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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玻璃囚笼与无声的靠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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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岫白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的，那感觉像是有一根烧红的铁钎在颅内搅动。
他蜷缩起来，发出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几乎是在他发出声音的下一秒，房门被轻轻推开，凌迟快步走了进来。
他手里端着一杯水和几粒新的药片，神色如常，甚至比往日更显平静，只有眼底深处那抹难以化开的沉重，泄露了一丝端倪。
“醒了？”凌迟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柔和，“先把药吃了，医生新开的，对缓解头痛有帮助。”
俞岫白疼得视线模糊，无力思考，就着凌迟的手吞下了药片。
药效发作需要时间，那钝痛依旧肆虐。他汗湿的额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身体因为痛苦而微微痉挛。
凌迟没有离开。他在床边坐下，伸出手，温热干燥的掌心覆上俞岫白冰冷汗湿的额头，力道适中地按压着他的太阳穴。他的动作并不十分熟练，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和耐心。
俞岫白身体僵了一瞬，随即在那恰到好处的按揉下，难以自控地松弛下来。
剧烈的痛楚似乎找到了一丝宣泄的出口。他闭上眼，长而密的睫毛因为忍痛而轻颤着，像濒死的蝶翼。
在这种极致的脆弱面前，所有的恨意、挣扎、故作坚强都土崩瓦解。他只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感受着额头上那唯一的、稳定的温暖来源。
“学校那边，我已经帮你请了长假。”凌迟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平稳得不带波澜，“你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身体是第一位的。”
俞岫白微微睁眼，模糊的视野里是凌迟近在咫尺的、线条冷硬却此刻显得异常可靠的下颌。
他想问为什么，想问到底是什么病，但剧烈的头痛和随之而来的虚弱剥夺了他追问的力气。他只能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算是应答。
就在这时，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周屿发来的信息。
【岫白，你怎么没来学校，打电话也没接，我很担心你。你还好吗？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紧接着，又一条。
【需要我来看你吗？我给你带了你上次说想吃的甜品。】
凌迟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那亮起的屏幕，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他看着俞岫白因为疼痛而涣散、显然无力回复任何信息的状态，自然地伸手，将手机屏幕按熄，然后将其拿起，放到了稍远一些的抽屉里。
“你需要绝对静养，避免任何干扰。”他语气平淡地解释，仿佛这只是一个基于医嘱的、最合理不过的决定，“外界的事情，暂时都不要去想。”
俞岫白此刻被头痛折磨，对此并无太大反应，甚至隐隐觉得这样也好，他不知该如何向周屿解释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严重的“静养”。
治疗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别墅成了一座精致而安静的玻璃囚笼。凌迟几乎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公务，将书房彻底搬到了离俞岫白卧室最近的那个小客厅，方便随时照看。
专业的医疗团队定期上门，进行着看似是“调理身体”的治疗。俞岫白不知道那些输进他血管里的液体具体是什么，只知道它们有时会带来难以忍受的恶心，让他吐得昏天暗地；有时又会让他疲惫得睁不开眼，浑浑噩噩地睡上一整天。
在他呕吐时，凌迟总会稳稳地扶住他颤抖的肩膀，递上温水，清理污秽，动作没有一丝嫌弃，只有一种沉默的承担。
在他因药物反应而冷得浑身发抖时，凌迟会将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拥入怀中，用自己温热的体温去温暖他冰凉的手脚。
在他被噩梦惊醒，惶恐不安时，总能看到凌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在台灯柔和的光线下处理文件，或者只是静静地守着他，在他睁眼的瞬间，投来一个安定人心的眼神。
周屿的信息和电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起初还能激起几圈涟漪，但在凌迟不动声色的隔绝和俞岫白自身日益加重的病痛消耗下，那点来自外界的关切，终究渐渐变得微弱而遥远。阳光灿烂的校园，活力四射的球场，简单纯粹的少年爱慕，都像是上辈子一样模糊了。
俞岫白的世界，在不断发作的头痛、频繁的呕吐和漫长的昏睡中，急剧地缩小，最后只剩下这栋别墅，和凌迟无处不在的身影。
恨意在这日复一日的病痛折磨和无声的照顾中，被一点点磨去棱角。他依旧会因为想起父母而心痛，依旧对凌迟抱有复杂的怨怼，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依赖。
凌迟是他在无边苦海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是痛苦降临时，唯一能给予他一丝缓解和安慰的存在。
一天深夜，俞岫白从一阵钝痛中醒来，发现凌迟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椅子上，而是和衣躺在了他身边，一只手还轻轻搭在他的被子上，似乎只是为了确认他的存在。
男人闭着眼，呼吸均匀，但即使在睡梦中，眉宇间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凝重。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勾勒出凌迟清晰的侧脸轮廓。俞岫白静静地看了他很久，一种混杂着感激、委屈、迷茫和某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心酸情绪，在胸中翻涌。
他悄悄地、极其轻微地，向那个热源靠近了一点点，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在了凌迟坚实的手臂上。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汲取到一点点对抗这无边黑暗和疼痛的勇气。
他没有看到，在他靠过来的瞬间，凌迟搭在被子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玻璃囚笼隔绝了世界，却也在这极致的脆弱与守护中，让两颗原本隔着鸿沟的心，在黑暗里，无声地靠近了一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