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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越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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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天台那次近乎失控的交谈后,沈乐表面上安静了几天。
他像一只受惊后缩回壳里的蜗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外界,同时拼命地、笨拙地试图重新加固自己那被意外撬开一条缝的心理防线。
他按时上下班,完成分内工作,甚至减少了在杜禾眼前晃悠的频率。
杜禾似乎也默契地不再试图触碰那个敏感的话题,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做派。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看似平静的状态。
但沈乐心知肚明,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而且截然不同。
杜禾看他的眼神变了。
那里面不再仅仅是审视、玩味或兴味盎然,而是掺杂了一些他看不懂的、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
像是探究,像是审视下的某种考量,甚至是一丝极淡的……或许可以称之为“在意”的东西?
这种变化非但没让沈乐感到安心,反而让他如芒在背,更加不安。
他厌恶这种仿佛被人看穿、被人拿捏住软肋的感觉。
这让他生理性不适,瞬间梦回被那双能洞察他所有小心思的眼睛支配的恐惧岁月——随之而来的,永远是更严密的监控、更苛刻的规矩和更令人窒息的控制。
逆反心理像被浇了汽油的野草,在他心里疯狂滋长,烧得他坐立难安。
他必须再次确认!
杜禾的底线到底画在哪里!
自己是否真的引起了对方一丝一毫的“特殊对待”?哪怕这种“特殊”是以对抗和冲突的形式呈现!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成型,并且迅速扎根蔓延。
机会来得很快。
他偶然得知杜禾有一份极其重要的并购意向书,就放在他电脑的加密文件夹里。
而密码,沈乐是知道的——有一次杜禾输入时,他“无意中”瞥见了,并且过目不忘的本能让他瞬间记住。
《杜氏生存指南》作死篇终极条例在脑中高亮显示:最高级别试探——触碰核心利益!风险等级:毁灭级!收益:未知!
他知道这无异于在悬崖边跳探戈,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但那种渴望打破规则、撕裂一切伪装的冲动,以及验证自己在那只老狐狸心中究竟有多少分量的迫切,压倒性地战胜了理智和恐惧。
他需要一个时机。
一个杜禾短暂离开、且不会突然折返的时机。
这天下午,机会来了。
杜禾被一个临时电话叫去小会议室,电脑没关,屏幕还亮着。
沈乐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屏住呼吸,四下飞快扫视,确认无人注意后,像一尾滑溜的鱼,悄无声息地溜进了总裁办公室。
冰冷的真皮座椅还残留着杜禾的体温。沈乐手指微颤,快速输入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密码。加密文件夹应声而开。
他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大得像擂鼓,撞击着耳膜。
他根本不想看具体内容——那超出了他“试探”的范畴,也并非他的目的。他只想……留下点专属他的、挑衅的痕迹。
他飞快地拖动页面,找到一份看起来足够重要的文件,打开,在某一页不起眼的角落,用文本框工具,打上了极小的一行、需要放大才能看清的字:
「老板是狐狸精。」
做完这一切,他以最快速度关闭文件,清除后台操作记录,甚至谨慎地检查了回收站。然后像逃离犯罪现场一样,溜出了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工位。手心冰凉,全是湿黏的冷汗。
刺激感过后,一种病态的兴奋和巨大的后怕交织着涌上来。
他坐立不安,竖起耳朵,全身的感官都调动起来,聚焦于隔壁办公室的动静。
等待审判的时间格外漫长。
下午,杜禾回来了。脚步声平稳,一如往常。
沈乐能清晰地听到隔壁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偶尔是鼠标点击声。
一切听起来都很正常。
突然——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键盘声停了,鼠标声也停了。
一片死寂。
那是一种极其不祥的、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的死寂。像是暴风雪来临前,气压低得让人心脏发闷,喘不过气。
沈乐的心跳也跟着漏跳了一拍,然后疯狂加速。
出事了。
他发现了。
下一秒,办公室的门被猛地从里面拉开,撞在内侧的缓冲器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杜禾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平日里的温和假面、偶尔流露的玩味兴味,此刻全部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实质般的、几乎能将人冻伤的怒意。那怒意如此浓烈,让周围的温度瞬间骤降。
他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U盘——那是沈乐刚才心急之下,遗忘在他电脑接口上的!
沈乐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大脑一片空白。千算万算,他忘了这个!他更没想到,杜禾会如此迅速地、精准地直接去查U盘记录!
“沈乐。”
杜禾开口,声音低沉冰冷,像淬了毒的冰刃,每一个字都带着骇人的寒意,“进来。”
沈乐心里咯噔一下,强作镇定地站起身,一步步挪进那间仿佛散发着寒气办公室。
门在他身后被杜禾用脚不轻不重地踢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却如同惊雷炸在沈乐耳边,将他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彻底击碎。
杜禾将那个U盘“啪”地一声扔在光洁的办公桌上,目光像两枚冰冷的钉子,死死钉在他身上,不容他有任何闪躲:“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沈乐喉咙发干,还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声音都有些发虚。
“加密文件里的那句‘老板是狐狸精’,”杜禾每个字都咬得极清晰,带着巨大的压力,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还有,这个U盘里刚被恢复的操作记录。沈乐,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吗?嗯?”
最后那个上扬的“嗯”字,充满了嘲讽和山雨欲来的风暴。
沈乐的血液彻底凉透了。
操作记录恢复……他居然连这个都立刻做了!他对自己,就防备至此?或者说,愤怒至此?
“我……”沈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有效的音节。
“谁给你的胆子?”
杜禾一步步逼近,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前所未有地强烈,那双总是藏着深邃算计和兴味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碰我的核心商业文件?嗯?谁给你的权力?!”
沈乐被他身上散发出的骇人气势逼得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后腰猛地撞上冰冷的红木门板,退无可退。
杜禾的愤怒像实质性的冰水,瞬间将他淹没,让他呼吸困难,指尖都在发颤。
但长期的逆反心理和被逼到绝境的委屈,让他猛地梗起了脖子,像只被逼入绝境的小兽,口不择言地顶了回去,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
“不就是开个玩笑吗?!至于吗?!我又没真的泄露你的商业机密!你不是一直觉得我很有趣吗?!不是什么都尽在掌握吗?!这就玩不起了?!杜禾,你是不是玩不起?!”
“玩笑?”
杜禾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气极反笑,那笑容冰冷刺骨,眼底却毫无笑意。
“沈乐,你是不是一直没搞清楚状况?这里不是沈家!可以由着你少爷脾气无法无天地胡闹!这不是你用来寻求关注、测试边界的游戏!”
他猛地抬手,“砰”地一声,手掌狠狠撑在沈乐耳侧的门板上,将他彻底困在自己与门板之间方寸之地。
两人距离近得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胸膛因愤怒而剧烈的起伏,呼吸交错,都带着灼人的热度。
“我对你的纵容,”杜禾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千钧重量,每个字都像砸在沈乐的心上。
“是有限度的。它不是让你用来一次又一次试探我的底线,更不是让你用来触碰我最核心的利益!”
“纵容?”这个词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沈乐一直压抑的所有怒火、委屈和不被理解的痛苦,那些关于控制、关于束缚、关于过去的记忆轰然爆炸!
“你管这叫纵容?!杜禾!你不就是想把我捏成你想要的样子吗?!听话的!顺从的!不会给你惹麻烦的!一个精致的、符合你心意的摆件!现在发现捏不动!玩脱了!就恼羞成怒了?!露出真面目了?!”
杜禾的眼神骤然变得幽深可怖,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中了最不能触碰的逆鳞。最后一丝克制彻底崩断。
空气彻底凝固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激烈对峙的、粗重的喘息声,如同两头即将厮杀的困兽。
一场毁灭性的风暴,已然降临,再无转圜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