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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暗恋 ...


  •   五月份的茶山,满山绿油油的,远远就能看到几个戴着斗笠的人在山间采茶。

      外婆的家,在一片茶山尽头,两层的楼房,带着一个种了两排柚子树的小院。

      阮元躺在二楼大阳台的躺椅上伸着懒腰,听着山风,看着山间的晚霞落幕。

      他喜欢看晚霞。

      人间总有许多美好之物,是限时限刻的,譬如此刻那轮伴着晚霞的落日。

      他喜欢易逝的美,喜欢残缺的美,甚至有点迷恋。

      如果能凭着爱意将这些私有,他什么都愿意拿出来交换,除了人。

      说到人,阮元就傻笑起来。

      他把两只手掌卷成圆圆的“望远镜”,上下叠着,透过“圆筒”看着院子里在帮外婆踩茶的钟远。

      他就在一片绿油油中光着脚丫踩茶叶,偶尔用手背擦擦汗,大半个时辰了也不觉得累,挺有茶农范儿的,做的有模有样。

      外婆每年都会自己制作茶叶留着自己喝,制茶的一道工序就是在晒干之前使劲儿用脚揉捻,看着简单其实挺累人的。

      阮元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远处的茶山,又看看天边的晚霞,虽说世间美好的事物不可私有,风花雪月属于人间,但这比风花雪月珍贵多了。

      钟远踩了大半天茶,偶尔抬头看阮元躺着,怕他无聊,笑着找他聊天:“再等一会儿,我陪你去萤火坡看星星。”

      阮元起身倚在阳台,对着他笑:“今天的星星一定很亮,再给我抓几只萤火虫放在蚊帐里。”

      “你几岁了,还对萤火虫新鲜啊。”钟远笑话他,“城市来的土包子。”

      “你这么多年了,不也一直新鲜音乐喷泉啊。”城市来的土包子偶尔也会顶嘴,“咱谁也别笑话谁。”

      阮元正想和他再扯几句,外婆就在后面喊吃饭了。

      饭桌上有阮元最爱吃的芋头炒饭、红酒糟炖春笋、本地鸡炖野菇、炒番薯茎、丝瓜炒鸡蛋,都是家常小菜。

      是家的味道。

      阮元一度过于迷恋这种味道,不愿意远走他乡,就想偏安一隅,在这里终老,在这里长梦不醒,在这里平凡一生。

      渐渐的他就不这样了,以前偏执和固执是因为害怕,现在他知道,这些不会消失,他不害怕了。

      现在他羽翼未丰,只有走出去,未来才可以更长久得拥有。

      吃完饭钟远洗碗,阮元给他打下手,在后院的水槽旁,钟远洗完一个,他接过一个把泡沫冲洗干净。

      收拾完碗筷,时间还早,他们去后山腰的茶山小道逛了逛。

      弯弯曲曲的小道延伸到天际像没有尽头,尽头是一抹淡淡的斜阳带点夜幕的昏沉。

      走着走着小路边偶尔能看到一小片一小片的覆盆子,钟远拎着自己的衣角摘了一大捧和他慢悠悠地往萤火坡走。

      萤火坡是一个平缓的小山坡,隔着木桥,连着一个小小的月牙湖。

      走到木桥旁,他们就地坐着,聊着天,吹着风,等星星亮起,等萤火虫飞来。

      阮元看着星星,吃着覆盆子,说着自己这段时间在杭城的生活,侧着耳朵听董小桉的糗事,和薛庭的变化。

      钟远从口袋里掏出的黄色牛奶糖有点粘牙,他偶尔得用舌头舔牙缝里的碎渣。

      木桥下的水缓缓地流,星星一闪一闪的,时间快得不像话,就像一眨眼他们就都长大了。

      “很晚了,我们回家吧,明天再来。”钟远手里捂着三五只萤火虫,站了起来,“山里蚊子毒,你等下又要起包了。”

      阮元点点头:“走吧。”

      他们一起踏着星光回家

      五一的最后一天,阮元去看了陈爷爷。

      老人都不爱去医院,怕花钱,也不懂修养,他身体稍微好了点就闲不下来,忙着干活。

      陈爷爷身体明显差了很多,脸色有点苍白,见到他还是一脸慈爱,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线,坐着和他聊天。

      阮元有一瞬间恍惚,像看到了钟爷爷。

      “春见一直念叨你,他朋友少,就你不嫌弃他,愿意和他做朋友。”爷爷说着闽南话,阮元听得懂,但说得很蹩脚,也就和陈爷爷的时候说几句。

      “我可嫌弃他了,谁说我不嫌弃。”阮元逗爷爷开心,学着他的口气,三分嫌弃七分怜爱道,“
      他这人除了厨艺好,一无是处,还爱哭鼻子,我可嫌弃他了。”

      爷爷被逗笑了,发出爽朗的笑声,赞同地说:“确实爱哭鼻子,上次我在医院躺了几天,他就哭了几天,差点把我哭走了,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在哭丧呢。”

      “没见过这么爱哭的,他还跑到我那哭了几天呢。”阮元点点头,“所以爷爷你一定要好好的,长命百岁,不然我哄不住他。”

      “爷爷没用,活到七老八十,临了还要拖累他。”爷爷忽然眼眶泛起了红,心酸地低着头,有点自责道,“没用的很。这孩子命真苦,从小没爹没娘,我还连累他。”

      “爷爷你可别这么说。”阮元其实不大会安慰人,但试着学,“等下他听到了,又哭鼻子,我们俩可哄不住他,可要遭大罪了。”

      他有这么好的朋友,人干净又聪明,心肠软又仗义,爷爷很欣慰。

      他着看阮元笑,忙着给自家孙子找补:“有时候也挺好哄的。一颗糖就行。”

      “聊什么呢,可别呆一起就说我坏话。”陈春见端着一盘清明饼出来,远远地就能闻到焦香,他把盘子往阮元面前一放一推,“下次就没东西吃了。”

      爷爷温声地催道:“快趁热吃,凉了就没那么好吃了。上月他跑了老远,才采摘到一篓绵菜,说你爱吃。”
      “你别听爷爷瞎说,”陈春见闻言打断他,“棉菜又不值钱,满山遍野都是。”

      阮元在丝瓜架下,口腹之欲被满足,眯着眼喝了一口凉茶,慢悠悠地走路回家。

      路过那个关着门传着狗吠的小院,他往里撇了一眼。

      那人今天不在院子里。

      他放了几个陈爷爷给的苹果,拿着小石头敲了几声铁门,快速地走了。

      五月的天,飘着清澈的白云,还有点微风,走在小镇的路上,惬意且舒适,贪恋是他对这座小镇的所有感情。

      他在最忙碌的高三,同学们都在连轴转地往返补习班时,贪婪地请了一天假,把下午的火车票改成了明早,慢悠悠地享受着这偷来的时光。

      下午三四点,他一个电话叫来了为了赶五一作业正在鬼哭狼嚎的董小桉,董小桉见到他之后,一个电话叫来了薛庭。

      薛庭哪里见过这场面,一个电话把钟远也叫来了。

      钟远还没踏进阮元家,就听到阮曦的声音。

      “对,再靠近一点,小桉你笑得自然一点。”

      钟远透过阮曦的肩膀,看董小桉笑得……..很是抽象。

      他半笑不笑,眼睛眯得都快没了,嘴巴咧得大大的,脸部肌肉僵硬,像一只提线木偶。

      钟远慢慢地走近阳台,董小桉身边另一个人的模样越来越清晰,那人笑意盈盈的脸上,眉眼弯弯,笑起来露出淡淡的梨涡,像山涧的清风,像高山的明月。

      阮曦看了眼镜头,实在没忍住:“小桉,你还行不行了,笑得不能再假了。”

      董小桉有点局促,手心冒汗:“曦姨,我……我就是有点紧张。”

      “你紧张什么?有什么好紧张的?真有那么紧张吗?”阮曦一问三连,“八辈子没照过像似的。”

      董小桉蹭了蹭出汗的手,结巴道:“就......就没和这么好看的人拍过照,我紧张。”

      “那你去冷静一下,”阮曦给了他一杯冰水,说道,“让薛庭先来吧。”

      钟远看薛庭笑得一脸灿烂,还比了个剪刀手,喊了一句茄子。

      咔嚓一声,镜头就留下了这一刻。

      阳台上的绣球花开得正浓,一大朵一大朵占据着枝头,把其他花都比了下去,唯独输给了那张带着梨涡的笑脸。

      傍晚的斜阳映射进阳台,阮元的笑脸被衬得格外柔和,他扎着高高的马尾辫,梳着薄薄的平刘海,穿着高中女生的校服裙子,歪着头,笑着。

      裙子有点旧,是阮曦高中的校服裙,但很好看。

      在斜阳的晕染下,镜头里的照片有点泛黄,被拍出来有点复古的味道。

      阮曦夸了一句:“很不错,可以了,下一位。”

      钟远站在阳台和阮元肩并肩的时候,他笑的有点憨,笑容里带着青春的懵懂和纯净,眼里除了笑意不见一丝遐想。

      阮曦按下镜头,说:“好久违的青春啊。”

      董小桉越休息越冷静不下来,四人合照按的阮曦手指发疼,腰发酸,几十张中选了一张勉强可以看的。

      “都给我站直点,抬头挺胸,别拱肩缩背的,像丧家犬似的。”阮奶奶坐得笔直,她穿着旗袍,笑得端庄大方,拍照都不忘“发号施令”,仰着笑意说,“元元下次也穿旗袍,下次回来我提前订一套给你,今儿这衣服好看是好看,韵味不足。”

      美好的午后,都一帧帧定格在相册里,迎着夕阳,伴着一片片的绣球花,还有青春的那些玩伴儿。

      晚上人都散了,钟远带着两杯奶茶,坐在天台门槛上,陪着阮元喝。

      钟远:“怎么突然想拍照?”

      “太久没和你们一起拍照了,就想多拍拍,多做留念。”阮元喝了一口,望着天边的月亮,淡淡地笑,“顺便满足一下桉崽。”

      钟远心下有点不是滋味:“瞧你把他惯的。“

      “多好玩。他都开心坏了。”阮元拿了奶茶站了起来,往外走了几步,双手支着下巴靠在围栏上,“他小时候被我坑得那么惨,也不记仇。长大了,有好玩的好吃的,也尽想着我,满足他一下也是应该的啊。“

      阮元看着月亮,整个人格外柔和,晚风吹起他的碎发,在月光下,他放下了带着防备的外壳,非常柔软。

      “我看着冰冷,常常在心里咒骂别人,可也有温情的时候。”阮元笑得像一汪水里的明月,蒙蒙胧胧,却实心实意,“偶尔也想为你们做点事,让你们开心。”

      “你能回来我们就很开心,不需要你特意做什么。”钟远看得有点失神。

      “哥哥,你和他们不一样。”阮元依旧笑着,轻声地说,“他们对我好,我总惦记着,计较着有来有回,不做点什么,心里不踏实。”

      “但是你……”阮元停顿了几秒,似在思考怎么回答,“对你,我心安理得。”

      阮元小学之后就不怎么叫他哥哥了,上次叫是初中的一个午后,隔着好长时间,依稀记得在爷爷的小院,他们讨论着陈春见,他示弱地叫了一声哥哥。

      他的这声哥哥,或许对阮元来说,没什么不一样。

      在钟远心里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就是一声哥哥,现在听得他心猿意马。

      像童年那只落在他送给阮元蛋糕的蜻蜓,它飞了好久好久,穿越了很多时光,现在掠过他的掌心,停在他的心尖上,震动的翅膀,弄得他心痒难耐。

      “谁对你好就是谁喜欢你,是你值得。”钟远抓住心口的涟漪,轻声说,“你不要患得患失。”

      “有一天真的失去了,也别太在意。”钟远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头,“你别怕。”

      “哥哥,你也会失去吗?”阮元转过头,轻声地说,“我不想。”

      那只蜻蜓又扇动了一次翅膀。

      “别说傻话,我们会一起长大,也会一起变老……”钟远的话,戛然而止。

      他望着明月,又看了眼阮元,心中有些许酸涩。

      人似天上月,不可拥有,把心事永远藏着,一起长大,一起变老,就很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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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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