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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美术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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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盛集团十七楼的空气依旧带着那股过于用力的清新剂味道。
这两天,夏柏闲时会来看看进度,目光落在他身上,哪怕只是透过办公室的玻璃隔断,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视线的重量,带着一种沉静的、不容忽视的温度。
这天午休间隙,他正低头检查上午拍摄的素材,时川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毫不客气地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
“上周拍的那组公益片,后期思路我发你了,抽空看。”时川开门见山,手指敲了敲桌面,“情绪渲染太刻意,弱化一点,让画面自己说话。还有,天空的饱和度给我往下压,死蓝,看得人眼晕。”
江岁声连忙点头:“好的时老师,我下午就改。”
时川挑剔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眉头拧起:“你这两天状态倒是不错,脸上有点人色了。怎么,捡到钱了?”
江岁声微微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能就是睡得好点。”
时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显然不信,但也懒得深究,转而道:“晚上有个局,几个独立导演和制片,聊点不着四六的东西,想来听听吗?比你在宏盛对着那帮棒槌强点。”
这几乎是极高的认可和提携了。江岁声心里一动,正要答应,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一条微信新消息预览弹了出来。
发信人:夏柏。
内容:【下午三点,城西美术馆有个约翰·辛格·萨金特的小幅画作特展,最后一天。主办方是我朋友,送了两张票。有兴趣一起去看看吗?】
江岁声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捏了一下,随即加速跳动起来。
他看着那条信息,又看了看面前等着他回答的时川。
空气安静了几秒。
时川的视线掠过他那部亮起的手机,又落回他明显开始游移的眼神和微微泛红的耳廓上,像是明白了什么,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得。”他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轻微的响声,语气带着点嘲弄,又有点说不清的意味,“看来是约了‘更重要’的事了。”
他摆摆手,没再给江岁声解释的机会,转身大步离开,留下一个潇洒又孤拐的背影。
江岁声看着时川离开的方向,轻轻吁了口气,这才重新拿起手机。
指尖在微凉的屏幕上停顿了片刻,他垂下眼睫,打字回复。
【江岁声】:好的夏总,我很感兴趣。谢谢您。
【江岁声】:需要我在哪里等您?
几乎是他消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对方的回复就弹了出来。
【夏柏】:四点五十,你公司楼下等我。
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却让江岁声握着手机,悄悄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阵不听话的悸动。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下午四点五十,江岁声准时出现在宏盛大厦楼下。夕阳将玻璃幕墙染成暖金色,晚风依旧带着白日的余温。
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色棉质衬衫,袖口规整地挽到小臂,露出清瘦的腕骨。或许是时川那句话起了作用,他看起来确实比往日多了几分精神,只是垂着眼站在那里的样子,依旧透着安静。
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他面前停下。副驾驶的车窗降下,露出夏柏的侧脸。他今天没戴眼镜,穿着也更休闲些,一件质感极佳的深灰色羊绒衫,少了些工作中的冷峻,多了几分慵懒随意的气息。
“上车。”他偏过头,目光在江岁声身上停留了一瞬,唇角似乎有极细微的上扬。
江岁声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皮革香和一丝冷冽的木质调,与夏柏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夏总。”他低声打招呼,规规矩矩地系好安全带。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夏柏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中央扶手上,腕骨突出,手指修长有力。
“画展五点开始,时间刚好。”他开口,声音在相对私密的车厢里显得比平时更低沉松弛,“这个萨金特的展规模不大,但有几幅水彩和素描很少见,笔触比他的肖像油画更放松,你会喜欢的。”
他能精准地说出画展的亮点,并且笃定小渡会喜欢。江岁声轻轻“嗯”了一声,心里那点莫名的紧张感,奇异地被这种沉稳的气氛抚平了些。
正如夏柏所说,人不多。他真的是主办方的朋友,不需要检票,工作人员恭敬地引他们入内。
两个人慢悠悠的在画展里逛,眼前被色彩充斥,纷杂的心思也逐渐溶解。
夏柏看画很专注,但并不沉默。
在一幅光影极美的水彩前停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点评:“看这里,水痕的运用,几乎是东方式的写意了。”侧过头,征求江岁声的看法:“你觉得呢?”
他的靠近自然而然,温热的呼吸偶尔扫过江岁声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江岁声能闻到他身上极淡的、好闻的气息,混合着画展厅特有的、微凉的油彩和旧纸张的味道。
江岁声凑近看,随之点点头“嗯,很聪明的画法”
说着走过一个拐角,为了避让另一对观众,夏柏的手极其自然地虚扶了一下江岁声的后腰。掌心温热干燥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一触即分,快得像是错觉。
江岁声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耳根迅速漫上热度。
夏柏却像是毫无所觉,目光已经投向下一幅画,语气平常地继续刚才的话题:“他的线条总是……”
看罢画展,夕阳正好。夏柏没有直接提议吃饭,而是说:“时间还早,楼上露台有个不错的咖啡厅,视野很好,可以去坐坐。”
咖啡厅果然人少安静,露台能俯瞰城市渐次亮起的灯火。夏柏点了杯手冲,给江岁声点了杯热牛奶。
“晚上喝咖啡影响睡眠。”他将那杯冒着氤氲热气的牛奶推到江岁声面前,语气自然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眼神里却带着一点不容反驳的温和“好吗?”
江岁声看着那杯牛奶,笑着点点头“好”。
露台风大,江岁声下意识地拢了拢衬衫领口。
夏柏笑了笑将自己搭在椅背上的那件薄款羊绒开衫拿起来,绕过桌面,披在了江岁声的肩上。
带着体温和木质香的重量骤然落下,将微凉的晚风和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江岁声猛地抬头,撞进夏柏垂下的目光里。
那眼神很深,带着一种专注的、几乎算得上是温柔的审视。
“穿着”夏柏的声音不高,手指在他肩头极其短暂地按了一下,力道不轻不重“你的身体不能感冒。”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退回安全距离。他就站在江岁声的椅背后方,微微俯身,手臂撑在江岁声的椅背和桌沿上,形成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包围圈。
这个姿态充满了独占性和压迫感,偏偏他的表情依旧温和得体。
江岁声感觉自己被那股强大的气息完全笼罩了,心跳快得几乎要撞出胸腔。他抓着那件质地柔软的开衫衣角,指尖微微发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夏柏的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廓上,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喉间溢出一声极低极轻的笑,气息拂过江岁声的发梢。
“怎么,”他压低了声音,语调慢悠悠的,带着点懒洋洋的、近乎恶劣的逗弄,“一件衣服而已,这么紧张?”
他顿了顿,身体又俯低了些,嘴唇几乎要碰到他的耳朵,用气声慢条斯理地追加了一句:
“还是……在紧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