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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无声的惊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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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别墅，俞岫白几乎是沾到枕头就陷入了昏沉的睡眠。极度的精神紧张和身体不适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凌迟将他安顿好，轻轻带上了房门。
他没有离开，而是就站在二楼的走廊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窗外是明晃晃的白日，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却丝毫照不进他眼底沉郁的浓雾。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助理发来的、关于国内最顶尖神经外科专家和肿瘤医院的信息汇总。
他一条条仔细地看着，指尖在屏幕上滑动，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内心深处那不断滋生的、名为“万一”的恐惧。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爬行。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
下午三点，凌迟的手机屏幕准时亮起，是医院的通知短信——影像报告已生成。
他没有丝毫迟疑，甚至没有去看一眼仍在沉睡的俞岫白，径直拿起车钥匙，再次驱车前往医院。他需要第一时间拿到结果，需要在俞岫白醒来之前，弄清楚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医院的取报告处依旧人来人往。凌迟站在自助打印机前，面容冷峻，身形挺拔，与周围略显嘈杂慌乱的环境格格不入。他熟练地操作机器，当那张承载着未知命运的影像报告和诊断意见单从出纸口缓缓吐出时，周遭的一切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离。
他拿起那几张轻飘飘的纸，目光直接略过那些复杂的影像描述和医学术语，定格在最后那行【诊断意见】上。
【考虑脑内占位性病变，性质待查，胶质母细胞瘤（GBM）可能性大。建议结合临床，进一步检查确诊。】
“占位性病变”。
“胶质母细胞瘤”。
“GBM”。
这几个冰冷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词语，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凌迟的视野，瞬间冻结了他周身所有的血液。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报告纸在他指间被无意识地捏出深深的褶皱。
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眼眸，此刻像是骤然碎裂的冰面，底下翻涌着惊涛骇浪。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下颌线绷紧到极致，仿佛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无声的冲击。
走廊的灯光在他头顶投下苍白的光晕，将他僵立的身影拉得很长，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脆弱的孤寂。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花园里泥泞中灿烂的笑脸，灵堂上淬毒般恨意的眼神，游乐园照片里短暂的阳光，书房里苍白虚弱的面孔，还有……那声被他偶然捕捉到的、带着依赖的哽咽。
那个鲜活、倔强、被他视为生命中唯一光亮，又因他而坠入痛苦深渊的少年……正在被大脑里的肿瘤汲取生命。
这带来的毁灭性，远超他商业生涯中经历过的任何一次危机，远超他所能想象的任何一种惩罚。不是心理问题，不是情绪障碍，是实实在在的、可能夺走生命的病灶。
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钝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巨大的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为什么没有更早察觉？为什么会被“心理问题”的假象蒙蔽？为什么在俞岫白说头痛、在他视线模糊、在他莫名呕吐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想到更坏的可能？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中央，却仿佛置身于一片荒芜冰冷的废墟。他精心构筑的、以为能够掌控一切的世界，在这一纸诊断面前，轰然倒塌。
不知过了多久，凌迟才极其缓慢地、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将那张皱巴巴的报告单小心地抚平，折叠，放进了西装内侧最贴近心脏的口袋里。那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又仿佛那薄薄的纸张重逾千斤。
他转过身，脚步依旧沉稳，但仔细看去，那挺直的背脊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他一步步走出医院，阳光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由内而外透出的寒意。
他需要立刻联系最好的专家，安排会诊，制定治疗方案。他需要动用一切资源，不惜任何代价。
坐进驾驶座，凌迟没有立刻发动引擎。他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额头抵在冰冷的方向盘上，宽阔的肩膀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了一下。只有在这完全私密的空间里，那强撑的镇定才出现了一丝裂痕。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眼底所有的脆弱和混乱已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磐石般的决绝。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甚至比平时更加简洁、不容置疑：
“是我。现在马上联系名单上的所有神经外科专家，我需要最快的联合会诊。”
“另外，封锁所有关于俞岫白病情的消息，对外一律称需要静养调理。”
“把我接下来一周的所有行程全部清空。”
挂断电话，他深吸一口气，发动了汽车。
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他必须成为那座最坚固的桥，无论桥下是怎样的惊涛骇浪，他也要护着那个少年，走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