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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入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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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白怀醒来的时候还有些头晕,脑袋或许磕到哪了,手一抹都是血。他环顾四周,荒山野岭的,天也昏暗,不得不强撑着起身,一瘸一拐地找出路。
蹒跚了半天,林深叶茂,一点路径都没有发现,宿白怀原地一坐,低头缓了半天,再一抬头发现左侧隐藏着一条石砖路,被杂草盖住了只剩向上的部分。
沿着路到了个破庙,庭院杂草丛生,殿塔高耸。
宿白怀刚走到门口,一阵冷风吹过,他鬼使神差地敲了敲门。
树叶沙沙响,没有回应。
“吱呀”一声,宿白怀推门而入,门框摇摇晃晃的,他扶了一把才继续往里看。
手机也不知道丢哪里了,没有照明工具,只能借着月光大致看一圈。
都是残破的神像,似乎是陶制品,宿白怀轻轻抚摸着,沾了一手灰。
他收回手拍了几下。
转过身。
往前走了几步,猛然再转身。
没有异常。
宿白怀盯着陶像:像是个恶鬼的形象,皮肤全白,脖子上坐着个小孩。恶鬼和小孩的头都斑驳陆离看不清了。
宿白怀刚才抚摸的时候察觉到,这个陶像似乎温热。
他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确认一下,突然笑声传来。
宿白怀极速后退摔了一跤,身体紧贴到门框才仔细一看,是骑跨在恶鬼脖子上的小孩在笑。
只见小鬼站起身来,往地上一跳,但双脚还被牢牢拽住,只能倒吊着。它一使劲翻身又骑跨了上去,生气地揪了下恶鬼的赤红头发。恶鬼吃痛一般动了起来,浑身灰尘扑簌簌地往下掉。
宿白怀手已经背过去摸到门,随时准备暴起往外冲,他还记得进门的路线。
小孩的声音又笑嘻嘻响起:“不要怕不要怕。”
你说不怕就不怕啊。
宿白怀不动声色,脚步又往外挪了几下,一只脚就要探出门框了。小孩像是着急了,双脚并踹踢断了恶鬼的双手跳到了地上。
宿白怀眼看这小鬼就要冲向自己,赶忙一个打滚就往门外扑。
刚落地就双手把门一关,“砰”一声,撞击让门更破了。
宿白怀转身就跑,回头看到小孩没有追来,身后传来哭声:“破了破了,官官脸破了。”
宿白怀心想:你头都没有还在乎脸吗。
再转身却又吓了一跳。原本都庭院消失了,原地出现了一座辉煌的大殿,此刻灯火通明,宿白怀这么一冲正好到了门口。门槛特别有半人多高,宿白怀正犹豫时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哭声逼近,赶忙撑着身子往殿里翻。
整个大殿都是栩栩如生的壁画,竖立的菩萨像也慈眉善目,殿中间蒲团前放着个香炉反而破旧,其中正幽幽燃着一根香,主位上的佛像身形巨大,几乎有几层楼高,上半身掩盖在宝盖下。
没等他再看仔细,身后哭声逼近,伴随着磕嗑哒哒声,一步一碎,稀里哗啦。
宿白怀钻到了香炉下的供桌里,四面有桌帷遮盖,对方只要不低头就看不到自己。
陶像,应该不会弯腰吧。
没想到哭声到了门口就停了,紧接着是沉重的撞击声。宿白怀借着缝隙偷偷窥看,只看到大门那个异常高的门槛,估计对方被拦住了。
紧接着喧嚣声渐渐远去,宿白怀才稍稍安定了一些。突然又感觉供桌上传来哒哒声,像小孩子在踏步一般。他趴在桌底,察觉到自己的呼吸声浓重,赶忙闭气。
宿白怀闭气了一会儿没忍住换了口气,头顶声音戛然而止。四周太安静了,连风声也没有,等了一会儿宿白怀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想看看上方的动静,仰头一看正和一双眼睛近距离对上,脸紧贴着脸——是那个小鬼,正倒吊着咧着嘴歪着头看他。
宿白怀倒吸一口冷气,身体往后缩了缩。
侧面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了宿白怀的手臂。
好冰——宿白怀本能地哆嗦了下,注意力却被对方的手给吸引了。
修长苍白,骨节分明,像白玉雕的。
“怎么还愣神了。”带着笑意的清脆声音传来,宿白怀才回神抬头看。
璎珞垂珠翠,香环结宝明。玉面朱唇,相好光明。
宿白怀喃喃道:“您是菩萨吗?”
对方还没出声,一旁的小孩子大声嬉笑起来:“不是不是,他可不是。”
对方收回了手,转而轻拍几几下小孩的头,另一只手持着长柄宝扇遮住了上扬的嘴角:“想必你是误入这里的,不必害怕,等天亮就可以离开。”瞥了眼供桌上晃荡脚的小孩继续道,“这孩子顽皮,请不要和他计较。”
话罢不等宿白怀反应,对方就径直走向墙壁,小孩赶忙从桌子上跳下来,一身红衣,身着华贵,蹦蹦跳跳地跟着附身上墙了。
宿白怀走近一看,只见墙壁上栩栩如生,正画着刚刚两人的模样,只不过都闭着眼睛。
宿白怀一时惊惧不定,不知道该走该留,眼看外面完全夜深,甚至隐隐还有猛兽声传来。等了许久殿里都没再有异常出现,犹疑之下最后还是留在蒲团上睡了一觉。
鼻子一阵搔痒,宿白怀猛然醒来,发现竟然还是昨天那个小孩子,正拿了根狗尾巴草逗弄他。宿白怀眼看天亮了,加上起床气,一时间竟然不是很怕对方。强忍着挥了挥手让他走开,便自顾自地往门外走去,揉了把眼睛才发现昨晚的辉煌庙宇已经不在,自己正处于破庙当中,连小孩子的金丝缀边的一身红衣也不在,又变成了破破烂烂的灰扑扑衣服了。
他赶忙往庙外冲去,声后小孩子嬉笑声又传来:“走不掉走不掉。”
庙外并无任何阻拦,宿白怀略过庭院,冲过山门,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山门旁正依靠着一个男子,修长手指轻轻敲了敲蹲着孩子的头顶,看着宿白怀在石砖路上一路狂奔,身影很快就隐没在林木中。
“别急,等他求我。”
手下的蠢蠢欲动的小孩子安分了下来。
宿白怀又陷入了昨天的迷路困境中,而且不知道为何,头又开始疼起来了,一摸,伤口居然又流血。而且这里地形复杂,山林茂密,完全找不到出路。反而是那条石砖路总是出现,宿白怀明白是庙里的东西在邀请他,但怎么想都不对劲。
不是人也就算了,还总喜欢吓唬人。
突然他看到远处似乎有人躺着,露出一双脚,喜出望外,赶忙奔过去,但眼看就要到跟前了,又慢了下来。
躺着的这人鞋子,有点熟悉。
宿白怀看清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一模一样,突然不敢再向前了。再一瞥,那人旁边翻着的车子,白色的,车侧门上的有块漆掉了他一直没去修,现在凹了进去。
宿白怀一步一退,转身跑开,气喘吁吁间能听到自己浓重的呼吸声,这时候石砖路又出现在眼前,他干脆走了上去。
果然山门旁正靠着个男人,一副了然的模样,他身旁的小鬼尖叫:“回来了回来了。”
宿白怀觉得声音分外刺耳,干脆怒瞪着这男人——他总感觉被戏耍了。
“怎么,是我帮你开的车吗?”男人一改昨日的和颜悦色,开口竟然有些刻薄,“我好心收留了你一晚,你还给我摆脸色?”
“收留还是恐吓你自己没数吗?好心,我看不一定吧。”宿白怀一股火气在心头,自己做完担惊受怕,这人还给一棒子再给个枣子,装菩萨骗他。
男人眯了眯眼。
宿白怀趁着气势足继续输出:“你这破庙没有香火才沦落成这样吧,昨晚也不知道是谁,香火一断就赶忙躲到墙里去了。”
男人脸色一沉,还没说什么,身边的小孩子就拍手笑了起来:“说得对说得对。”
见此情形宿白怀心里有些自得起来,看样子猜对了。昨晚他初见对方一时间被唬住,短暂信了一会儿,不过抬头观察的时候突然发现对方有喉结。
嗯?菩萨有喉结吗?
宿白怀惊疑中瞥到了一旁的香炉,里面唯一一根香突然熄灭,紧接着就是对方匆匆离开。
对方把小孩子往身后一挪,原本阴沉的脸突然平静,道:“你猜得确实没错。我叫易重,原本是这庙里负责登记愿望的庙鬼,只是可惜后面香火渐熄,此地荒废了。”
宿白怀双臂交叉抱着,点了点头,心里吐槽道:你这地山高路远的,有人来才怪。
易重瞥了一眼,似乎看穿了他所想,微微一笑:“不过你迷路并非我的原因,你也看到你的尸体了吧。”话罢一顿,他的目光在宿白怀脸上逡巡了一圈才继续,“人死后会本能地寻求庇护,否则时间久了就会灰飞烟灭。”
宿白怀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就是说昨晚我来这庙里不怪他,那被吓唬也是我自找的?
宿白怀的眼神又幽幽落到了易重的身后。
易重倒也直接,把身后的小孩子推到面前,让他把双手张开。
这小孩子似乎天生笑脸,这会儿倒听话,只见手掌心放着两只琉璃珠,光溜溜的。
宿白怀弯腰凑近欣赏地看了看:“挺漂亮的。”
易重伸手拿了一颗,抬高了手,小孩子马上追着抢,垫着脚死活够不到。
“他叫小官儿,初次来庙里的时候偷偷扣了泥鬼的眼珠子带回家把玩。没想到夜里他的母亲发了急病,一个劲地冲他吼:‘为什么抠我眼珠,我看不见了。’话罢就伸手要戳自己的眼睛,好在小孩子的父亲手急眼快拦下来了,问清楚后就连连道歉,说要送还。异常就消失了,孩子母亲醒来也不记得这事情。”
宿白怀摸着下巴:“那还算知错能改。”话罢他一愣,现在琉璃珠还在小孩子的手里,那代表着······
没想到这小官儿的母亲醒来后并不害怕,还觉得对方私自附身太过无礼。无奈小官儿的父亲只能偷偷带着孩子上山进庙,上香后正要安装回琉璃珠,没想到小孩子喜爱过分,死活不给。小孩子哭闹后,身后偷跟着的母亲忍不住了,护着小孩子让他想要就拿着琉璃珠不用怕,自己出来跟父亲争执。
没想到这小官儿天性顽皮不知深浅,竟然又爬到了泥鬼身上要摘另一只眼。
等父母回过神来,小官儿已经摔下倒地没了气,后脑勺流血不止,手中还攥紧了琉璃珠。
宿白怀一时语塞,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熊孩子,看样子昨晚追着我还算克制。他嗫嚅半天,小声安慰:“那你好好教育他吧。”
小官儿没心没肺地跑到宿白怀面前,把琉璃珠往他手心里一塞,就要往他身上爬。
宿白怀手忙脚乱中,听到易重清冷声音响起:“是我们一起教育。”
看宿白怀震惊目光移过来,易重微微一笑,侧身做了个揖让入山门的动作。
“请入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