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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不会错过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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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时隐被推进急救室后,宋子意才慢慢冷静下来。不知是大脑的保护机制还是什么,他只觉自己镇静得可怕。
宋子意先去给蒋峰严和甄媛媛打去了个电话,汇报蒋时隐遭遇车祸一事。两位家长一听此事都吓得不轻,尤其是甄媛媛,险些随着儿子一同昏过去。蒋峰严还冷静一些,声称会订最快的机票过去,请宋子意暂时照顾好蒋时隐。
打完电话又是签文件。宋子意拿出了当初甄媛媛说要资助他留学时给他打生活费的卡,给蒋时隐垫了医药费和住院费。
等他忙完这一切坐到长椅上歇息时,抢救室的灯还亮着。走廊外人来人往,躺着病患的推车被护士推来送去,偶尔传来几阵男人不满的呵骂,又或是女人的哭喊。
如此吵闹的声音在墙壁上撞来撞去,却撞不进宋子意的耳膜。
相反,他只觉自己的周围静得出奇。
五年前,也是抢救室门口,他跟宋透和宋子雅这么坐在长椅上,耳畔安静得落针可闻,心脏却似被人丢入油锅,一刻也不曾平静。
就这么沉默地等着医生宣告生的希望。
五年前他没听到,五年后他还在等待。
李诚听说了此事,原本还在外面跟林蔓蔓逛街,结果街也不逛了,风风火火地往医院赶。
等他赶到时,看到的就是白色衬衫上沾着血迹,正呆坐在长椅上的宋子意。虽然才两天没见,但李诚总觉得宋子意又瘦了好多,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劲更甚了些许,被蒋时隐带活的那部分人气好像也被抢救室里的人一同带走了。
宋子意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有人来,对于周遭的一切都置若罔闻。林蔓蔓走近他旁边的位置,用手轻拍他的后背,温声安慰:“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宋子意张了张唇,刚准备说什么,就见李诚已经一个滑跪到了急救室门口,哭得怆然:
“兄弟啊……”
“……”好尴尬,可以装作不认识吗?
即使是脾气再好的林蔓蔓也受不了李诚如此吵闹的哭声了。她顺手拿起身边的手提包向李诚身上抽去,压低嗓音斥他:
“哭什么哭,人又没死,你哭给谁看呢!”
“啊,没死啊。”李诚愣了一下,拍拍膝盖站起来,“我还以为人没了呢,吓死我了,哈,哈哈。”
紧接着他又补了一句:“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林蔓蔓头痛扶额,在这一刻是真想把这个没情商的傻子扔出去。
她转头刚准备再安慰宋子意几句,就听见了他坚定的声音。
“我知道,”宋子意无意识摩挲中指上的戒环,缓缓开口。戒圈上的小碎钻在指尖压出浅浅的痕迹,宋子意却恍若未觉。“他一定会没事的。”
正巧此时抢救室的灯灭了,三个人的目光齐齐向那扇紧闭着的大门看去。宋子意反应最大,几乎是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死盯着那处不放。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先走了出来,拿着份报告单,问谁是病人家属。
李诚原本念着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哥们有难一定要他帮忙担着,准备举手说“我是”,一抬眼就被宋子意抢了先。
宋子意露出手上的戒指,“我是他的爱人。”
李诚:“?”
在Y国,同性情侣并不少见,医生也已见怪不怪。他捧着一份报告单,用笔指向了脑内部分。
“患者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并无大碍。但是因为脑部受到了重创,伤害到了海马体组织,可能会导致他产生记忆混淆的情况,失忆也有可能。建议好好引导一下,多讲讲以前的事,有利于记忆恢复。”
宋子意愣了一下,旋即点头。
“你现在可以进去看看他了。”
得到了医生的准许,宋子意终于进了手术室,再一次见到了蒋时隐。那家伙命大,遭此车祸还能捞着个“并无大碍”的结果。
手术室只留了一盏病床上头的顶灯在孤零零地照着,一束冷白的光照得蒋时隐的脸色更显苍白。做手术的医生和护士都已退了出去,手术室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为了手术,蒋时隐脑袋一侧的头发被剃掉了,只剩下青色的发根。茂密的头发上很突兀地秃了一块,叫人怎么看怎么想笑。
原本沾着血迹的面颊已被擦拭干净,俊朗的五官再次显露出来。宋子意伸出手,指尖一寸寸划过他完好的皮肤,从额头到睫毛,从睫毛到鼻子,再从鼻子到那双唇瓣。
病床上的蒋时隐如睡美人一般静卧,不复平日里的聒噪,但宋子意却比任何一刻都希望他此时能像之前那样吵吵闹闹的。
别再睡了,快点醒来吧。
我的爱人。
……
蒋峰严和甄媛媛是在次日中午到的Y国机场。飞机一落地,二人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往宋子意给的医院地址。
匆忙推开病房门时,蒋时隐还在睡——或者说,他一直没醒。病房中除了熟睡的儿子之外空无一人,不见宋子意的人影。
蒋时隐从小睡觉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常常是一睡着就把被子踢到天涯海角去了。那个时候的甄媛媛总会半夜到儿子房间去给他掖被子,因此突然看见儿子睡得如此安详,甄媛媛除了不太适应外,更多的是心疼。
她想哭,又怕扰了儿子休息,只敢捂紧双唇,靠在蒋峰严的肩膀上小声啜泣。蒋峰严平时再看不惯这个儿子,可真到了如此情境,也是不免心痛。
“叔叔……阿姨?你们来了啊。”
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宋子意提着个不锈钢的保温饭盒出现在病房门口。两人闻声回望,甄媛媛就像是终于找到了情绪发泄口,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宋子意身前,扑了他个满怀。
“儿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宋子意有些受不大住,甚至是羞愧。毕竟人家儿子现在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自己连个皮外伤都没有地站在这里,还承受着人家父母对自家儿子的关心,光是想想就不是很自在。
“阿姨,蒋时隐在床上。”宋子意尴尬开口,试图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蒋峰严。
“我知道。你也是干妈的儿子,看到你没事干妈激动。”甄媛媛抹了把泪,“昨天接到电话时以为你也跟着受伤了,可吓死我了……”
好久没感受到母爱,宋子意整个人都有些僵。但他还是顺着甄媛媛的话接下去:“阿……干妈,我没事的,放心好了。去看看蒋时隐吧,他伤得重些。”
甄媛媛问:“不会成植物人吧?”
“那倒不会,”宋子意连忙解释,“医生说他顶多是撞到了脑子,可能会有点失忆,其他的身体机能并无大碍,养段时间就好了。”
闻此,甄媛媛吸吸鼻子,转过头看了眼头上还缠着纱布的儿子,没忍住小声吐槽:
“本来就不聪明,这一撞不会撞成傻子吧。”
“……”有您这么埋汰儿子的吗?
宋子意把提着的保温餐盒放到了病床前的床头柜上,却没开盖。蒋峰严刚出病房打完电话,进来后向宋子意招了招手。
“子意,你出来一下。”
宋子意一愣,点点头,跟了出去。
蒋峰严在前面领着,两人走到了一处通风的走廊。相比于蒋时隐性格的不靠谱,他的父亲就更稳定成熟一些。男人拿出烟盒,一支叼在嘴里,将烟盒对着宋子意。
宋子意乖乖摆手:“谢谢叔叔,但是我不抽烟。”
“我查过你,你从高二就开始抽了。”男人拿着烟盒的手没收,“心烦的时候抽一根,心情会好一些。”
宋子意短暂震惊了一下自己被调查过的事,又很快释然——小说看多了,感觉自己对这类事的接受度也已良好了。
家长都这么说了,宋子意也索性不再装,更何况他的确心里很烦。尼古丁的味道再次贯穿肺部时,宋子意听见了蒋峰严在问:
“你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刚吸进去的一口烟卡在喉头,宋子意实实在在地被呛了一下。他止不住地咳嗽,脸憋得通红,只觉得肺都要被咳炸了。
“怎么这么大反应?”蒋峰严很平淡地开口,好像是在陈述某种事实一般:“我看你们都戴对戒了。”
恍然意识到这一点,宋子意不自然地将右手背后,含糊其词:“戴着玩的。”
“不会是戴着玩,我儿子他从小就特别较真,”蒋峰严又狠狠吸了口烟,“小时候跟别人玩过家家宁愿当狗都不当爸爸,说才不要跟那个小姑娘‘结婚’,假的也不行,最后还把人家气哭了。”
“……”听起来确实像蒋时隐能干出来的事。
“刚放假时我有跟他聊过,他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他喜欢你,非你不可了。”
宋子意心脏一颤,像是做了错事被抓包的小孩一般心虚地低下头。他向来是一个懂分寸不越界的人,被深藏的秘密突然捅到了长辈面前,他不免会感到不自在。
见宋子意一直不回话,蒋峰严又问:“你是怎么想的。”
烟草被燃烧出白色的烟雾,迷了宋子意的视线。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说:“我喜欢他。”
男人转过头来,面色微松:“那就好。”
“我这个儿子从小没受过什么苦,而且他还特别怕疼特别娇气,”蒋峰严说,“小时候带他做过测试,他的痛感神经要比别人多。他自小傻惯了,能有一个人真心实意地喜欢他,我挺高兴的。”他微微一笑:“我之前还担心他一辈子没人要呢。”
宋子意有些震惊:“您不介意我们两个都是……”
“这有什么的,”蒋峰严不赞成地摆摆手,用一种看老顽固的眼神看向宋子意:“这都什么年代了,哪还用管这个。我们家都比较开放,哪怕他以后领着个沃尔玛购物袋回来说要跟它结婚,只要他自己高兴,我跟他妈妈也不会过多干预的。”
“……”有点过于开放了吧。宋子意汗颜。
“既然戒指都已经戴上了,你俩就好好过,”一烟燃尽,蒋峰严嘱托道:“喜欢就别错过了。”
这句话如一记小锤,敲得宋子意心头发麻。他默默隐去了蒋时隐并不知道自己被戴了枚戒指的事实,闷闷应声。
“嗯。”
不会错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