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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他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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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下课铃响，上完晚自习的路小年背着书包，手攥着书包肩带，微驼着身子走出班门。
他是走读生，家里离学校不远，骑自行车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同学里不乏有比他距离更近的，但是为了更好备战高考，大多选择住校。
而路小年为了省那一学期四百块钱的住宿费，天天骑着从他奶奶手里淘汰下来的不知道转了几手的自行车上下学。
刚走到昏暗的地下停车场，路小年就被一股巨力掼倒在了地上，他下意识地抱住头，蜷缩起身体。
下一秒，熟悉的疼痛遍布全身，几个同样穿着校服的男生一边挥舞拳头，一边嘲笑道：“捡破烂的，你今天胆不小嘛，还敢跟老师打小报告了。”
路小年苍白地辩解：“没……没有，不是我……”
“他妈的还狡辩，是不是打得你不够疼啊，还能出声，艹……”
身上又被踹了几脚，路小年努力地缩起身体，但效果微乎其微。
“别打了，是班长，班长看到了……告……告诉老师的。”路小年实在太痛了，痛得他忍不住供出帮助他的好人。
他们班的班长是一个正义感十足的女生，日常总是梳着一个精神的马尾，瞪着炯炯有神的眼神检视班级里可能出现的任何不利于团结的因素。
路小年为自己出卖这样一个替他伸张正义、勇敢无私的女生而感到无比羞愧和自责。
“妈的，让你解释了吗？垃圾有个垃圾样行不，是不是没把你打服，让你还有力气说话了？”
路小年终于明白过来，他们哪里是不知道班长告的状，不过是得罪不起校长的女儿，所以把气撒在自己身上。
认清这个现实后，路小年绷着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像一根绷到极致后断裂的弦，他忽然不想反抗了。
太累了，这样的日子真的……太累了。
空旷的地下室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拳肉撞击声扩散得很远，远到和地面上野猫的嚎叫声重叠起来。
出完恶气的人终于走了，只留下一地狼藉。
路小年缓了几秒，才将套在头上的绿色大垃圾桶拿开。他半坐起身，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然后一点点地把头上的秽物清理干净，最后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推着不远处的自行车回家了。
奶奶早已睡下，路小年洗完澡躺在床上，一边忍受着身上密密麻麻的痛意，一边庆幸明天是周日，有一天的休息时间。
周日清晨，路小年早早起床，去菜市场买早餐。
陈桂芬远远看着拎着早餐回来的路小年，还没看清他手里的东西，就习惯性地抱怨起来：“哎呀，买那么多干什么，浪费钱，也不长身体了，还吃那么多……”
路小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陈桂芬，抿了抿嘴：“奶奶，就买了两个馒头，两杯豆浆。”
陈桂芬接过自己的那份：“不喝水，喝什么豆浆，我告诉你，那东西都是拿粉泡的，不健康……”
路小年及时打断她：“那我下次不买了。”
陈桂芬这才勉勉强强地闭嘴了。
两人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吃起早餐，陈桂芬闲不住嘴：“小年啊，你还记得小学跟你同桌的那个男生不，就个子高高的，脾气不好的那个。”
路小年几乎一下子就反应过来陈桂芬说的是谁：“原燎星。”
“啊，对对对，就是他。”
路小年很久没有听说过这个人，敛下心里那点微妙的情绪，状似无意地开口问道：“他怎么了？”
陈桂芬转头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后才神神秘秘地凑近路小年耳边轻声说道：“他疯了。”
路小年抓着豆浆的手一紧，奶白色的液体猛地溢出纸杯。
“啊！你个死孩子，干什么呢，豆浆都撒我身上了！”陈桂芬着急忙慌地站起来抖衣服。
路小年回过神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迅速抽了几张面巾纸要帮陈桂芬擦衣服。
“把纸收回去，这等会儿就干了，浪费纸干嘛。”陈桂芬拍掉路小年递纸的手，力道没控制好，给白皙的手背打出一道红印。
路小年没在意手上火辣辣的疼意，听话地把纸塞回去，然后问道：“你听谁说的？”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明显的焦灼。
陈桂芬显然对讲八卦很感兴趣，没多纠结身上的湿痕，重新落座后说道：“他之前辍学后不是跟他叔去工厂上班了吗？还干了挺久呢，这些年赚得可不少，要是你当时听我的话不去念书，现在赚的肯定不比那浑小子少……”
见陈桂芬的话题跑偏后，路小年着急地打断道：“所以他现在没去上班了吗？”
陈桂芬叹了一口气：“他精神病发作后，工厂那边就干不下去了，前段时间刚从县城里回来，现在天天待在家里，也不工作，也不读书……”
说到这里，陈桂芬打量了一圈四周，然后又用刚才那种神秘的语气说道：“听说每天夜里，他就躲在房间里大声尖叫，吵得邻里邻居都睡不着，找他爸都说了好几次。”
“他爸也是不容易，摊上个傻子媳妇，生个神经病儿子，好不容易离婚讨到个正常媳妇，讨债鬼儿子又回来了，搅得家里鸡犬不宁……”
陈桂芬的声音在路小年耳边越来越远，直到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剩下一句“原燎星疯了”在他脑海里不断循环播放。
怎么可能呢？那个每次他被欺负时都会站在他面前保护他的原燎星怎么会疯呢？他这种社会底层的败类垃圾都没疯，原燎星怎么会疯呢？
路小年猛地站起来，匆匆丢下一句：“我出去一下。”
陈桂芬数落的话语还没出口，路小年已经跑远了。
站在原燎星家门口的时候，路小年捏着衣脚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拍了拍门。
里面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脸上化着劣质的妆容，血红的嘴巴像是能吃人：“你是谁？”这是原父新娶的媳妇，刚嫁过来没多久，对周围镇上的人还不熟悉。
路小年声线有些发紧：“找原燎星。”
女人叹了一口气，神色疲惫倦怠：“又是来投诉的？都说了几遍了，我们管不了，听不听得懂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控制不了那个神经病！”女人的音调越扬越高，显然是对三天两头被找上门投诉的事情愤恨不满。
路小年见她误会，赶紧解释：“我不是……我是他同学，来找他……玩的。”
女人闻言高挑的眉毛落下来，松开按紧的门框，让出一个身位：“那行，同学行，小同学你进去看看，看看能不能劝劝他。”
路小年想说些什么，比如他跟原燎星其实并不熟悉，只是碰巧被他救过几次，或者他和原燎星已经很久没见了，他可能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但是女人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她根本就不指望路小年真的能“劝好”那个神经病，只是死马当活马医，希望那个神经病看到有熟悉的人来看望他，情绪能好转一点，至少愿意踏出房门，他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了半个月了。
女人抬手敲了敲房门：“小原，你同学来看你了，你出来见见他好不好？”
里面不出意外地没有任何回应，女人撇了下嘴，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路小年制止了她的动作：“他没让我们进去，这样不好吧……”
女人甩开路小年的手，把钥匙插进锁孔：“要是进门前还得等他开口回答，那他早就饿死了。”
路小年咬了咬下唇没再阻止。
进去后，入目即是一片黑暗，女人大步流星地走到窗户旁边拉开窗帘，灿烂的阳光瞬间盈满整间卧室。
“早上的东西又没吃，窗帘拉那么紧干什么，搞得房间黑不溜秋的，能看见什么东西……”女人一边收拾桌上的食物一边说。
路小年看着蜷缩在墙角，仿佛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的少年，刹那间，各种复杂到难以言明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击垮。
“原燎星……”路小年颤抖着声音叫他。
把头埋在膝盖的少年突然动了动脑袋，像年久失修的机器重启运作般，每一步都显得格外费力。
原燎星抬起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路小年看了一会儿，最后像是终于识别出眼前人的身份一般，轻声念出他的名字：“路小年……”
收拾完东西回来的女人站在门口挑了挑眉，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听到自己这个继子开口说话。
路小年没想到居然能听到他的回应，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
下一秒，原燎星的表情狰狞起来，大喝道：“滚！都给我滚！”
路小年停住脚步，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女人叹气，还以为会有奇迹出现呢。
她上前握住路小年的肩膀，带着他往门外走：“走吧。”
路小年不想走：“没事，我再跟他说说话。”他见过原燎星更凶的样子，只不过不是冲他，是冲那些欺负他的人，所以他乍然看到原燎星吼他，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只是有些不习惯，对的，他只是不习惯而已……
应该是见路小年一直不走，原燎星随手抓过旁边的东西向他砸去。
枕头砸在身上的感觉不疼，还没早上他奶奶打他的那巴掌疼呢，路小年不在乎地想着，挪动脚步继续朝原燎星走去。
“滚！别靠近我，滚！”
见原燎星抓起桌案的台灯，女人连忙将路小年推出门外，然后迅速关上门。下一秒，塑料碎裂的声音骤然乍响，路小年的耳边传来一阵嘈杂轰鸣声，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被打得很惨的时候他耳朵也会发出这种声音，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让他难以忍受。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