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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向左滑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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删掉陈劲的那天晚上，林濛睡得意外地安稳。那是一种久违的、仿佛大战之后尘埃落定的平静。她心中那场旷日持久的、关于情感与理智的内战，终于以理智的全面胜利而告终。第二天早上醒来，她甚至感到了一丝轻松。她想，这就对了，长痛不如短痛。她终于，把自己从一条错误的、注定会搁浅的航线上，强行拖拽了出来。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她重新开始在下班后练习瑜伽，周末去逛美术馆，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莎莎对她的决定表示了百分之百的赞许。
“早就该这样了！”莎莎在电话里说，“你这就是及时止损。我跟你说，女人在择偶这件事上，千万不能有‘圣母心’，想着去陪一个男人成长。我们哪有那么多时间？就是要找‘成品’。等着，我前两天刚认识一个做PE的，我把他微信推给你。”
林濛没有拒绝。她知道，这才是她应该走的路。
莎莎介绍的男人叫Leo，精英阶层该有的一切他都有。英国名校硕士，就职于一家知名的私募股权基金，开一辆白色的宝马四系，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在餐厅的灯光下，反射出低调而精准的光芒。
他们约在欢乐海岸的一家高级日料店。这里的包间私密，人均消费是那家椰子鸡火锅的十倍。
Leo确实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约会对象。他为她拉开椅子，熟练地点了菜，能从日本清酒的产区，聊到全球宏观经济的走向。他健谈、自信、游刃有余，像一艘行驶在开阔海域的豪华邮轮，你知道他能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他问起林濛的工作，在听到“小学老师”时，他礼貌地笑了笑：“教师很伟大，稳定，受人尊敬。”
但林濛从他那双精明的、习惯于评估一切的眼睛里，还是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居高临下的审视。那眼神仿佛在说：这是一个安全、无趣、没有附加值的选项。
“深圳的教育竞争很激烈吧？”他问，“我有个客户，为了他儿子的学位，去年在深圳湾买了一套三千万的房子。”
林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烫的玄米茶，应和道：“是啊，是很夸张。”
“所以说，所有东西的本质都是投资，”Leo切下一块烤好的鳗鱼，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说，“教育是，房产是，婚姻也是。找到最优的资产配置，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在深圳这种地方，尤其不能感情用事，时间成本太高了。”
林濛听着，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无比“正确”。这不就是她自己一直以来信奉的准则吗？这不就是她放弃陈劲的根本原因吗？可为什么，当这些理论，被一个如此“完美”的男人，用如此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来时，她会觉得那么刺耳，那么冰冷？
她忽然想起了陈劲。
想起他笨拙地解释着“性价比”，想起他为那五万块奖金而闪闪发光的眼睛，想起他在莲花山顶，逆着光，举着那只三十块钱的蝴蝶风筝，对她露出孩子般笑容的样子。
那些她曾经无比嫌弃的“廉价”和“天真”，在Leo这套完美的“资产配置理论”面前，竟显得如此的、令人怀念的……温暖。
“你怎么了？”Leo察觉到了她的失神。
“没什么，”林濛回过神来，对他笑了笑，“你说的对，很有道理。”
那顿饭，她吃得食不知味。Leo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在验证她选择的“正确性”，却也像在给她宣读一份空洞的、毫无生气的判决书。
约会结束，Leo开着他的宝马，将她送到公寓楼下。
“那，回见？”他客气地说。
“回见。”她也客气地回答。
他们都知道，不会再见了。
林濛一个人回到那间二十平米的公寓。房间里一片漆黑，她没有开灯，在黑暗中站了很久。
她走到书桌前，下意识地按下了笔记本电脑的开机键。电脑在三秒内，安静而流畅地进入了桌面。
是陈劲亲手为她装的系统。
那个电脑，那个被他亲手修复过的、流畅的电脑，像一件证物，无声地提醒着她，曾经有一个人，那样真诚地、笨拙地，试图修复过她的人生。
她坐了下来，借着屏幕的光，看着自己的脸。她想起了那个在订婚派对上，因为虚荣和自卑而无地自容的自己。她想起了那个在电话这头，听着母亲的哭诉而心冷如铁的自己。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为未来做一道严谨的数学题，只要剔除掉所有错误的选项，就能得到唯一正确的答案。
直到此刻，她才恍然发现，当她终于剔除掉那个唯一的、错误的“异常信号”后，她剩下的，是一片完美的、却再无生机的……空白。
她，终于亲手，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冰冷的、只计算利弊的算法。
林濛拿起手机，熟练地，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图标——“实名制高学历交友圈”。
系统立刻推送来一个新的男性头像。照片背景是瑞士的雪山，简介：投行VP。
完美的履历。
正确的选择。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毫无波澜的脸。那张脸，和每晚挤在地铁一号线里的、无数张疲惫而麻木的脸，没有任何区别。
她看着那个头像，看了很久。
然后，她的拇指，像完成了某种固定程序一样，熟练地，向左滑动。
下一个。
再下一个。
向左滑动。
这个动作，她想，自己大概会重复很多年。
直到有一天，她向右划去，完成一场精准的匹配，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
然后，带着这个正确的答案，过完自己这片空白的、正确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