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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婚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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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像一杯不断被续满的温水,不烫,却闷得人透不过气。江岁声恹恹地靠在沙发上,望着窗外同一片被玻璃框住的天空,感觉自己快要和这间恒温的公寓一样,失去对季节的感知。
就在他以为这种状态要持续到感冒彻底痊愈时,一个无比炸裂的消息,如同惊雷般劈开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宁静。
贺昭和林砚,要结婚了。
不是那种筹备已久的盛大婚礼,而是以一种近乎私奔的、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接砸下了一纸婚讯和一场仅邀请极少数亲友与特定媒体的微型婚礼。
目的明确,先斩后奏,用既成事实和舆论压力,对抗贺家那纸荒唐的联姻安排。
消息是林砚直接一个电话打到我渡这里的,语气干脆利落,听不出半点新嫁娘的羞涩或犹豫:“周末,郊外小教堂,地址发你。穿好看点,别给我丢人。”
江岁声握着电话,半天没回过神来,感冒带来的鼻音都吓轻了不少:“……啊?结、结婚?你和贺昭?这么快?你不是说……”
“此一时彼一时。”林砚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战术性结婚,懂不懂?与其等着被别人安排,不如自己先把坑占了,把门焊死。省得什么阿猫阿狗都以为能进贺家的门。”
“可是……”江岁声还是觉得难以置信,那个高喊“纯洁情人关系”、视婚姻为坟墓的林砚,居然就这么利落地把自己给埋了?他甚至怀疑贺昭是不是给她下了什么蛊,“砚姐,你……你真的想好了?不是被骗了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林砚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嗤笑:“骗?谁能骗得了我?放心,棺材板是我自己盖上的,还顺手钉了钉。记得准时到。”
挂了电话,江岁声依旧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他看向旁边显然也收到了消息的夏柏,眼神里全是茫然:“他们……就这么结婚了?”
夏柏脸上倒是没什么意外之色,似乎对贺昭能干出这种事毫不怀疑,只是淡淡评价了一句:“像是他们两个会做出来的事。”他抬手摸了摸江岁声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想去吗?”
江岁声立刻点头。且不说这是林砚的大事,光是能有一个正当理由走出这间公寓,就足以让他心生向往。
夏柏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出去透透气。不过,”他话锋一转,指尖轻轻拂过江岁声的衣领,“你感冒还没好全,也不能吹风。露个面,我们就回来。”
周末,郊外一座小巧精致的白色教堂。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投下斑斓的光影。宾客寥寥,除了几位一看就是贺昭铁杆的死党,便是几家收到风声、严阵以待的权威媒体记者,长枪短炮早已架好,准备记录下这足以轰动海城社交圈的爆炸性新闻。
江岁声穿着夏柏为他挑选的、剪裁合体的浅色西装,坐在宾客席第一排。夏柏就坐在他身边,一身沉黑色高定西装,身姿挺拔,气场强大,与周围略带躁动和好奇的氛围微妙的格格不入。他的手始终看似随意地搭在江岁声身后的椅背上,是一个充满占有欲和保护意味的姿态。
江岁声的心跳有些快。一方面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婚礼本身带来的戏剧感,另一方面,则是久违地身处人群和“事件”中心的些微不适与兴奋。
他偷偷吸了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百合花的清香,却莫名让他想起公寓里那恒定不变的、带着夏柏气息的空气。
婚礼进行曲响起。
贺昭难得地穿了一身正经八百的黑色礼服,站在牧师身旁,头发精心打理过,脸上那惯常的玩世不恭被一种罕见的、略显紧绷的郑重所取代,目光紧紧盯着教堂入口。
林砚出现了。
她没有选择传统的巨大拖尾婚纱,而是一身设计极简、线条凌厉的象牙白色缎面及地长裙,衬得她身形高挑,气场全开。头纱短而别致,脸上妆容精致,红唇夺目,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锐利,不像新娘,更像是一位即将踏上战场的女王。
她一步一步,踩着坚定的步伐,走向圣坛。没有父亲陪伴,她独自一人,却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江岁声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难言。
他为他们此刻携手对抗世界的勇气而动容,却又无法忽视这桩婚姻背后那仓促而功利的起点。
他下意识地侧过头,想从夏柏那里得到一点共鸣,却见夏柏正注视着圣坛上的那对新人,目光沉静,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审视一场与己无关的商业谈判。
牧师开始宣读誓词。
轮到贺昭说“我愿意”时,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洪亮得差点震掉房顶的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赌徒般的狂热和决心,引得台下他的几个朋友发出压抑的低笑。
而林砚,她的回答清晰、平静、干脆利落,如同在签署一份重要的商业合同:“我愿意。”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渲染。
交换戒指后,牧师宣布:“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贺昭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林砚的头纱,动作甚至有点粗鲁。他盯着林砚那双冷静得过分的眼睛,像是被某种情绪驱使着,猛地低头,吻了上去。
那不是一个温柔的、充满爱意的吻,而更像是一个盖章确认的吻,带着强烈的占有、宣告和某种发泄般的意味,甚至显得有些凶狠。
林砚似乎微微僵了一下,但并没有推开他,只是承受着,甚至在他试图深入时,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他的下唇作为反击。
台下的记者们疯狂按动快门,记录下这充满张力和故事性的一幕。
江岁声看得脸颊微微发烫,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却正好撞上夏柏看过来的目光。
夏柏的唇角勾着一个极淡的、意味深长的弧度,他微微倾身,靠近江岁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
“看,婚姻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也不知道是在说贺昭林砚,还是在说别的什么。
“我们小渡,不需要经历这些。”
江岁声的心猛地一跳,还没来得及细品这句话里的含义,夏柏已经直回身体,恢复了那副从容旁观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句低语只是他的错觉。
婚礼仪式在一种怪异又亢奋的氛围中结束了。新人下来与寥寥几位宾客致意。
林砚走到江岁声面前,递给他一个小巧精致的喜糖盒,然后张开手臂,轻轻拥抱了他一下。
“恭喜……”江岁声小声道贺,心情依旧复杂。
林砚在他耳边极快极轻地留下了一句话,语气是她一贯的冷静,却似乎又藏着别的什么:
“记住,自由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抢来的。有时候,跳进坑里,是为了把坑炸了。”
说完,她便松开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身去应对下一波宾客和记者。
江岁声愣在原地,手里捏着那个喜糖盒,耳边回响着林砚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自由?抢来的?跳进坑里……炸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夏柏。夏柏正从容地与一位上前道贺的商界人士寒暄,侧脸线条完美,掌控一切的气场浑然天成。
那一刻,江岁声忽然清晰地意识到,林砚看似跳进了一个坑,但她手里还握着炸药。而自己呢?
他站在阳光灿烂的教堂里,穿着昂贵的西装,被身边人无微不至地呵护着,却仿佛置身于一个更大、更舒适、也更无声的玻璃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