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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尾声? ...

  •   26年前的8月5日,我出生了。

      母亲产后身亡,父亲接受不了打击跳楼身亡。

      在我6个月时,我就成了孤儿,往后一直在孤儿院居住。

      孤儿院一直有个怪谈:兔子能看见脏东西。所以我曾在少年时代时对兔子有过很大的兴趣。

      在我12岁时,我开始上走读初中而不是继续在孤儿院内学习。这个初中每届都会收10个孤儿。

      我从小不爱说话,很少有人愿意与我交朋友。

      在我14岁时,我的第一个朋友终于出现了:一个父母做官的男生。

      他很有正义感,父母很优秀、正直,是他的榜样。他会帮我挡住那些不堪入目的流言蜚语,与我共同抵抗校园霸凌,直到高中亦是如此。

      在我16岁3个月时,我们市东边开了一家兔子园,我与朋友一起去那里玩。

      意外发生了,他死在了里面,我目睹了他的死亡,那是伴随着尖叫声的死亡。出园后,包括我在内,没人知道他的尸体最终去向何处,于是被判定为“失踪”。

      小镇上的人们都接二连三的失踪了,但没有人愿意对此进行调查。从那时起,我发誓要找到真相。

      我放弃了上大学的资格,选择一心投入到调查事业中。

      在我24岁时,我们市的兔子园倒闭了,听说要搬迁到另一座城市。谁知道是真的倒闭还是只是借口呢?

      在我26岁时,我听闻兔子园开在了C市,便搬去了C市。

      园长是个小孩。

      不同于这次对过往的复盘,只有零零散散的回顾。我从那时往后的每天都写详细日记,以记录和园长的生活。

      我在日记里着重描写那些让我印象深刻的事:和园长在景区F的初遇、晚上撞见的怪事、在今天碰到的跳楼事件。以上的日记内容,包括这次的复盘,都记录在我的电脑上。

      只是,最近的我好像越来越记不清时间过了多久、发生过什么,越来越难以分辨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不真实的,或许前面那些经历都是假的......

      “园长,我的日记好看吗?”

      园长背对着我,在电脑前坐着,冷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看得入迷,脸上似乎还带着得逞的笑容。

      而我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园长身后。

      “啊!”园长被吓了一跳,身体一个猛颤,他“咻”地转过身来,抬起头望向我,动作之大让凳子都跟着抖了几下。

      见到是我,他惊吓的表情转瞬即逝,随即露出了得逞的笑容:“你马上就能成为我的朋友了耶,看来我整整四个月的努力没白费。也难怪你是我见过最难交的‘朋友’,原来找我的原因并不是想和我玩啊。不过没事,你还是变成我的朋友了。”说完,他边起身边摘下他的兔子耳饰,踮起脚,双手顺势一伸,兔子耳饰又戴在了我的头上。

      “嗯。”我没有反抗,顺从地戴上兔子耳饰。我的眼神有些涣散,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朦胧、模糊。

      园长看我这副模样,觉得心满意足,笑容越发猖狂而扭曲,从孩子般的“天真”到临近疯狂。我隐隐约约看到它头上长出了真正的兔耳,笑着的嘴巴长出獠牙,眼珠变成猩红色,兔尾也再次盘在腰间。

      “园长,你知道吗?”

      “嗯?”

      “死人,是不需要睡眠的。”

      “你这只愚蠢的小兔子,连死人和活人都分不清。”

      8年前的6月,我意外落水身亡。

      死亡前我脑海中走着回马灯,这让我知道了生前的所有经历,我的记忆比常人要更清晰。

      窒息那一刻,我闭上了眼。但我醒来了。

      醒来后,我看见了很多没见过的“人”和“动物”,我清楚那是我的同类。

      我知道,我已经是亡魂了。更糟的是,我好像失去了转世投胎的资格,我会永远留在人间的。是因为执念吗?

      死后的最初,我惊奇地发现:死人是感觉不到温度的,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同样的,我也不需要睡眠,不需要维持生命的能量补给,但我可以选择尝试它们,例如睡觉和吃饭。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夜视能力变强,痛觉近乎消失但并非全无,不过所有快感会被无限放大,包括但不局限于满足猎奇心理后的快感、使用谋略时的快感、生理快感。这算对“永恒”的补偿吗?

      死在高三的我不需要高考,更不需要工作谋生。没错,和日记中记录得一样,我是被迫放弃了上大学的资格。当然,我还记得我原来要做的事情——查明真相并复仇,而且快感放大了这种欲望。确切的说,除了调查我也无事可做。

      于是我去了兔子园。

      兔子们一被我的同类靠近就立刻跑掉,我也不例外。

      路人们从不看我,从不和我交谈,因为人类是看不见“脏东西”的。“脏东西”即无实体的事物,如亡魂。

      后来,经年累月的观察让我慢慢厘清了与世界的交互规则:作为无实体的亡魂,自己和同类都只能使用非完全实体事物(“非完全实体”是我为了方便理解而自创的分类词,但直到现在还没确定这些事物都有什么共同特征)、生前属于自己的实体物品。其余事物可触碰但不可使用,比如与不属于自己的实体事物交互会是单向的——我一脚踹向棉花,能感受到棉花的触感,但棉花不会因我的动作做出形状、质量等任何改变;从高桥处一跃而下,我会落在地面上,但地面不会因我产生任何变化如凹陷,我也不会因地面是硬石泥路而被伤到分毫例如骨折,但能感受到地面的质感。

      同类事物交互遵循物理规则;非完全实体事物和实体事物的交互遵循物理规则,非完全实体事物、属于某非实体事物的实体事物和那个非实体事物的交互遵循物理规则,实体事物(除了属于某非实体事物的实体事物)和那个非实体事物交互不遵循物理规则,非实体事物使用非完全实体事物或属于自己的实体事物与实体事物交互、实体事物使用非完全实体事物与非实体事物交互间接遵循物理规则;(非间接)遵循物理规则的两类或同类事物相互可见,非实体事物可见实体事物但反之则不可;每个非实体事物拥有的实体事物都各不相同,属于A的实体事物归于B的“不属于自己的实体事物”范畴。这份规则将会成为我最有力的武器。

      带着这份武器,我搬家了。搬来C市,我才发现幼兔不会怕我。但幼兔的数量少之又少,我没办法弄清原因。

      直到碰到了个自称园长的“幼兔精”,我才知道,原来幼兔看得见“脏东西”但辨识不出那是“脏东西”。

      不需要睡眠的我,怎么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

      我一边摘下兔子耳饰,把耳饰硬生生从中间掰断,然后松手,任其随意地掉在地上,一边又说着:“你这个蠢货在别人跳楼而亡的时候一脸无辜地说那个男人活着、站着。但我怎么可能看不到我的同类?他确实是站着的。而且,你还是个小孩子,凭借这两点就可以看出你只是一个幼兔,缺乏辨识能力。”

      说完,我以瞬间的速度用一只手揪住它的两只兔耳,把它提到空中,从身前拽到我的右边,并让它的头和我的头处于同一高度。兔耳是毛茸茸的触感,这让我愣住了一下。它没反应过来,只是绷直着身子。我很快回过神来,继续上动作,微微侧身,眼睛不再涣散无神而是略带笑意地盯着它,并将嘴巴凑近它的耳朵,幽幽道:“你交的‘朋友’们,是不是也这样‘好好站着’啊?”

      分不清活物与死物却能看见死物的幼兔,以为交到的所有“朋友”都永远是存在的,对生和死亡毫无概念,用正常认知的话讲就是“死人和活人没区别”,天真又残忍。至于“交朋友”的手段,大概是像对待我一样的不择手段地进行“污染”(即认知污染),例如使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等“污染”程度达到临界值了,自然就变成它的“朋友”(即同化或死亡)了。而且,它不认为“污染”是错误的。

      它回过神来,怒火爬上眉梢,右侧獠牙咬紧下嘴唇,渗出了一丝血迹。它悬空着转身朝向我,双手的利爪嵌进我抓着它的那条手臂,双腿向上屈起,就像兔子起跳一样,用力地踹向我的腰部,借力一蹬的同时撒开手,身体向后方弹射出去,随即在空中完成了个漂亮的后空翻,最后以左侧单膝跪地、左手撑地右手向后摆的姿势稳稳落在地上。

      兔耳离开掌中,我的手臂上也出现了抓痕,整个人被它踹得猛地向后退几步,但这点伤口和踉跄完全不影响我。死人是几乎没有痛觉的,更不用担心会遭遇亡命之灾这种事。

      我稳住脚步,转过身面向它,继续说道:“让我猜猜,你存活的时间远远超过普通兔子从幼年到成年的时间了吧?再加上你们兔子园幼兔数量那么稀少成年兔却越来越多......看来成长为成年兔子的关键并不在于岁数,而是拥有足够的辨识能力。哦不对,不一定是‘成长’,说不定是‘变成’呢。”

      它还是和孩子一样,完全没在意生死或兔子的问题,只是因为我的冒犯和来自兔耳的疼痛感,慌张地抬起手去摸兔耳,头不动而眼睛努力地想朝头的正上方看去,在确认兔耳还在后便放下了手,瘪着嘴望向我,感到委屈而又恼羞成怒地准备发火:“你揪我的耳朵——”

      我扭头瞧了瞧手臂上的痕迹,没等它抱怨完就直接打断了它的话:“等一下,我手上竟然有你的爪印?果然如此,看来兔子害怕‘脏东西’就是因为这个,你可以伤到没有实体的我,那我也同样可以伤到有实体的你......或许你是非完全实体,”说到这,我顿了一下,随后转回头笑着望向它,“兔子吃巧克力会死对吧?以防万一巧克力对人形兔无效,我又给巧克力里融了过量喹硫平粉末,就是我刚刚喂你吃的那个巧克力。本来我只是因为担心作为亡魂我伤不到你这个实体才这么做的,现在看来完全多虑,你是非完全实体。放心,不管你是人还是兔都会死。现在应该还没生效,你再等等吧。”

      非完全实体的东西有很多,比如我昨晚使用的那块巧克力。我刚开始并没想到日记会被发现,只是觉得经过了跳楼事件后,时机差不多了,便在昨天晚上将从生前留到现在那已经过期的大量喹硫平(*富马酸喹硫平片*)打成粉末,剂量远超致人死亡的临界点。把粉末融入融化的巧克力中,再将融化的巧克力倒入兔子形状的模具,装入冰箱冷冻,并告知园长我在为他做好吃的。估计是这认知残缺的幼兔见我四个月来第一次主动示好,而且还是兔子形状的“甜蜜示好(指最符合它心意的示好)”,以为自己终于成功了,便在今天毫无防备地吃掉了巧克力,把巧克力当作“朋友的礼物”,又或者“胜利的勋章”,还擅自动我的电脑。

      听闻此话,它沉默了,但更像是怔愣了,一言不发地望着我,脸上的表情从委屈的愤怒缓缓变换为面无表情的呆滞,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我,阴沉得愈发难看、瘆人。突然,它的红眼珠开始像高温下的蜡一样融化,一瞬间坍缩成液体似的形态在眼眶内飞速旋转,形成一个漩涡,直到与眼白彻底撕裂、交融,霸占掉整个眼眶,才把整双眼睛都变成一种比猩红色要更深、更红的血腥色;它的头发开始变白,并疯狂以卷曲的姿态向外生长着,白色的兔毛从身体各个地方钻出,脸在转化中越来越接近兔子的脸型,甚至长出硬又长的兔胡子,体型不断扩大、变高。不过比起那次夜里食人时的体型,这次变化出的体型更显巨大、强壮,两米往上的身高让我被迫仰视它。我知道,它变成成年兔子了,拥有辨识能力,终于能分辨清楚活物和死物,但力量也将更强,更难对付。

      它要发怒了。

      它的成年是我一手促成的,因为我说中了真相,它知晓了真相。

      它站起身,以一种极其诡异的、不人不兔的形态朝我冲来。我都说过了,这招对死人没用的,泄愤也要有个度吧?不过我不介意与它交手并加快它的死亡,亦或是为了防止毒效不致死而对它进行“补刀”。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我不清楚亡魂的自愈能力如何,所以我要优先保障身体的完整,以防在永恒的未来里拖着残废的身子生活。幸好我住的公寓是精心挑选过的非完全实体住房和大部分非完全实体家具(且此楼层房外的非完全实体监控年久失修),在我的地盘里我有绝对掌控权。为了不引起活人的关注,也是为了我的最终目的,这场打斗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只在公寓内进行。

      幸好我事先在风衣口袋里装了匕首,不用到处寻找工具。我利用亡灵特质和因死亡而停滞在18岁的年轻身体优势,迅速移动,躲开了它的攻击。我在躲避的同时一把拉开卧室的门,向外冲出去,它也俯冲着紧随其后。

      “你跑我追”了好一会儿,我意识到时间拖延得差不多了。我把它引到客厅,在追逐中看准前方的实体桌子,左脚猛蹬桌面,瞬间借力跃起!腰腹发力,在空中拧身转体,右脚精准地踏在挨在桌旁的墙壁上,左脚则以更大的力量后一步狠狠地蹬踏在更高处,随即双腿奋力一蹬,在空中猛地伸出手臂,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直扑它的头颅。我用双臂死死箍住它的脖颈,同时双腿钳住它的上身,利用自身的全部重量和冲击力,迫使它身体顶端重心不稳,瞬间向后倒去。

      它重重倒在家门前的地面上,被我压制在身下。趁它没机会反应,我立刻抽出一只手去掏匕首。

      等一下,怎么掏不出来?

      我在口袋里狂摸,但匕首始终没有因为我的动作而产生任何动静,只是因被我的手臂牵动的风衣而动弹着。

      匕首的触感是硬铁的感觉。

      硬铁的感觉?怎么会有硬铁的感觉?

      我没戴手套?

      等一下,让我回想一下。我平时一直都戴着生前属于我的黑色手套,方便随时接触实体事物;风衣是我确认过的非完全实体;匕首是我昨晚事先戴着手套放进口袋的;而它在此刻明显没有“污染”的机会......

      莫非我把匕首装进口袋里时,戴着手套,没留意到匕首是实体事物?

      而我现在正好没戴手套!

      那手套会在哪?

      它经过这一摔,清醒了许多。身上的兔子特征慢慢褪去,体型变化成约一米九的成年男性体型,身上只留下了回到正常长度的白发,和因依旧恼怒而没有任何变化的血红全瞳,身体依旧布满肌肉。

      看着我发懵地拼命摸口袋找着什么的样子,它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趁我还沉浸在找东西时,将手伸向我的风衣口袋。那布满青筋的手划过我的手背,略过我瞬间的无措,在口袋中停留一顿后,精准掏出了那把我无法拿起的匕首。

      完蛋了。

      小心匕首。

      它没选择起身,维持着让我盘在他身上的姿势,表情戏虐。它拿着匕首,在我脸前比划两下,突然狠厉地将刀锋竖直,对准我的脖颈,略带调戏地说:“呦,小复仇家,你的匕首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呀?需不需要我来帮助它让它派上用场啊?”

      它理智了许多,这也就意味着它的头脑会占上风,而力量和速度依旧属优势能力,更危险。

      刀锋和我的脖颈间几乎只有一两厘米的距离。我蹙起眉,把上身向后倾,头尽量向后上方抬去,在确认在当下位置进行大动作不会被伤到后,立刻从它身上弹开,向后连退好几步,与它拉开距离来,并时刻警惕地盯着那把匕首,不敢松懈。

      它突然站起身,转过身去打开家门,把匕首向外随意一甩,再用力关门、从内上锁,随后转回身面向我,调笑着说道:“别耍你的小把戏,刀是实体的伤不了你这个非实体,你那眼神跟在说‘那匕首能杀我快用它快用它’一样,其实只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从而避免肉搏吧?或者拖延时间找个机会再拿个非完全实体去用匕首再次反杀我。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有只守不攻的时候。”

      “我昨晚见你做巧克力,确实不小心把你当成‘朋友’了。你的手套,你每天都带着,既然成为了朋友,还是孩子心的我想试试让朋友的私密物品消失一天,看看你会怎么做。结果只是一个恶作剧,就发现你戴手套并不是因为洁癖。”

      “你猜猜我把手套藏哪了?”

      啧,被拆穿了。

      我尽量冷静下来,分析局面。

      或许是我一早就被看日记这件事吸引了注意力,没留意到手套的问题......该死的,我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以它现在的状态,它明明就有能力直接和我肉搏,突然问我手套在哪只是和我刚才一样,用的同一个“障眼法”罢了。我可不敢保证我现在去寻找手套不会遭遇它的偷袭。但在当下,拿不到匕首,也只能先回答它的问题了。

      我望向它,沉思片刻,开口道:“你——”

      还没等我说完,它的表情急转直下,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过,现在不重要了。”

      它瞬间向我俯冲过来,速度之快来不及反应。

      “砰——”

      不到一秒,我就被它以压倒性的力量按在身后的桌上。它一只手勒住我的脖子,一只手变化出尖锐爪牙,狠狠刺向我的右下腹,鲜红的血迹瞬间在上衣晕染开,同时还伴随着衣服被划破的声音。

      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腹部有点湿。

      好像还有点爽,是剧痛分泌的内啡肽么?自从成为亡魂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因感受不到的疼痛而产生大量快感。原来还能这样玩吗?

      我不需要氧气这种能量补给,所以没有窒息感,只是觉得脖子有点紧。

      “呃嗯......”我闷哼一声,双手下意识抓住它那只用来勒脖子的手。

      它露出獠牙,正准备对我进行撕咬。我把右手伸向那个正捅着我腹部的尖爪,一把握住它的手腕,用享受的表情将它往腹部更深处挪去。

      它怔愣住了。

      现在,比起保住身体的完整,我更想先体验一下我新发现的、有意思的东西。

      突然,我感到它掐脖子的力道松了一点。它瞳孔骤缩,眼睛猛然睁大,露出惊愕的表情。它僵直着身子,肌肉震颤。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它立刻从怔愣中抽离,收回利爪和獠牙,迅速从我身上移开,转移到其他地方。它站立着,单手撑着墙,另一只手猛地抓向胸口处,眼神变得惊恐,身体开始出现轻微癫痫的症状。它的头突然向前仰,手离开胸口迅速捂住嘴前,随之而来的是止不住的干呕声。

      毒生效了。

      我站起身,轻轻笑笑,背过身去,没看它。随后,我不紧不慢地走向厨房,边走边对身后人说道:“我可不想看见你这副恶心的模样,你最好也别让我看到这么毁你自尊的一幕。”

      在厨房里,我抬头看向灶台上方。那个地方的高度,幼年园长绝对够不到。

      我伸手打开这上面的非完全实体柜子。眼前的展柜“琳琅满目”——两双备用黑手套、一把备用匕首、一把水果刀、一条绳索、一瓶过期的精神药物......除了匕首和水果刀,其他都是我生前的东西,只不过它们上面都落了点灰。

      我套上一双黑手套,指尖摩梭着穿过众多物品,最终停在匕首上。

      我持着匕首,离开厨房,感到心情愉悦,缓缓朝它走去。它发着抖,身体前倾,近乎蜷缩地靠地上,手臂屈着肘撑在墙边,咬紧牙关以对抗濒死感、疼痛,眼神涣散又惊恐地望向地面上一个不知某处的位置,浑身颤抖流着冷汗。

      说实话,我确实不太想看到它这样,毕竟它成年后的智力与体能完全是一个非常可敬的对手。可是,我抵不过上天的指令(快感无限放大)啊,看到它这样总感觉有什么神经被刺激到了一样,无法控制地想让它继续下去。

      我来到它身前,蹲下来,一手拿匕首,一手抓起它的头发,扯过来它的头,逼迫它仰视我,同时不让蜷缩的姿势遮住胸口。它的表情在看到我过来后立刻改变,恼怒地瞪向俯视着它的我。我才注意到,它的嘴唇又被咬破了,渗出丝丝血迹。是太疼了,在忍痛吗?

      它明明已经痛得不行,血红全瞳中映出匕首的模样,身体近乎癫痫,却还是强压下痛感,扭曲地露出一个挑衅又疯狂的笑容:“你其实,根本不是来复仇的吧?”

      “你的日记,有漏洞。我当时虽然年幼,但能让诡异到不行的、每天都有人失踪的兔子园活到现在,我也是有手段的。对于被‘污染’、看到或知道‘被污染’的人,如果能活着出去,我会消掉他们的记忆。你说的‘兔子园内目睹朋友死亡’一直记到现在,呵,我怎么不知道?”

      “你对朋友的描述几乎达到了淡漠的程度,你不会是一个苦大仇深地来为此报仇的人,你所谓的‘复仇’之路更像是在享受。”

      “你一直以来的目的,从不只是复仇吧?”

      ......又被看穿了。

      兔子园还有这层规则?好吧,造假被抓了。不过现在,我并不在意这些。

      我没有犹豫,将刀锋对准,用力插入它的胸口。鲜血四溅,迸射在手套上的血,一如预期地于一瞬间隐入黑暗中,毫无痕迹。我的脸上也沾上血迹,它们打在我脸上,余波过后又顺着脸颊慢慢滑落。

      “读我日记读得挺认真的嘛,开了灵智的脑子就是好使。”

      “不过,我真的是来‘复仇’的。”

      26年前的8月5日,我出生了。

      父亲犯罪证据意外落到我母亲手中,此时已经距离临产只剩一两个月左右。我母亲生也不是、不生也不是,离婚也不是、不离也不行,最终过往近乎痊愈的精神分裂症在那时复发,在痛苦中生下我,产后几个月内因为精神的问题不小心使犯罪证据流出,最后因身体、精神的双重问题离开人世。我父亲,不是因为悲痛和家庭责任,只是承受不了罪证流出的压力,畏罪自杀。

      在我6个月时,我就成了孤儿,往后一直在孤儿院居住。我性格孤僻,非常不喜欢与人交往,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和他人交往时常会感到些许紧张。

      在我7岁那年,孤儿院里一个经常欺负其他孩子的9岁“孩子王”,欺负到了我头上。有一次,我正在探索黑色手套的效果,因为厕所方便清洗,便选择在厕所内研究。那个“孩子王”发现了我的怪异行为,走进厕所即将对我展开语言嘲讽、肢体霸凌。当时,在拳头快挥到我身上时,我下意识躲开,因为害怕他因此感到恼怒而加大施暴力度,就在下一秒,出于本能地抓上他的后脑勺,把他的头往水池中猛地按下。那个水池是满水状态,里面染着许多我为了做实验而使用过的颜料。当时的我并不太懂“最不至死”的概念,只见水池里不断由内向外冒着泡泡,但不久便停止了。那个“孩子王”溺毙了。我把手从水池中抽离,脱下手套,手上一尘不染,完美隔绝了颜料脏水。

      当时的行为带给了我强烈的情绪波动,很奇怪,但这感觉不是畏罪。小时候的我不懂什么反侦察,很快就被院长发现了这件事。院长出于声誉,把这件事压了下去,我没受到任何惩罚,并且,因为他和某个初中校长有利益关系,认为我会对获利有帮助,所以没让我受到身心上的任何影响,没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任何人。毕竟,只要有价值,即使杀了人也能避免掉受罚的麻烦。

      孤儿院一直有个怪谈:兔子能看见脏东西。我对这种超自然力量很感兴趣,比起与人类交往,我更想研究这个。我翻阅了大量关于兔子的科学资料,清楚兔子的所有种类、身体结构、优势弱点、食物链关系等,但依旧没发现“脏东西”一说。

      在我12岁时,我开始上走读初中而不是继续在孤儿院内学习。上哪所初中只能由院长来决定。而我上的这个初中很差,但也别无选择,因为这里的校长每届都会给院长一笔不小的钱,挑选走那些符合他喜好长相的孤儿,每届只选10个,童男童女都有。而当年的溺毙事件,院长也是因这个原因才保护着我这棵“摇钱树”。

      我依旧不爱说话,不爱社交,不过与他人相处时慢慢不再有紧张感,那是一种......无感的感觉。为了避免掉麻烦,例如招惹上因我性格孤僻而欺负我的人,我学会了表演,但只限于基础的社交如面对同学师长、医护人员,我依旧不主动交朋友。也正是因为我的种种“不合常理”的行为,我被拉去做了精神检测,我遗传了我母亲的精神病基因,也因为部分后天问题而患上了精神分裂,不过我的攻击性并不强,目前还只查出了幻觉的症状。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世界和别人不一样,不过我并不在意,这对我日常生活没影响,要是有影响的话,他们会发现得更早。

      在初中时期,我看到,校长经常会在午休时间把其他孤儿拉进他的办公室里,一待就一个小时,或者放学自己带上孤儿,不回孤儿院而是去其他地方。我出于好奇,便在一次某个孤儿被校长拉走的午休时间,借口上厕所,实则溜到校长办公室外偷听里面的声音。我惊奇地发现,校长是恋童癖,仗着孤儿无父无母、院长不管、性格还多半有创伤,对孤儿行不轨之事。而这次挑选的孤儿,是一个曾帮助过我的孩子。我意外了解到他下一个目标是我,我意识到,我得抓紧行动了。虽然我对身边人没感觉,但本着“有恩必报,有仇必究,人不欠我我不欠人”避免麻烦的心态,同时也是出于自保,我决定像那次除掉“孩子王”一样,也除掉这个祸害。

      初中的我反侦察意识初步显现,略懂一些谋略和技巧。那时如有神助,校长在来侵犯我之前,就在某天午休后浑身是玻璃碎渣地进了医院,没时间细究玻璃渣的来源,我只知道这给了我大量准备时间。做完手术出院没多久,他伤得很重,不宜行动,但依旧色欲熏心。这侵犯孤儿的地方没有监控,我在他将要侵犯我前趁机制造了个‘意外事件’,并在他死后扒了他的衣服裤子,直到尸体被发现时,他都是裸着的。我虽然没受到侵犯,但这是他长久以来的报应、应得的羞辱。和之前一样,我没受到任何惩罚,这里面也有我那黑色手套的一份功劳,只不过当时戴着的手套是我新买的第二双手套,不是旧的那一双,旧的那双放在孤儿院里。经此一事,我的演技也更强了。

      这时,我发现,强烈的情绪波动和感官体验第二次出现在我生命中,且只会在进行这种活动时出现,我有点着迷了,但出于对我未来的考虑和道德的约束,我依旧保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行为模式,只不过多了一句话——“人若犯我,我正好有个作恶的理由”。我知道这种行为是“恶”的,但当这个“恶”是“惩恶”的“恶”时,性质就变了,我不必再承担道德的谴责,也有了正当的理由,更有了别人不知道的“宣泄口”;但我也意识到了,我每次都是被动姿态,一次出于本能、一次出于自保,有各种限制(如时间),而这种感觉大大脱离了我的掌控,我不喜欢。

      后来,新任校长上任了。

      我从其他孤儿的疗程中了解到,这可能是反社会人格障碍的症状,而且我父亲也犯过罪,说不定我父亲有携带这种基因。不过,我并不在意我究竟有没有得什么病,也不在意是后天还是先天所致,我只知道,如果被发现存在相关症状是会被拉去强制检测的,如果检测出来真的有病就要被拉去强制治疗的,我才不要做这种给自己留下后患甚至削弱能力的检测。幸好,没有人怀疑过我,唯一发现我第一次的恶行的院长也不在意这种事,只在乎他的钱。我不觉得我是错的,这种烂事还有许多孤儿都经历着,只不过那群烂人烂事恰好遇上个刺头而已例如我,时间问题、概率问题罢了。所以,我开始更加谨慎地处理自己的一言一行。

      在我14岁时,我的第一个朋友终于出现了:一个父母做官的男生。刚知晓其父母职业时,我就生出了一个疑虑:父母都做官了,那对孩子的要求应该也是不低的,为什么他没被安排去个好初中?不过我并不爱管闲事,没多想。可是,我慢慢意识到了不对,自从他和我交朋友后,身边渐渐多出了许多看不起我甚至妄图霸凌我的人。不过,他很有正义感,父母很优秀、正直,是他的榜样。他会帮我挡住那些不堪入目的流言蜚语,与我共同抵抗校园霸凌,直到高中亦是如此,我们考入了同一所重点高中。

      他这个躲在背后的主谋,天真到以为我只是个精神状态差、成绩优异的孤儿,以为我看不出校园霸凌究竟是谁的手笔,以为我看不出他在演戏,以为我不知道他父母与新任校长的勾当,只是当时初三学业压力大,为了离开这个破地方,没时间管他罢了。高中,智力巅峰的时期,再加上我有了经验和绝对的演技、反侦察意识,我精心策划了一场由高一开始到高三结束的“惩恶”计划,不用顾虑时间和自保等问题,保证精彩、尽兴、全程由我掌控,参与对象覆盖了他和其他任何参与霸凌的小弟。这让我感到了巨大的兴奋,我无聊的生活终于多了丝“乐趣”。

      真是庆幸啊,这群人都和我考上了同一所高中(也有花钱进的),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从哪找到他们并复仇,我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能让自己感到愉悦的事。这真是个绝佳的机会!

      在我16岁3个月时,我们市东边开了一家兔子园,我那个朋友是第一批去兔子园玩的。

      意外发生了,他失踪在了里面,我目睹了他的失踪。小镇上的人们也紧随其后接二连三的失踪在兔子园,但没有人调查,或许大家都不了解真正的起因,或许这是种......超自然力量所致。比如,能看见脏东西的“兔子”。

      在失踪人数还不多时,我为了验证我的猜想,故意讨好参与主要霸凌行为的其中两个小弟,谄媚地送上两张兔子园门票,亲手把他们送了进去。果不其然,两人失踪,也算是“借刀杀人”,已经可以确定失踪的人基本都消失在世了。不过,这一点也不符合我的计划,再次脱离了我的掌控,对比起可能是超自然力量的兔子园和这三人的死亡,剩下的非主要霸凌者对我来说就显得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了。

      从那时起,我发誓要找到真相。我倒是要看看是哪个家伙截胡了我第一次没有任何限制精心策划过的计划、夺走了我好不容易获得的掌控权、抢走了覆盖广泛的“猎物”,找到后还要把那个家伙的皮扒了、肉剁了,这是对其的“复仇”。毕竟现在还身处人类社会,出于未来的考虑,我还是决定将最近的精力先投入学业,并用课余时间训练肌肉以方便日后杀人,待大学后再进行调查。我每新杀一人就用一双新手套,这次的手套迟迟没有用上,与之前用过的两双手套一起放在我的储物柜中。

      8年前的6月,我意外落水身亡,当时已临近高考。

      死后的变化,我已经阐述过了部分。感知不到温度与时间流逝、不需要能量补给是每个亡魂固定的特质。而“永恒”一事,是因为我生前“过度惩恶”,这是上帝对我“过度”部分施加的惩罚;但所有快感无限放大、痛觉近乎消失、夜视能力变强一事,是上帝对我“惩恶”部分的补偿,这是我的“特权”。

      没有了人类社会的道德、法律约束,拥有了永恒的亡魂身体,消失的痛觉、放大的快感、强大的夜视能力,我终于可以毫无顾虑地按纯粹的本性来做任何事。我先是按本性,没有任何计划地度过了一段时间,但当后来变得无事可做时,便觉得无聊了。我回忆起我本应做的——查明真相并“复仇”。而我的精神疾病,在生前就已恢复得差不多,虽然我还保留着吃药的习惯,但所有精神药物在过了段时间后就已经过期,我便没再选择吃药,不过依然保留着它们。为了方便与实体事物交互,我一直戴着那双未用上的手套。

      不过,我慢慢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本就身为超自然力量的一部分,且是为数不多拥有“特权”的超自然存在。若兔子园一方真的是超自然力量中那强大的一部分,或许就不必再执着复仇,而是选择另一条路。因此,从那时开始,我一心投入到了调查事业中。

      在我24岁时,我们市的兔子园倒闭了,听说要搬迁到另一座城市。经过多次实地考察,我已经确认了那就是超自然力量,谁知道是真的倒闭还是只是为了躲避调查和关注呢?我的目的早就不再是复仇,因被放大的快感(心理和生理)、自身实力足以与兔子园相提并论的原因,“复仇”早就只是满足无尽快感的其中一环罢了。我想探索这个与其他普遍超自然力量规则不同的存在,更想成为它的一份子,原因只有一个——好玩。

      在我26岁时,我听闻兔子园开在了C市,便带着所有生前的物品搬去了C市,包括那三双手套、过期的精神药物。后来精心挑选到一个非完全实体公寓并入住。

      我在夜里的景区F见到了这个兔子园的园长,他是个小孩,主动要求我带他回家。这简直正合我意!兔子园的园长、莫名出现的景区F、兔子耳饰、怪异小孩、匪夷所思的请求,这一看就不是正常人类更不是普通游客或员工!我本以为我需要和他拉扯片刻才能得到一点微不足道的信息,谁知他自己自愿送上门来,或许是因为我身上所具备的特质超出了他年幼的认知范围。我在确认他真的是园长后,便答应了这个请求的。我早有预谋,无数次穿梭兔子园,除了探寻关于普通兔子的真相外,就是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死人可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

      我承认,再次踏入兔子园后或许确实有受到部分“污染”的侵扰。死后缺少对温度、时间的感知和兔子园的作用让我的精神分裂稍有复发,比如不依靠他人提醒便无法发现季节变换。不过我早就习惯了认知分裂、孤僻至极的世界,也有过杀人经验,而那些吃人画面和季节变换不管究竟是幻觉与否,不管是精分所致还是受污染所致,都顶多算作开胃小菜,我对此毫无波澜,也懒得去追究真实原因。不是因为我生前一定经历过,而是因为我过往的世界比这更混乱,我早已做好万全准备。

      我不需要睡眠,我感知不到冷热,我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我分不清是发病还是受污染,我分不清是疼痛还是快感。当然,我也不需要分清。

      你无法用疯狂污染一个本身就是疯狂源头的人......更何况,是死掉的源头。

      不过,要是有人想看到我被“污染”的样子,我乐意奉陪。只是,那家伙似乎不是人,是只兔子呢。一只——强大的兔子。

      ......

      “反正过程怎么样,结局都是对的。我只是在日记里记录下结局,也就是我的真实状态和过往,并表现出来了而已,你也没发现,反而还信以为真了不是吗?”

      “你看,为了朋友对你复仇,这是个事实。但为什么要对你复仇?因为你杀了我朋友。我的做法是什么?找到真相并复仇。和日记完全一样,我没说谎,只是‘目睹死亡’这里我不小心出了点差错,毕竟这样能给我的动机模糊隐去,虽然他确实死了。我只是没讲动机,又不是说谎。”

      我低着头,在厨房处理着匕首上的血迹,冲走因抓它头发而沾在手套上的几根白色毛发,眼神向下专注在水槽,嘴上正不紧不慢地讲述着我的过去和真实目的。水流声混着我的话语声向它传去。

      见无血迹后,我关掉水龙头,用抹布轻轻擦拭掉匕首上面残存的水珠,再将其放回灶台上面的柜子里。背后没有传来预想中的脚步声。

      我耐心处理完一切,随后淡定地转过身去。它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我身后,贴近我、盯着我,我们之间只隔了十五厘米不到的距离。我稍微仰视,它依旧是生前的模样,只是双目不再覆盖满血红,恢复成了正常的眼白与红瞳。看来它比之前又要冷静了许多。

      果然,不出我所料,它也因为作恶而被判了“永恒”,而且是很多恶。不过它可没有惩恶过,除了拥有每个亡魂固定的特质外,大概不会再出现像我身上一样的“特权”这种存在了。但毕竟它本来就是超自然力量中那绝对强大的存在,死后的实力......或许不容小觑啊。我们都是亡魂了,我们都是非实体存在了,我们都不会死了。

      我感到一股低气压徘徊在身旁。它蹙着眉,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里的怒火从未散去,只是以一种更冷静却又更强烈的方式呈现出来了。

      我笑笑,慢条斯理地摘下黑手套,将它们放在一边,毫无保留地露出双手最原本的模样。随后,我向左右两侧伸展开双臂,张开怀抱,头前倾,嘴巴凑近它耳边,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微笑,张口轻声“邀请”道:“哎......别急嘛,现在有大把怒火无处发泄是吗?我给你一个‘泄愤’的机会,”我把身子稍微向前靠了靠,主动贴近,用手指了指被捅伤还在渗血的右下腹,头则重新与它拉开距离,面对面互相直视,“我保证......不还手。”

      我们没碰到对方,之间的距离却近在咫尺,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它皱着眉看着我,沉默几秒,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停滞了片刻。突然,它猛地发力,双手捏着我的肩往左边带,把我整个人按在灶台旁的厨房玻璃门上。巨大的冲击力撞在玻璃门上,余震还未过,我的身子也跟随着幅度震颤着。趁我还在颤抖时,它轻微俯身,语气低沉地说:“谁要你给机会了?”

      确实不用我给机会,它现在的状态可比我强多了,随便就能把我撕个粉碎还不用担心自身受伤与否。但,我相信它会喜欢现在这个更不费力的“泄愤”方式的。

      它突然不说话了,只是凝视着我的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片刻后,扭头挪开视线,略带不满与羞恼地“啧”了一声。

      ......

      剧烈风暴过后,我靠在床沿边,坐着包扎伤口,身旁是医药箱。我才发现,虽然感受不到外界的温度,但我能察觉到自身的燥热难耐,就在刚才。

      我不小心扯到了伤口,触碰到伤口的手指轻微颤抖,过度的内啡肽瞬间向我袭来。我皱皱眉,一个没忍住,咬着牙发出声来:“嘶——”

      快感是常人的十几倍、几十倍还真是......太让人疯魔了。

      简单包扎过后,我离开卧室,前往客厅去找它。

      走在过道上,我突然一顿。比起生前所处的人间,现在的我反倒有了种找到真正归宿的感觉,这种归属感是无法比拟的,是我把自己主动献给了归宿。我后知后觉,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将第一次给了强大的超自然力量......而且是我主动给的,还很爽。

      ......欸?

      想到这,一股奇怪的羞耻感涌上心头。我有瞬间的无措,突觉脸颊与耳尖有些发烫,不自觉捂了捂脸,扭了下头,另一只手扶住墙,虽然面前没人但视线下意识乱转,一时不知道该看向哪儿,还思考了下该怎么面对刚才第一次的对象它......或园长。不过那种感觉很快便褪去。

      ......反正从小就对人类没兴趣,这不刚刚好。

      我站着不动,冷静了会儿后,迅速回过神,若无其事地径直走向客厅。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极淡的血腥味,远处兔子园的细微声响从未关的阳台门中传进来,此时已经入夜。它屈腿坐在沙发上,双腿岔开,手肘架在膝盖上,双手交叠在一起,目视前方,前倾的上身显得有些驼背,脖子上还有未干的水珠滑落,略显疲惫。

      见它良久不出声,我强装镇定,忍住想深呼吸的冲动,从容不迫地开口道:“冷静了吧?让我和你一起统治兔子园,考虑得如何?如果你现在不想,之后我们也还有谈判的空间。”我倚在墙边,双臂交叉叠在一起,望着它,静待答复。

      它依旧保持沉默,似乎在回忆和思考着什么。

      不久后,它终于出声:“......我要杀了你那个朋友的官父母。”

      “等一下,什么?”这突如其来还莫名其妙的话让我有点没头绪。

      它面无表情,继续道:“要是没有他们,你也不会来找我杀我。”

      听后,我立刻对接上了它的思路,随即顺势而为,淡然地回上话:“行吧,突然想起他们还没死。我就当你变相同意我加入兔子园了。”

      “不过,你现在成年了,不会像其他兔子一样害怕‘脏东西’吧?”

      “我不需要怕,因为我比他们强。”

      “哦?那么我——”

      它稍有不耐烦地打断我:“除了你。”

      “成年后,以及死亡后,有很多信息都凭空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它们告诉我,我是在近20年里出现的、第一个邪神化身,世界上第一次出现的邪神势力,只是本体是兔子,不是你说的什么‘兔子精’。作为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我没有经验去经营兔子园,这就是为什么我的化身和认知都非常年幼的原因。我不被其他生物伤害就不会死,这20年来也没有生物敢伤害我,我没体验过死亡,所以年幼时不懂生死这个概念。”

      “至于当时为什么让你带我回家,”说到这,它呼吸一顿,“是因为‘景区F’是非实体事物,我的超自然力量可以控制它使其在兔子园的黑夜中出现,一般来说只有污染值太高导致实体身份开始发生异变的人才能看到。污染值太高的人找不到出口,这里会为他们提供唯一出路,要么成为‘朋友’变成兔子或死人,要么成为兔子园的员工。”

      “成年人变成成年兔子,而儿童没形成基本的认知能力,进入兔子园完全不会感到认知崩塌,所以很少有小孩变成兔子,一旦变成兔子那就是幼兔,这也就是园里幼兔数量少的原因。所以,你的日记里也写了,投喂兔子的多半是小孩,因为成年人大概率都感知到了不对劲。”

      “那些死人多半转世投胎了,剩下不能投胎的多半认知正常了,和你说的‘走马灯’一样,所有事情全部回忆起来,认知都清晰了,我留不住他们。兔子顶多算个手下、信徒,员工也只是单纯的职务关系不算‘朋友’。年幼的我完全不知道这些事,认为交到的‘朋友’都不愿意来找我玩,便出于邪神本能和不爽一直交下去。”

      “倒是你,”它嗤笑一声,“一个自称找不到出口的普通游客在‘景区F’找到我,污染值还高得不得了,如同不在规则内一样。我非常好奇你,同时也想立刻把你变成‘朋友’,便提出去你家的请求,假设兔子园困不住你,那么我亲自出马说不定就能困住。你轻松就同意了,一个正常人会随意允许来路不明的陌生小孩进家住还什么都不做吗?我以为你是有被污染的痕迹了,我引诱成功了,谁知道你早有预谋,而且还是一个生前直接、间接杀了四个人的精神分裂患者亡魂。”

      “最重要的是,你还让我直接成年,又在死后杀掉我这个邪神,还成功‘勾引’到我。我甚至觉得,这个邪神的位置交给你来当才是正确之举,以凡人之躯行杀神之事,真是恐怖的存在。”

      巨大的信息量差点把我淹没,我随即缓冲了一下思绪,直接接受了这一切。听到这个“杀神”和“恐怖的存在”这两个夸赞,我有点得意。

      理清所有事的起因结果后,我发现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戏剧化,突然想恶心它一下,便贱兮兮地说:“原来如此,同果不同因还真是可怕呢~”

      它没理会我,继续说道:“死后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不用刻意隐身、变身了。我的‘污染’能力也大大增强了,或许是因为成年了的原因,只是失去了点实体力量。活着的兔子是种非完全实体生灵,能看到我们,不必担心这个;至于员工,他们也属于‘兔子’的一部分。”

      “不过,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你完全不遵守兔子园的规则,游客守则看都不看一下,为了什么?”

      “因为只有违反足够多的规则”,我走到它面前,俯身弯腰,用一根手指勾起它的下巴,让它抬头看着我,一字一顿继续道,“才能无限接近真相,接、近、你。我亲爱的园长大人。”

      我尽量保持冷静,努力克制住内心腾升的快感,不让它溢出来。我的终极目标——成为兔子园的一部分,彻底实现,并且一步登天,越过一切繁琐流程,直接成为与邪神平起平坐的统治者。它是恨我的,也是比我强的,但我们相互制衡,实力互补,谁也不想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既然如此,便成了盟友......或者说,成了永恒的“共犯”,誓言要做对方唯一的同类。

      它笑笑,一把勾住我的腰,拉着我下来,一转攻势,反手将我压在身下,我也不甘示弱,顺应着搭上它的肩,扯着它的衣服,强行把它拽下来。

      我已经等不及,把人间玩遍,把兔子园这个小海浪翻滚成大海。

      上帝想让我永恒痛苦以忏悔过度惩恶的罪过,可我只感受到了无尽的快乐。

      ——正文 END——

      【《兔子园》正文完结,番外与IF线持续更新中;正传续作,敬请期待《兔子园:统治日常》《兔子园:姊妹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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