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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特别失落 ...

  •   晨光透过车窗,在车内洒下一片暖融融的宁静。江岁声拉开车门坐进副驾时,脸上已看不出半分昨夜醉酒的狼狈或失控,只余一片刻意维持的、近乎过分的平静。他低着头,指尖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敲击,回复着工作室群里的消息,仿佛旁边那个驾驶座上的男人只是一团空气。

      夏柏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头看着他,目光从他微微颤动的睫毛扫到故作镇定的嘴角,眼底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发动车子,平稳地汇入清晨的车流,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刚睡醒不久的慵懒沙哑:“江老师酒量见长啊。”

      江岁声打字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头也不抬,声音平淡无波:“还好。比不上夏总海量。”

      “哦?”夏柏挑眉,趁着红灯,好整以暇地侧过身,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那看来是我记错了?昨晚那个挂在我身上,吵着要……”

      “夏柏!”江岁声耳根瞬间烧透,猛地抬起头打断他,眼神里带着羞恼的警告,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夏柏低笑出声,终于心满意足地转回身,目视前方,语气却依旧慢悠悠的,带着十足的戏谑:“要什么来着?我好像也有点忘了”他说着,故作自然地活动了一下肩膀,颈侧那个已经变得青紫的齿印在领口若隐若现。

      江岁声的脸彻底红了,连脖颈都漫上一层薄粉。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他强迫自己重新将目光聚焦在手机屏幕上,嘴里却不甘示弱地回敬:“夏总要是心疼,下次可以推开。或者……”他顿了顿,学着夏柏那种慢条斯理的调调,故意拖长了声音,“我会找个抗咬的。”

      这话一出,车厢内静了一瞬。

      夏柏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地顶回来,愣了一下,随即眼底的笑意更深,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喜欢极了小渡现在这副浑身是刺、敢跟他唇枪舌战的模样,比之前那个小心翼翼、一味顺从的他生动了何止百倍。

      “抗咬的?”夏柏从喉咙里滚出一声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这要求还挺别致。不过……”

      他话还没说完,江岁声似乎急于扳回一城,脑子一热,一句没过脑子的话就溜了出去:“是啊,看来令弟当年一定不爱咬人,没给夏总积累下应对经验。”

      话音落下的瞬间,江岁声自己也愣住了。

      手机屏幕上的字再也看不进去,他猛地闭上嘴,指尖微微发凉,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会……怎么会提起夏杨?

      那是夏柏心里最深的痛处,也只是一个早已与世长辞的亡者。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刚才那点轻松调侃的氛围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岁声垂下眼睫,不敢看夏柏的表情,心脏在胸腔里惴惴不安地跳动着,等待着或许会到来的冰冷沉默。

      然而,预想中的低气压并未降临。

      一只温热干燥的手忽然伸过来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把他微长的头发揉的微乱。

      “没关系。”夏柏的声音响起,平静如常,甚至比刚才更多了几分包容“都过去了。”

      没有不悦,没有回避,只是坦然的一句“没关系”。

      江岁声怔怔地抬起头,撞进夏柏看过来的目光里。那眼神深邃,里面预想之中偏执的痛楚和阴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沉淀后的清明与平和。

      他真的……不一样了。

      江岁声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仓促地低下头,含糊地“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夏柏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没有再逗他,只是自然地收回了手,专注地开着车。一种微妙而安宁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车子很快停在了江岁声工作室所在的写字楼下。

      刚一下车,就看到方禾正站在楼门口,和小叶说着什么,一脸焦急,不停地搓着手。一看见他们俩,方禾眼睛一亮,几乎是小跑着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懊悔和局促。

      “夏总!江老师!”他连声喊着,语气里充满了歉意,“昨天真是对不住!对不住!我真是喝多了,上了头,胡说八道,还一个劲劝酒……我真是……我该死!”他说着,甚至夸张地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小叶站在旁边,表情也有些尴尬,小声补充道:“方总一早就来了,等了好久,说要亲自跟你们道歉。”

      江岁声和夏柏对视了一眼。

      夏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小事,方总不必放在心上。”

      江岁声也笑了笑,语气温和:“都过去了,方总别太在意,项目顺利就好。”

      两人都没有丝毫要追究的意思,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方禾显然没想到这事能这么轻易地被揭过,愣了一愣,随即脸上的表情更加复杂,又是感激又是羞愧,连连点头:“哎,哎!谢谢夏总,谢谢江老师大人大量!项目一定顺利!必须顺利!后面有任何需要,我方禾绝对没二话!”

      这件事,就像投入湖面的一颗小石子,只激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便迅速沉底,消失无踪。

      夏柏的目光转向江岁声:“上去吧,下班我来接你。”

      “嗯。”江岁声点点头,和小叶一起转身走向大楼。

      方禾还在后面不住地道谢和保证。

      夏柏站在原地,看着江岁声清瘦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才缓缓收回目光。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轻轻碰了碰颈侧那个依旧明显的齿印,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转身回到了车上。

      江岁声处理完工作室的杂事,抬头看向窗外时,天色已经染上了温暖的橘调。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安静得没有任何新消息。

      一种微妙的预感悄然浮现。

      他收拾好东西,和小叶道别,乘电梯下楼。站在写字楼门口,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拂过,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正当他微微蹙眉时,手机屏幕适时地亮了起来。

      【夏柏】:抱歉小渡,公司这边临时有个急事,几个投资方突然过来了,走不开。没法去接你了。你自己回去可以吗?

      江岁声看着那条消息,指尖在微凉的屏幕上停顿了几秒。一种空落落的感觉细细密密地蔓延开来,和傍晚的风一起,钻进他心里。

      他抿了抿唇,低头打字。

      【江岁声】:没事。你忙。

      回复发送成功。他看着那两个冷冰冰的字,觉得似乎太过生硬,又或许……心底那点委屈和失落需要一个小小的出口。他指尖犹豫了一下,在表情符号里滑动,最终点选了一个——?

      一个软乎乎的、挂着大大泪珠的哭脸表情。

      发送。

      然后他立刻按熄了屏幕,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把手机塞进口袋,拉高了外套的拉链,将半张脸埋进衣领里,低着头融入了下班的人流。

      他住的地方离工作室确实不远,是他当初咬牙买下那个高档小区首要考虑的因素就是通勤时间。

      对于他而言,这段距离,慢慢走,刚好一个小时。

      这是他过去一年多里,无数个日夜走过的路。自从夏柏重新出现,并以“助理”之名强势地接管了他的接送任务后,这条路,他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走过了。

      他掏出耳机,塞进耳朵,点开一个许久未听的、关于摄影理论的枯燥播客,将卫衣的兜帽拉起来,盖住了头发和一部分视线,像一个缓慢移动的、安静的影子,沿着人行道一步步往前挪。

      他的步伐不能快,稍快一些,胸腔深处那股熟悉的、令人不悦的阻滞感和轻微的哮鸣音就会提醒他身体的极限。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缓慢的节奏,习惯了看着身边的人步履匆匆地从他身边超过,将他甩在身后。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从温暖的橙色渐渐褪成冰冷的蓝灰色。路灯次第亮起,车流如织,城市的霓虹开始闪烁。

      播客里那个低沉男声讲述的镜头焦段演变史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他的思绪飘忽着,不受控制地想着,夏柏那边的事情顺不顺利?他吃饭了吗?颈侧那个牙印……还明显吗?

      以及……如果他开车,这段路,只需要六分钟。

      这过于鲜明的对比,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一下他的心口。那股被强行压下去的失落感,再次翻涌上来,比之前更加清晰。

      他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失落。

      不。

      当他用钥匙打开家门,感应灯亮起,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空荡安静的客厅,最后落在卧室床上那件依旧随意团着的、深灰色的羊绒开衫时,他在心里默默地纠正了自己。

      不是有点。

      是特别失落。

      那件外套像一个沉默的证人,提醒着他昨夜醉酒后的失控、那个温柔的额吻、以及今天清晨车上那短暂却真实的亲密和玩笑。

      也反衬着此刻屋子的清冷和独自一人的寂静。

      他本来今天听到了两个特别无聊又特别冷的笑话,他还默默记了下来,在心里练习了好几遍语气,想着晚上或许可以拿来逗逗夏柏。

      看看他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会不会出现一点无奈又好笑的神情。

      现在,好像没机会了。

      江岁声无声地叹了口气,脱掉外套,走过去,像是寻求安慰一般,将脸埋进了那件柔软的开衫里。上面属于夏柏的冷冽木质香已经几乎散尽,只剩下一点点他自己身上的、带着微凉药苦的气息。

      他把开衫抱在怀里,蜷缩在床边,看着窗外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心里那点委屈和失落,像投入水中的墨滴,缓缓氤氲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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