，让人几乎不忍心拒绝。
若是以前，他大概率会以“要画画”或者“没时间”这样简短的理由礼貌回绝。他确实也更习惯于安静的环境。但此刻，看着林骁那双眼睛，想到上次比赛时感受到的那种灼热的生命力，以及自己笔下那些不由自主流淌出的、充满力量的线条……
他沉默了几秒钟，就在林骁眼中的光快要黯淡下去的时候，几不可闻地轻轻点了点头。
“嗯。”他发出一个单音节，然后低下头，继续吃饭，仿佛只是答应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真的？！太好了！”林骁瞬间高兴起来，声音拔高了好几度，引得周围人都看过来，他赶紧压低声音，但脸上的兴奋藏也藏不住，“说定了啊！下周一下午！体育馆！我给你占个好位置！”
季然没有抬头，只是耳根微微有些发热。他能感觉到林骁雀跃的情绪，像温暖的水波一样扩散过来，将他轻轻包围。他心里那点因为答应去嘈杂环境而升起的小小犹豫，似乎也被这种情绪悄然融化了。
他开始隐约明白，自己那些默默的关注，或许并不仅仅出于对一种陌生生命形态的好奇。那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吸引。
吸引于那份自己不曾拥有的外放的热情，吸引于那种在团队中挥洒汗水、为了共同目标拼搏的炽热，吸引于那个在赛场上闪闪发光、在生活中却笨拙而真诚的灵魂。
这种吸引是细微的，悄无声息的，却如同春雨润物，悄然改变着他内心的景观。
他开始期待下周一下午的到来。
这种期待感，对他而言，陌生而又新鲜。
默默的关注，似乎正在悄然转化为一种更主动的、想要靠近的愿望。
阳光透过食堂的窗户，照在两人的餐桌上，一片暖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