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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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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华灯初上。报志愿系统开放前夜，G市被一种无形的紧张感笼罩。无数家庭灯火通明，父母与子女围坐一起，对着厚厚的招生指南和闪烁的电脑屏幕，进行着可能影响未来数年乃至数十年的艰难抉择。
在城中村那间终年难见充足阳光的平房里，谢雪凤对着那台陪伴了她整个高中、此刻却屏幕漆黑、彻底“罢工”的老旧台式电脑，眉头紧锁。她反复按下开机键，主机箱里只传来一阵无力的风扇嗡鸣，随即归于沉寂。
明天，是决定命运的时刻，任何差错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遗憾。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屋外稍显安静的角落，手指在手机通讯录上滑动，最终停留在“秦语曦”的名字上。犹豫再三，她还是按下了拨号键。电话接通瞬间，听筒里率先涌出的是激昂的游戏背景音和梁清嘉清晰嘹亮的喊声：“语曦快闪开！对面刺客切后了！”
“语曦……”谢雪凤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不好意思打扰你玩游戏了……我家电脑，彻底坏了……明天，明天能借用一下你们家的电脑报志愿吗？”
电话那头，秦语曦正深陷王者峡谷的团战，回答得又快又随意，注意力显然大半在游戏上：“啊？哦！行啊，没问题！明天你直接过来就行，我家电脑多着呢！” 她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答应借一支笔。
谢雪凤松了口气，但想到母亲叶桂兰之前的欲言又止——母亲似乎想亲眼见证女儿填报志愿这个重要时刻——她又鼓起勇气，声音更低了：“那个……我妈妈……她不放心，想跟我一起去……可以吗？”
“可以可以！一起来呗！人多热闹！”秦语曦几乎是立刻回应，背景音里传来游戏角色阵亡的音效和她懊恼的“哎呀”声，“先不说了清嘉等我复活！明天见啊雪凤！” 通话被匆匆挂断。
谢雪凤握着手机，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却又因打扰了朋友玩乐而泛起一丝歉疚。她并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场景与她想象的截然不同。
秦语曦家的客厅里，灯火通明。她本人正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宽大的软绒沙发里，双腿翘在扶手上，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舞。她的手机设置了游戏时通话自动免提，且音量习惯性调到最大，此刻客厅里没有电视节目的干扰，游戏音效和刚才的对话内容显得格外清晰。
在侧面的单人沙发上，林婉仪正戴着金丝边眼镜，用iPad Pro审阅着一份复杂的并购案报表。当谢雪凤小心翼翼的声音透过免提传来时，她滑动屏幕的手指有瞬间几不可察的停顿，目光从屏幕上抬起，掠过躺在沙发上的女儿，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的微光，但很快又恢复平静，继续专注于她的报表，仿佛只是听到了一句寻常的问候。
餐厅区域，刚结束加班、脸上带着倦意的秦宇晨正坐在餐桌前吃晚餐。他舀起一勺汤，刚要送入口中，便听到了谢雪凤关于母亲同行的询问。
他动作微滞，抬眼看向沙发上浑然不觉、仍在指挥“推塔”的妹妹，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用餐，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秦国栋远在上海参加一个重要峰会，这个家的夜晚，由一种默契的宁静维系着。
深知秦语曦昼伏夜出的作息，谢雪凤和母亲叶桂兰特意选择了中午出发。她们挤上人潮汹涌的公交车，辗转一个多小时，临近十一点半，才终于站在了那个宛若都市桃源的高档小区门口。
叶桂兰仰头望着气派的门廊和内部葱茏的绿化，脚步不由得放缓。参天的香樟、精致的园艺小品、蜿蜒的景观水系，以及身着笔挺制服、礼貌询问的保安，都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洗得发白的布包带子。
“妈，这边走，从地下车库穿过去近。”谢雪凤轻声说。她记得有一次秦语曦带她抄过这条近路。母女俩走进凉爽昏暗的地下车库，里面停放着各式各样的私家车，光洁如镜的地面映出她们的身影。
正当她们走向三栋的电梯厅时，旁边一辆白色宝马3系的车灯闪烁了一下，驾驶座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是梁清树。
他穿着一件略显褶皱的浅蓝色衬衫，领口松开了两颗纽扣，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镜片后的双眼布满了红血丝，显然是熬夜加班的模样。
他一边快步走向电梯，一边用流利但语速极快的英语对着蓝牙耳机说着什么，似乎在讨论一个技术方案的漏洞，神情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谢雪凤。
叶桂兰看着这个年轻人家境优渥、学历顶尖，却依然要如此辛苦奔波，联想到自己那个躺平在家啃老的儿子，心中原本因贫富差距而产生的强烈酸涩，竟莫名地被一种“众生皆苦”的平衡感冲淡了些许。她轻轻叹了口气。
乘坐电梯上楼，按下门铃。开门的正是林婉仪，她已换上一身质地柔软的藕粉色家居服，笑容温婉：“雪凤，阿姨，快请进，外面热吧？”
踏进玄关，叶桂兰的目光便被这个家吸引。开阔的客厅，简约而富有质感的意式家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郁郁葱葱的城市绿景。
她暗自估摸，这房子起码有三百平米。尤其那个开放式厨房，中岛台加上整套嵌入式厨电，空间宽敞得让她咋舌，对比自家转身都困难的狭小厨房，简直是天壤之别。
客厅的茶几上，随意放着一副细黑框眼镜、一副银色细框眼镜，几包打开的薯片。沙发上，一台笔记本电脑，三台iPad，其中一台深空灰的贴着库洛米和玉桂狗的贴纸，旁边还随意搭着一条柔软的拉绒薄毯，充满了随意而富足的生活气息。
林婉仪示意她们在沙发上坐下，端来温水和切好的果盘。然后她走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轻敲两下便推门而入：“宇晨，醒醒，雪凤来用电脑报志愿，密码告诉我一下。”
房间里传来秦宇晨带着浓重睡意的嘟囔：“嗯……0526……QYC……”
林婉仪出来，熟练地打开那台MacBook，输入密码，界面亮起。她对谢雪凤温和地说：“雪凤，你用这台，系统应该都装好了。”
叶桂兰看着那台线条流畅、标志发光的电脑，再想到自家那台彻底报废的“大脑袋”显示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等雪凤上大学，一定要给她买一台像样的笔记本电脑，绝不能让她在起跑线上就输了装备。
谢雪凤开始专注地操作电脑，登录系统，确认早已想好的志愿——清华大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她的动作熟练而坚定。
就在这时，主卧室门开了。秦语曦顶着一头睡乱的呆毛，穿着那件挑衅味十足的“竖中指猫”睡衣，揉着眼睛晃了出来。
她迷迷糊糊地走到厨房冰箱倒了杯冰水，一口气喝完，才仿佛清醒了些。从茶几上拿起自己的银色细框眼镜戴上，然后窝进沙发里，抓起贴着卡通贴纸的iPad，开始刷社交媒体。
“曦曦，别光玩了，趁雪凤在用电脑，你也把志愿报了吧。”林婉仪提醒道。
“哦。”秦语曦应了一声，手指在iPad上点了几下，很快就把账号密码发到了林婉仪的微信上。
林婉仪看着女儿发来的信息，沉吟了一下。女儿高二时曾说过想考人大学法学，但现在的分数足够去北大。
“曦曦，北大法学，考虑吗？未来前景很好。”她试探着问。
秦语曦头也没抬，手指飞快地在微信上打字，显然是给梁清嘉发信息。很快，她得到了回复，这才抬眼对母亲说：“就报北大。”
林婉仪点点头，不再多问，熟练地帮女儿提交了志愿。此刻，谢雪凤也点击了“确认提交”按钮，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叶桂兰的目光落在秦语曦手中那款vivo最新款的折叠屏手机上，她在电梯广告里见过。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愈发坚定：不仅要给雪凤买电脑，手机也要换新的！她默默计算着家里的积蓄，思考着该如何省吃俭用才能凑够这笔钱。
临近中午，一位穿着干净围裙的阿姨悄无声息地进门，开始在宽敞的厨房里忙碌。林婉仪热情地挽留谢雪凤母女一起吃午饭。叶桂兰本想推辞，但看着女儿，又感受到林婉仪的真诚，便答应了下来。
午餐很丰盛。糖醋排骨色泽红亮，土豆炖牛肉香气扑鼻，白灼大虾鲜甜饱满，还有几道清爽的时蔬。这桌菜对秦语曦家来说是寻常午餐，对谢雪凤家而言，却堪比年夜饭。
秦语曦看到爱吃的菜，果然比平时多添了半碗饭。谢雪凤默默看着秦语曦自然的举动，心中那种微妙的、混杂着羡慕与距离感的情绪再次浮现。
叶桂兰注意到女儿似乎有些拘谨，只夹离自己最近的清炒菜心。她想给女儿夹块排骨，又觉得不好意思。
细心的林婉仪察觉到了，她微笑着对阿姨说：“阿姨，把青菜和曦曦面前的排骨换一下位置吧，让雪凤和阿姨也尝尝排骨，阿姨做的排骨是一绝。” 接着又对叶桂兰和谢雪凤说：“别客气，就当在自己家，多吃点肉，营养要跟上。”
这时，秦宇晨也洗漱完毕，穿着简单的白T和灰色运动裤走了出来，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他在秦语曦身边坐下，看到妹妹因为排骨被移开而微微嘟嘴，便自然地夹了一筷子西兰花放到她碗里，语气带着关切：“别光盯着肉，吃点蔬菜，膳食均衡。”
秦语曦小声“哼”了一下，但还是乖乖地把蔬菜吃了。林婉仪笑着对叶桂兰说：“你看这孩子，就得多说她。”
这顿饭，对谢雪凤和叶桂兰而言，味道鲜美，却吃得百感交集。她们感受到了尊重和温暖，也更深刻地体会到了阶层的差异。
叶桂兰看着对面气质出众、学业有成、对妹妹照顾有加的秦宇晨，再想到自家那个游手好闲、指望不上的儿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刺痛。
饭后，稍坐片刻，谢雪凤和叶桂兰便起身告辞。林婉仪和秦宇晨将她们送到电梯口。
回程的公交车上，拥挤而闷热。叶桂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繁华街景，终于忍不住，对身边的女儿叹息道：“凤儿，你看人家……再看看你弟弟和他那个女朋友，真是……唉……”
谢雪凤握住母亲粗糙的手，那双手因常年劳作而布满薄茧。她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轻声而有力地说：“妈，别想他们了。你们顾好自己就行。等我大学毕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叶桂兰看着女儿清瘦却坚毅的侧脸，重重地点了点头，将眼中的酸涩逼了回去。女儿的志愿已经落定，通往顶尖学府的道路就在眼前，这是这个家庭未来最大的希望。
而今天在秦语曦家的所见所感，像一幅对比强烈的画卷，深深烙印在叶桂兰的记忆里，既有温暖，也有刺痛，更催生出一股无论如何都要支持女儿走下去的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