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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计划通 ...

  •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透,工作室里只剩下江岁声工位还亮着一盏孤灯。他揉了揉发酸的脖颈,终于保存好最后一个文件,合上了电脑。

      寂静中,一种莫名的情绪盘旋不去。他犹豫了一下,拿起手机,拨通了时川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嘈杂,夹杂着金属碰撞和时川中气十足却难掩疲惫的骂声:“……这点光都控不好!吃干饭的?!……喂?小兔崽子?这个点打电话,终于良心发现关心你师父死活了?”

      江岁声无声地笑了笑,语气放得乖巧:“师父,您那边听着还挺忙?吃饭了吗?胃不好别又硬扛。”

      “少来这套!无事献殷勤!”时川笑骂了一句,但语气明显受用,“刚啃了个三明治。有事说事,老子忙着呢!”

      江岁声斟酌着词句,先是问了两个专业问题做铺垫,然后才状似无意地、小心翼翼地切入真正想打听的领域:“师父,您说……要是一个人吧,他以前吧……嗯……比较自我,后来好像……变了点?这能信几分啊?”

      电话那头嘈杂的背景音忽然小了下去,像是时川走到了相对安静的地方。

      紧接着,一声毫不客气的嗤笑透过听筒砸了过来:“呵。我说你今天怎么扭扭捏捏的!拐弯抹角老半天,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怎么,姓夏的滚回来了,开始跟你玩浪子回头、改过自新的戏码了?”

      江岁声一下子猜中,嗫嚅片刻“我就随口一问”

      “随便一问?”时川的声音里充满了看穿一切的戏谑,“行,那你随便一听。老子告诉你,狗改不了吃屎!别忘了你当时难受成什么样子,和蔫儿了的花一个德性”

      “当然啊,也不是绝对……但真要判断,光靠嘴说可不行,得看他怎么做,尤其是……”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看他在你最膈应他的那些点上,到底能改多少。”

      最膈应的点……

      江岁声的心像是被轻轻掐了一下。

      就在这时,他已经下意识地走到了窗边,目光往楼下一扫——

      话音戛然而止。

      所有思绪瞬间清空。

      工作室楼下的街边,安静地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随之露出夏柏的侧影。他微微仰头靠在车上,似乎闭着眼,路灯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看不清表情。

      他不知道在那里停了多久。

      像是心有灵犀,就在江岁声看到他的瞬间,楼下的人也忽然睁开眼,精准地抬起头,目光穿透夜色和玻璃,直直地撞入了江岁声的视线里。

      江岁声呼吸一窒,握着手机,彻底忘了反应。

      “喂?说话!怎么着?真被我说中了?还是……”电话那头,时川等不到回应,不耐烦地嚷嚷起来,“……撞了鬼了?”

      他的话音未落,楼下的“鬼”已经极其敬业迈步朝着工作室大门走来。他身影挺拔,步伐沉稳,转眼就消失在了江岁声的视野里。

      几秒钟后,工作室门外传来了清晰的敲门声。

      “……”江岁声对着电话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师父,我先挂了。”

      “啧,行吧,你自己掂量着办!别又被人卖了还帮数钱!”时川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

      几乎就在电话挂断的同时,工作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

      夏柏站在门口,身上带着一丝夜风的微凉和淡淡的烟草味,目光沉静地看向他:“江老师,忙完了?我看很晚了,顺路送您回去。”

      他的语气自然得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江岁声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顺路?他连自己住哪儿都不知道顺的哪门子路?

      他抿了抿唇,压下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抓起自己的背包和外套,故意冷着脸从他身边走过:“不麻烦夏总了,我打车很方便。”

      夏柏却极其自然地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略显沉重的摄影包挎在自己肩上,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停顿:“不麻烦,这是我的……工作。”

      他差点又说出“职责”,临时改了口。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下了楼。

      坐进副驾,车内弥漫着一种干净清冽的车载香氛味道,和他记忆里夏柏身上常有的冷杉味很像,但又似乎有些不同,少了些侵略性,多了点……甜。

      车子平稳地汇入夜晚的车流。

      夏柏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状似随意地开口:“江老师,您家的地址是?”

      江岁声侧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怎么,夏总这是……又想重操旧业,摸清门牌号方便以后‘查岗’?”

      他的话里带着明显的刺。

      夏柏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

      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就在江岁声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沉默或者强势地带过这个话题时,却听到他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响起:

      “是。”

      江岁声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夏柏依旧看着前方道路,侧脸线条在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但语气却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坦诚:“我确实想知道。我想知道你住在哪里,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想知道你窗外的风景是什么样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却更加清晰:“我想重新开始,江岁声。不是以过去那种错误的方式,而是……以一个全新的、懂得尊重的夏柏的身份,重新追求你。”

      江岁声彻底愣住了。

      他预想了无数种夏柏的反应,或许是继续扮演助理,或许是强势地辩解,却唯独没想过是这样直白而诚恳的……承认和告白。

      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失语,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一股说不清是愤怒、是委屈、还是被看穿心思的羞恼猛地冲上头顶。在理智回笼之前,他已经脱口而出,话语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刺向他所知最痛的靶心:

      “重新开始?像你对你弟弟夏杨那样吗?把我看得喘不过气,直到……”

      “对不起。”

      夏柏的声音打断了他,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有沉沉的、带着无尽悔恨的三个字。

      车子缓缓停在了红灯前。

      夏柏终于转过头,看向他。路灯的光照进车里,映亮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盛满了清晰的痛苦,却没有任何闪躲。

      “对不起,小渡。”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沙哑,“过去是我错了。我把对夏杨的遗憾和愧疚,扭曲成了对你的控制和要求。这对你,对夏杨,都是不公平的侮辱。”

      “我很抱歉,曾经让你活在他的阴影之下。更抱歉,用那种令人窒息的方式伤害了你。”

      他的道歉太过直接,太过诚恳,反而让准备好迎接暴怒或冷战的江岁声,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恶毒的言语都哽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无措的空白。

      车厢内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窗外城市的噪音模糊地传来。

      江岁声扭开头,重新看向窗外,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心脏像是被泡在温水里,又酸又胀,找不到着力点。

      他没想到夏柏会如此干脆地承认,更没想到他会把“夏杨”这个禁忌的名字如此平静地摊开在他们之间,并清晰地剖析了自己的错误。

      这比他预想的任何一种反应,都更具冲击力。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

      江岁声伸出手,在车载导航屏幕上,输入了一个小区的名字。

      那是一个以环境清新著称的高档小区,离他工作室不远,但绝不便宜。

      夏柏看着那个地址,唇角微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用一种仿佛刚才那场沉重对话从未发生过的、带着点玩笑的语气轻声说:

      “好的。计划通。”

      江岁声:“……”

      他猛地扭头瞪向夏柏,却只看到对方专注开车的侧脸,和唇角那抹尚未完全消散的、得逞般的细微弧度。

      这个混蛋!

      自那晚之后,夏柏的“助理”工作似乎变得更加名正言顺和……勤勤恳恳。

      他几乎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工作室楼下,接送江岁声上下班。有时江岁声故意磨蹭到晚上十点多,下楼时,那辆黑色的车依旧安静地等在那里,驾驶座上的人或是看着平板处理工作,或是闭目养神,从未有过一丝不耐烦。

      甚至几次江岁声外出拍摄,突遇大雨打不到车,或是地点偏僻交通不便,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发了条消息,夏柏的车总能在不算太长的时间内出现,稳稳地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那张没什么表情却让人莫名心安的脸。

      “上车,江老师。”

      他从不越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和尊重,却又无孔不入地、重新渗透进江岁声生活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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