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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爱者先低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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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在玻璃上作画,晕出霓虹的光彩,客厅的窗户打开了一扇,微风吹进来掀起轻薄的纱帘。放眼望去,那些褚晞亲自买回来的绿植开得正盛,属于春天的气息在空中弥漫,将人的身心尽情包裹。
安静的室内,电视机上放着电影,主角是两个男人,时长已过半,段承厌仰靠在沙发上,心却平静得很。他的头发长长了些,狂娟的攻击性不似初见,18岁的锋芒在西京变得柔和,狂妄二少的眼里竟也出现了触目惊心的风花雪月。
闭上眼享受黑夜,手指一下一下在膝盖处敲打着,他原本是想耍耍性儿,没成想到最后自己也拉不下脸收拾局面。如今的事态超出了他的预期,冷战的战火已蔓延多天,他不主动,于是褚晞便离他越来越远。
一开始的关系就是如此,他追,褚晞便躲,好不容易能在同一屋檐下友好共处,偏偏他过于心急和害怕,亲手戳破了虚假而表面的和谐。
那晚褚晞较劲非要回宿舍,没有商量只是通知,段承厌闻言一口气堵在心口化不开,他没有开口挽留,因为没有立场和理由,却又因此辗转反侧,彻夜未眠。第二天,他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动静,有意放轻的动静让他很不好受,直到门被关上,段承厌躺在房间里,蜷缩在床上时恍惚间出现了幻觉。
也许,从一开始就只有他自己,太过熟悉的幽静让他分不清日复一日的每一秒有何区别,褚晞的闯入仿佛是南柯一梦,最后回归平静,他仍然只有自己。
他不想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又害怕离褚晞太近会控制不住在他眼前晃悠,正巧他舅舅打电话叫他去香港,段承厌思前想后,决定去香港冷静几天。
维多利亚港湾的烟花炸开了他的思念,他想,要是褚晞在就好了,他从小县城来的,肯定没见过如此绚烂的烟花。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段承厌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过往与褚晞相处的一幕幕画面,在滨城的酒吧、沙滩、街道、医院。
来到西京后,他们如同外出觅食被大雨困在半路的鸟儿,搭建巢穴,窝在二人世界里不问他事,身边只有彼此。
他耍了那么多的手段,无非就是想温水煮青蛙般让褚晞习惯自己的存在,而如今细细想来,他自己不也在这圈套之中么。
舅舅问他上了大学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女生,段承厌摇头不语,没否定喜欢,也没承认是女生。他一向羞于与旁人提起此事,哪怕是待他如亲子的舅舅,段承厌也办法袒露秘密,不是怕亲人无法接受,而是他自己难以启齿。
一阵手机铃声打破沉默,段承厌摸来手机一看是他爸,犹豫着接通了电话。
“国庆不回家,大老远跑去香港,你舅舅说一声比我这个当爸的好使?”段向国语气稍有不满,虽然对方是自己妻子的哥哥,段向国却很介意儿子与他走得太近。
“才从您眼前消失清静了一段时间,又回去怕您嫌我烦。”
“嫌我烦?那你好歹给你爷爷奶奶打个电话,问个好,老人家昨天还在我耳边念叨你。”
段承厌轻笑一声,语气有些淡漠,“他们又不喜欢我,我打电话过去岂不是惹他们心烦,为了二老能长命百岁,我还是不要凑上去好。”
有段青恒这个优秀的孙子在前,段承厌在他们眼里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嚣张跋扈的富二代。
但其实小的时候,段家二老也是很疼他的,且是超过段青恒的那种溺爱。只是不曾想许卉是个没福气的,早早撒手人寰,二老便想着趁孩子还小,赶紧给段向国找续弦,再多生几个孩子。
他们以为段承厌年纪小不懂,物色好新儿媳妇后就带到孙子跟前去让他改口叫妈,那时候他九岁,放学回家看到家里来了个陌生女人,亲昵地挽着他爸爸的手臂,所有人都撺掇着想让他改口叫妈妈,段承厌顿时瞪红了眼,将客厅所有可以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哭着喊着让舅舅接他回家。
那是第一次,却不是最后一次,直到十四岁那年的春节,段家二老仍不死心将人带去了老宅,在一众亲戚面前介绍她的身份,意欲何为很明显了。
对方是个温婉贤淑的女人,家境殷实又没结过婚,段老夫人喜欢得紧,令众人没想到的是,段老夫人喜欢到甚至在烧香祭祖时都给那个女人留了位置。
于是,段承厌干脆一把火烧了祠堂,冷眼看着众人惊慌失措,大火将那些牌位吞噬殆尽。
心想,他奶奶应该不用再惦记什么祖宗香火了罢。
这疯狂而大逆不孝的举动彻底惹恼了段家二老,此后,他们对段承厌这个孙子视而不见,亦或多加指责。
所以,对于他爸所说的二老念叨他,段承厌一个字也不信。想起陈年旧事,他顿觉心里烦躁,起身去厨房取来两瓶酒,牙口一紧咬下瓶盖。
冰凉的酒水下肚才浇灭了丝丝燥意,随后不紧不慢开口道:“再说了,段青恒回国,他们更优秀的孙子回来了,哪有功夫念叨我。”
段向国闻言心里一寒,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两边都难做,苦口婆心道:“说什么话!你是他们的亲孙子,说什么喜欢不喜欢,你爷爷奶奶这个岁数了,你也大了,不要跟个小孩子似的记仇,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一家子哪儿有什么隔夜仇。”
“没隔夜仇?那他们过年的时候怎么不让我进祠堂,身为段家子孙连祠堂都进不去,还说什么亲孙子,不就是防着我,怕我又一把火烧了祠堂呗。”
他一点也不介意在他爸面前挑破,明明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他爸非得在两边圆,跟他说二老惦记他,又在二老面前说孙子记挂他们,没人会信的谎话说出来也不知道图什么。
“老一辈人最看中的就是祠堂,薪火相传,你一把火把你爷爷奶奶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牌匾全烧了。你爷爷奶奶能不生气?”段向国一口气不停说完,嘴皮子都干了,连忙喝了口茶润润唇。
本是严肃的话题,段承厌却没憋住笑,打趣道:“爸,你这绕口令有点水平啊,都可以去当rapper了,要不趁年轻改行?”
“臭小子,又没个正形。你这性子再不改,以后媳妇儿都娶不到。”段向国扶额无奈,每次想厉声教育教育他的时候,他就爱玩儿一些插科打诨的招数,说出来的话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行。
“娶不到就娶不到呗。”反正他又用不着娶媳妇儿。
现在说什么娶妻生子为时尚早,段向国倒也不操心这些,以他的性子不去拈花惹草都是祖坟冒青烟了。
“行了,自己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另外,洁身自好,别把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叫去公寓,我不想有一天在新闻上看到公寓成为了你犯罪的窝点。”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段承厌举着手机,听到他爸的最后一句话时,刚喝进嘴里的酒险些撒出来,等手机熄了屏,他才幽幽呢喃一句,“犯罪的窝点不太可能,犯错爱巢的可能性倒是很大。”
适时,电视机上播放的影片已经到了尾声,段承厌抬眼看见片尾的最后的一幕,是一行字,“唯愿你我在爱人这项伟大工程上都有生生不息的勇气。”
这句话似乎刺到了段承厌,他拿过遥控器关闭了电影,眼神里是止不住的风云起伏。
半晌,昏暗中传来重而绵长的吐息,段承厌打开了一旁的小灯盏,点出与褚晞的聊天界面,最近一条聊天消息是国庆前他问褚晞要不要吃火锅,对方回复了一个大大的拒绝表情包,在往上翻几乎都是他的碎碎念,穿什么衣服、听什么歌之类的,褚晞偶尔会和他多聊几句,通常都是一两句话就打发了他。
他们二人在过去的一个月内都窝在公寓,有什么话白天当面就说了,段承厌是个夜猫子,尤其褚晞住进来后格外兴奋,每晚都舍不得入睡似的,哪怕到了晚上,各自洗漱回了房间,他也总是爱在手机上打扰褚晞,有时候还会发几句莫名其妙的鸡汤。褚晞一开始还回复他,后来次数多了根本看都不看,甚至为了以防被段承厌的信息炮轰,他睡前都会开飞行模式。
想起往日,段承厌悬在键盘上的手指动了动,发送了一条信息,完毕迅速将手机塞在抱枕下,表情有些局促和…羞赧…。
“你额头上的伤怎么样,还红吗?”
这是二人冷战以来的第一条消息,段承厌不知道褚晞会不会回复他,还是装作看不见?毕竟自己今天好像惹毛他了。
一声“叮”的系统音传来,打破一室寂静,段承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手机,看到有信息跳出,脸上的欣喜连昏暗的灯光都掩盖不住。
点开一看,褚晞回了他一句,“红得发紫。”
言简意赅,段承厌透过文字仿佛能看到褚晞打下这字时的表情,是愤愤瞪红眼,还是鼓着腮帮想咬人?无论什么情绪,段承厌竟然都为之欣喜若狂。
“这么严重,要不要我给你送点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贴?”
对面很快回复,“不敢劳烦段同学。”
段同学…太过阴阳怪气的称呼,段承厌嘴角上扬,品出了一丝丝别样的意味。
思忖半晌,他不再坚持,只回了句“那好吧。”然后对着手机屏幕傻笑,虽然不再有信息弹出。
这一次,他想当一个更有耐心的猎人。
……
与此同时,宿舍的公共澡堂里,大堂里站满了人,勾肩搭背打闹的,围在一起开玩笑的,闹闹哄哄的声音随着雾气飘荡在上空。
褚晞洗完澡裸着上身,水珠随着身体线条滑落,肩上搭了块毛巾没用,掌心里的手机显示停留在与段承厌的聊天界面。
他刚洗完澡准备穿衣服就听到手机“叮”一声响,打开一看竟然是段承厌发来的信息,他眼睛不由地瞪大,跟见了鬼了似的意外。要知道自从他搬离公寓到现在,近大半个月的时间,两人都没再发过信息。
开门见山,没有任何的铺垫,对方只是担心他今天欠下的债,褚晞烦躁地搓了搓头发,湿了的手按下去糊上一个又一个水印子,他扯过肩上的毛巾擦了擦,结果刚回复了两条信息,手机就又死机了。
这手机还是高一下学期的时候,他花两百块钱在同学爸爸店里淘的二手机,下方中位的按键早已松动,褚晞本着能用一日是一日的原则始终没换新手机,现在看来,真是时候换新手机了。
换掉的不止是手机,离开红桥县后,褚晞先是换掉衣服,又买了新的行李箱,新的耳机,现在手机也要被淘汰了,他的身边似乎再难看见红桥县的一丝影子。
最近群里的消息越来越少,回复的时差逐渐拉大,不论是在外念书的褚晞和容茵,又或是留在红桥县的陈津和徐与翔,大家渐渐都有了新生活、新朋友。
大学生活是人生的另一面镜子,里面的人个个青春,外面的人想进去却没了年少的那颗任意之心,镜面里只照出了暮气沉沉的脸庞。里面的人也暂时不必思考未来的喜乐哀愁,只管肆意挥霍青春,或许多年后才会后知后觉当时的岁月美好,即使碌碌无为,在人生不必追求意义的日子里,连风都舍不得吹走这午后的蝉鸣。
回到群体生活中,褚晞才真正开始享受大学生活,昏昏欲睡却不会被点名的课堂,一张张的试卷题单被课题汇报所取代,不再固定的课堂和时间,丰富而多彩的课后娱乐,这一切都是褚晞之前从未想到过的。
西京高校有大学生篮球联赛传统,分男女组,个人报名参选通过选拔后组建校队,最后派出最厉害的一支队伍与外校打总决赛。
大一新生都是长江后浪,每年都能出不少厉害人物,选拔消息刚出,学校体育部收到的报名单能叠成一座小山。
褚晞腿伤好后早就蠢蠢欲动,拉着室友一起报了名。他原本担心会遭到班主任的反对,没想到班主任却说,“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你们正是蹦蹦跳跳的年纪,书嘛又不会跑,要是能拿个全省第一,那也是争光的事情。”
原来,打篮球也不只是“耽误学习的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