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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小叛徒的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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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沈乐顶着两个堪比国宝的黑眼圈出现在食堂，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散发着“莫挨老子”的低气压，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又没睡好的猫。
老周撩起眼皮瞅了他一下，没多嘴问啥，默默递过来一个扎实的大馒头和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饭：“吃完跟我上山瞅瞅。”
沈乐压根没啥胃口，胃里还堵着昨晚的噩梦和凉气，但还是机械地接过，味同嚼蜡地往下咽，然后像个小跟班似的缀在老周后头出了门。
平心而论，茶山的清晨确实不赖。
空气清新得能罐装卖钱，晨曦跟不要钱似的透过薄雾洒下来，给层层叠叠的茶树镶了层金边，露珠挂在嫩芽上，亮晶晶的。景色美得跟幅油画似的。
可惜沈乐毫无欣赏的闲情逸致，他只觉得爬山爬得腿肚子转筋，呼吸带喘，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采茶的老师们傅们早就忙活开了，一双双布满老茧的手在茶树间翻飞，又快又准地采摘着嫩芽，动作熟练得让人眼花缭乱。
老周给他找了个旧背篓，简单比划了两下怎么掐尖儿，就拍拍屁股忙自己的去了，留沈乐一个人在那儿“体验生活”。
沈乐对着那堆绿叶子犯了难。
下手轻了，掐不下来；下手重了，连老叶子一块儿薅下来。
笨手笨脚折腾了半天，背篓底都没铺满，自己先累得腰酸背痛，心里的郁闷和烦躁就跟野草似的疯长，恨不得立刻揪住杜禾的领子咆哮一通。
这苦哈哈的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杜禾那个挨千刀的！
休息的点儿到了，几个老师傅招呼他过去一块儿喝水。
老师傅们话不多，看他的眼神却带着种淳朴的好奇和善意。
一个满脸沟壑的老爷子把自个儿的水壶递给他，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问：“娃子，从城里头来的？咋跑俺们这山沟沟里来了？”
沈乐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搪塞道：“……嗯，工作调动。”
另一个老师傅咧嘴笑了，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是杜总派来的吧？杜总好人呐，心里头惦记着俺们这儿。”
又来了。
沈乐心里翻了个白眼，腹诽道：杜禾这是给你们集体灌了什么牌子的迷魂汤？效果这么持久？
许是看他一脸不以为然，最开始说话的老爷子叹了口气：“娃子，你别不信。就前几年，俺们这茶庄都快黄摊子了，茶叶堆屋里卖不出去，俺们这些老家伙都快揭不开锅了。是杜总来了，又是投钱，又是请明白人教俺们新法子，还想法子把茶叶卖出去了，这才活过来。”
“可不咋地，”旁边一个精瘦的老师傅接话，眼睛眯缝着，像是回忆啥，“杜总跟别的那些大老板不一样，他不光甩钱，是真懂茶，也能吃苦。去年春茶最要紧那会儿，炒茶的老师傅病倒了，火候眼看要瞎，是杜总自己挽起袖子就上去炒，手上烫起好几个大燎泡，愣是没吱一声。”
“对对对，还有一回，下暴雨，山道冲垮乎了，运茶的车进不来，眼瞅着鲜叶要糟践，是杜总带头，跟着俺们一篓一篓把茶叶背下山去的，滚了一身泥水汤子，一点老板的派头都没有……”
老师们傅你一言我一语，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沈乐从未听过、也根本无法想象的杜禾。
不是那个坐在宽敞明亮、冷气十足的办公室里运筹帷幄、精于算计、笑容假面弧度都经过精确测量的狐狸精总裁，而是一个会沾满泥土、会大汗淋漓、会埋头苦干、甚至有点……笨拙和固执的杜禾。
沈乐默默听着，没插话，心里的某个角落，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撬开了一条缝。
他印象里的杜禾，是冰冷的、掌控一切的、甚至带点恶劣趣味的。
可老师傅们口中这个杜禾，却是有温度的、有担当的、甚至……冒着点傻气的。
哪个才是真的？
还是说，这又是他另一种更高明的、笼络人心的手段？
就像他之前对自己那偶尔流露的、让人心跳加速又捉摸不透的“好”一样？
沈乐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这样就能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不能动摇！沈乐你清醒点！杜禾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控制狂暴君！把你流放到这鬼地方的罪魁祸首！别忘了你为啥在这儿！
可是，心里那座名为“信任”的天平，却已经不听话地开始微微倾斜，连他自己都还没完全意识到。
晚上回到那间简陋的屋子，四周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鬼使神差地，趁着手机信号格回光返照般多蹦出一格的时候，打开了浏览器，手指自己动起来似的，输入了“杜氏酒业茶庄”几个字。
跳出来的相关新闻不多，大多是几年前的旧闻了。
但确实有那么几条报道，白纸黑字地提到了杜氏集团接手濒临倒闭的云雾茶庄、投入资金扶持当地茶产业、帮助解决茶农就业问题的事情。
甚至还配了图。
图片像素不算高，但能看清。
照片上的杜禾，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工装，站在一群同样穿着朴素的茶农中间，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嘴角却勾着一个实实在在的、甚至有点松快的笑容，不像平时那种精准计算过的假笑。
他抬起手似乎在擦汗，手腕上清晰可见贴着一块白色的东西——看样子，确实是创可贴。
沈乐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愣了很久。
他就那么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心里那点关于“杜禾就是个纯粹冷血的控制狂资本家”的坚定论断，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咔嚓一声，裂开了一条更大的缝，碎渣掉了一地。
混蛋老狐狸精……
居然还他妈是个演技逼真、舍得下血本的慈善家？！
《杜氏生存指南》的废墟里，艰难地、闪烁地爬出一行歪歪扭扭的血红色大字：
【警告：目标人物多重人格疑似实锤！信息严重冲突！系统逻辑混乱！即将过载！请求紧急重启分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