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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重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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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靠近“堡垒“，它的外形轮廓就越发清晰。它整体形状如一个倒扣的铁桶，装有铁栏杆的窗户镶嵌在外壁上，作通风用。从外边往窗户里望，只能看见一片昏暗的景象。
维恩却能够听到，建筑里人类细小的动静和隐隐约约的痛苦呻吟。
他彻底确认，这座从外表上看不出有什么作用的黑色的建筑实际上是一座监狱。
特柯拉家族在埃德拉希尔帝国的家族势力称不上顶级，却都能堂而皇之地在领地修建一座监狱，那其他几大贵族的权势究竟膨胀到了什么地步？
塞雷斯塔尔的普通公民无从得知，而维恩则不在意人类的内部事务。
监狱唯一的出口被严密把守，维恩远远看了一眼，避开巡墙的卫兵的视线，绕行到后方。
气流聚集到维恩身周，带着他飞停于监狱的二层窗口。四道风刃一闪而过，悄无声息间，窗口的铁栏杆从边线除被整齐地切割下来。
维恩轻盈平稳地跃过窗台，落于地面。然后，他把那些铁栏杆卡在窗口，归于原位。
只要没有闲的没事干的卫兵突发奇想，想试试这窗口的栏杆有多坚固，不会有人发现这里曾经被入侵过。
监狱走廊空旷幽邃，维恩左手边是他进来的窗户，右手边是一间又一间的牢房。
维恩的每次落步时的脚步声，都在这片半封闭的空间中泛起回音。
只有寥寥几个牢房里关着犯人，看见维恩，他们大多数没什么反应，扫了一眼后，就事不关己地重新低下头。
只有一个裹着牢房里提供的毯子侧躺在地上的犯人，全程恶狠狠地盯着维恩经过，并在维恩消失在视野后突然猝了一口。
维恩猜他把自己当成了特柯拉家族的人。
又走过十来间牢房，通往上下层的楼梯口出现在眼前。
这座监狱上窄下宽，特柯拉把龙族关在下层的可能性更高……维恩想了想，走向通往下层的楼梯。
在维恩抵达监狱一层的那一刻，他的瞳孔猛烈地收缩——他感受到了同族的气息，不是在这一层，而是在更深的地下！
***
特柯拉领地，黑石监狱地下空间
深埋于地下的特殊监牢是自然光无法抵达的区域，特柯拉的魔法研究部人员在天花板和四周的墙壁上设置了人造光源，模糊的光晕闪动着，却还是无法照亮每个角落。
看守人刚刚结束中午的例行巡查，即使隔着坚固的栏杆，那几头恶龙的眼神依然让他胆寒——真怀疑它们是不是下一秒就会突破牢笼，把他咬个肠穿肚烂。
他揉了揉因昏暗的环境而酸痛的眼睛，走出升降梯，在旁边的地下监牢访问登记点坐下：这份工作再继续做下去，我的寿命一定会缩减的！
不过，虽然这么说，但他不会真的辞了这份工作的——恶龙固然吓人，可他的装薪水的钱包也厚了起来。
自从家族研究出了能够控制龙族的咒术后，这座专门关押龙族就开始修建。
看守人有些小聪明，早早托人帮他留意这边的职位，这才顺利得到了这份肥差。
除了魔法研究部的那群只知道实验的疯子，地下监牢平时不常有人来。正当看守人有些困倦之时，一串清晰的脚步声响起，直直地朝着他这边来了。
维恩注意到了看守人，在他面前停下。
“这位少爷，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看守人询问道。
维恩长相不俗，气质高贵，看守人猜测他是某位高层长老的儿子。因此语气十分和善。
维恩烦躁地蹙眉：特柯拉已经在监牢外面设下重兵把守，里面居然还复设排查人员，实在是繁琐恼人。
编个什么理由比较好？
突然，某个维恩在特柯拉家族“认识”的人突然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记得，那个人类在特柯拉家族的地位似乎还挺高。
在看守人狐疑的目光中，维恩开口道：“我是雷科夫少爷派来的治疗师，他前不久带走的红龙在战斗中受伤了，我来确认一下情况。”
长得这么好看，原来不是家族里的少爷吗？看守人心中惊讶，嘴上他回道：“雷科夫少爷确实带走来一头红龙没错，那个时候正好轮到我值班。请问您有访问批准证明吗？”
“没有，雷科夫少爷并没有告诉过我需要那种东西。”维恩淡淡道。
“那您恐怕不能通行。”看守人回答维恩。
“别的证明可以吗？”维恩从胸前的口袋拿出他从图克身上“借走”的家族徽章。
看到维恩手中的物件，看守人心中震动：虽然成年族人都有家族徽章，但他拿着的这枚居然是特柯拉长老级别才拥有的制式。
“这，我不知道这符不符合流程。”看守人犯了难：没人告诉他遇见没有批准证明但有长老的凭证的人该不该放行啊！
“这样吗？那没办法了，我会如实告知雷科夫少爷的。”维恩作势要往外走，为雷科夫可惜一般：“我难得有空，才答应帮他来看看的，没想到他这么粗心。”
“……等等！”听到维恩的话，看守人突然叫住他：“访问批准流程其实只是作为来访人员记录用，本身没有那么严格，我后续为您补上应该就可以了。”
“意思是我可以进去了？”维恩问。
看守人连忙点点头：好险，差点就坏了雷科夫少爷的事情。要是对方发现自己请的治疗师因为这点小事被拦在外面，发起火来找我算账怎么办？
这个治疗师能说出雷科夫少爷的名字，还有长老的徽章，问题应该不大吧？
看守人微微侧身，指出下到特殊监牢的途径：“请您进到后边的升降梯里，我会启动机关把您送下去。”
维恩点点头，走到那个在他看来像方盒子一样的人类造物里。看守人看他站稳了，拉动升降梯旁边的机关，齿轮咬合的声音响起，升降梯缓缓下降。
近了，更近了。维恩在心中感应自己和同族的距离，视线牢牢地锁定正前方。
终于，升降梯抵达最底端，整个梯身颤抖了一下后，梯门向左打开。
特殊监牢的真正面貌展现在维恩的眼前。高顶圆底，牢笼围绕着边缘依次排开，俨然如一座大型斗兽场。
其中几扇金属栅栏门后，龙族小山丘般的身体在它们的灼热的呼吸间起伏着。听见升降梯的声音，那几头龙骚动起来，不断发出警告的咆哮。
被特柯拉捕获到的龙族比维恩想象中还多，大概有十来头，他沉着目光一一扫过，却没有发现之前他遇见的那头红龙。
这时，维恩注意到，地下监牢的中央还堆放着数十个小型的铁笼，笼中的生物被迫群聚，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头如蛇形，四足长尾，木褐色的鳞甲覆盖全身，背部和尾尖均有荆棘一般的尖刺——正巧，笼中的生物正是维恩在不久前才和安布罗斯一起抓过的刺尾毒蜥。
维恩低声自语：“为什么刺尾毒蜥会和龙族一起被关在这里？”
他走到笼子近前查看，刺尾毒蜥感受到威胁，吐出长舌向他嘶叫。但奇怪的是，两个罩着白布的、更靠边上的笼子里此刻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维恩掀起布匹的一角，发现里面的刺尾毒蜥已经全部死亡，如同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垃圾一般，尸体层层堆叠在一起。
它们的脖颈处，赫然有和维恩类似的咒术痕迹。
霎那间，如同有一道闪电击破了暗夜迷雾，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了一起。
为什么诺曼家族发布大量收购刺尾毒蜥悬赏，然而诺曼家族自身却对这种生物并没有明显的需求？
为什么约克·诺曼一口道破了安布罗斯的身份，在他们离开诺曼家族的主宅邸不久，特柯拉的追兵也迅速赶到？
而在更早之前，在维恩和安布罗斯在荒地上抓刺尾毒蜥时，安布罗斯曾经告诉他：
【维恩，你知道吗，当地人也管它们叫小毒龙，它说不定以前和你们是亲戚呢？】
以上种种足够支撑维恩长久以来的猜测：
显然，特柯拉家族和诺曼家族之间存在着良好的合作关系，诺曼家族与特柯拉家族交易，提供货源，顺带也帮他们收集情报与信息。相应的，特柯拉会为诺曼家族在塞雷斯塔尔的生意行方便。
刺尾毒蜥恐怕只是两家庞大交易网中的那么一宗。特柯拉家族收购它们作为与龙近似的代替品，进一步在它们身上实验与完善控制龙族的咒术。
在维恩沉思时，被关起来的几只龙族正焦躁地在狭小的牢笼中踱步，连带着紧扣在它们四肢上的锁链也阵阵响动。
它们紧盯着维恩，面上逐渐呈现出人性化的疑惑：为什么它们在这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身上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维恩……？”
龙族特有的词汇和韵律在激起空气的振动，传递到维恩的耳畔。
这一声呼唤触碰到记忆中似曾相识的某根弦，维恩的瞳孔猛地紧缩，他转过头去，看见一头通体墨绿、虹膜橙黄的巨龙。
绿色巨龙抬起龙首，鼻角的粗糙又暗淡——健康且颜色鲜艳的鼻角是龙族力量的象征，而这只绿色巨龙已经很衰弱了。
仅仅只是做这样一个动作，它也显得十分吃力，但他再次呼唤道：“维恩，是你吗？”
维恩走到关着绿色巨龙的牢笼前，表情难得惊讶，手下意识地前探想要握住栏杆：“阿卡迪亚长老？”
“不要触碰栏杆，上面有针对龙族的魔法。”绿龙警告他道。
绿龙见维恩顿了顿，收回手，这才应下维恩的称呼：“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对于这个名字，维恩不可不谓是印象深刻——阿卡迪亚长老就是当年最讨厌维恩的长老，也是第一个在围剿发生后提出把维恩逐出族群的长老。
对于这段“仇怨”，维恩没有特别的想法，短短一会儿，他已经恢复了冷静：“您为什么会被特柯拉抓到的？您现在的身体情况如此糟糕，是多次尝试突破牢笼造成的吗？”
比起维恩，阿卡迪亚的心绪就复杂许多了：“那些问题现在不重要，我且问你，你族里派你来救援的吗？只身一人？”
维恩摇了摇头：“我只是意外撞见了特柯拉的筹划，族里不信任我说的话，我是独自前来的。”
阿卡迪亚长叹一口气：“是我们对不起你。”
它深深地注视维恩，继续道：“当年的围剿，族群的位置暴露并不是因为你。”
“咒术并没有定位功能，是救你回来的族人被打上了追踪标记。”
“这点也是在我被他们捉住之后才发现的。你离开后，族群搬迁到了别处，按理来说特柯拉根本不可能知道我们迁往的新地点，然而某天当我前往家园不远的野兽聚居地捕猎时，却遭遇到了特柯拉家族猎人的埋伏。”
“在围剿时，他们就故技重施，又在不少族人的身上做了标记。谁能知道，我们满心欢喜的想要在新家园重新开始，却早已不知不觉地陷入了猎人的陷阱。”
“而我知道真相时，却没有机会警告族人了。他们把我带到这座监牢，一群穿着长袍的恶心魔法师把这里当作试验场，整天试图研究怎么控制我们。”
“唉，我不是故意叨叨絮絮这么多，我只是想说，维恩，龙族欠你一个道歉。”
维恩沉默了一瞬，时隔多年得知当年的真相，他不觉得委屈，也不觉得痛快：“没什么区别，就结果来说，它们也是为了救我才中招的。”
阿卡迪亚用悲伤的眼神看着维恩，他知道某些事造成的伤害并不是一两句话能够弥补的，但他此刻没有时间再说更多了。于是他转而继续向维恩交代自己在地下监牢里观察到情况：
“我们的两位同类在实验的过程中死去了，费姆——就是那头红色的巨龙，则是他们实验成功的产物之一。那之后，他们似乎知道自己的咒术成功率不太高，转而用那群四脚爬虫折腾。”
“不过最近，实验中能存活下来的蜥蜴越来越多了。咒术彻底完善之日，就是特柯拉再次发动围剿的日子。那时，他们将试图用咒术把所有龙族都变成对他们言听计从的俘虏！”
“维恩，我以木之一系的长老的身份恳求你，不管你是怎么进来的，快离开吧，带着我的话，去寻求全族的帮助，以你一己之力，是无法救下这里的所有同族的。”
“我需要一个有力的证据让族人相信我，或者……”维恩罕见地犹豫了：“一个你的信物。”
现在阿卡迪亚的身上没有任何物品，维恩所说的信物，只能是它身体的一部分。
阿卡迪亚苦笑：“要不是情况特殊，我都快怀疑是特柯拉特意派你来折磨我了。”
在维恩和阿卡迪亚用龙语开始谈话时，其他牢笼里的几只龙族就安静了，它们没有出声，是因为知道他们在谈重要的事情，此刻听到阿卡迪亚需要用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作为信物，它们突然插话了：
“阿卡迪亚的身体已经很差了，由我们来代替它可以吗？”
没有哪怕一秒的犹疑，阿卡迪亚拒绝了它们：“你们和我不是一个族群的龙族，也没有和我一样在族群里有说服力的身份，这件事必须由我来做。”
维恩心道：怪不得自己对这里的其他几只龙族没有印象，原来它们属于其他龙族族群。
但如果是这样，特柯拉到底掌握了多少龙族的行踪，他们的野心又到底有多大？
阿卡迪亚重新转向维恩，询问道：“维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擅长风系术法。”
维恩点头承认：“需要我做什么？”
绿色巨龙的目光中满是决意：“隔着栅栏门，把我的鼻角切下来，你做得到吧？”
其实几片鳞片已经足够作为信物，没想到阿卡迪亚为了维恩去见族人时能拥有更强有力的证据，愿意切下鼻角。
它的神色不似开玩笑，维恩心中对这位阿卡迪亚长老多了几分敬佩：“……当然，那么麻烦您再靠近一点。”
死水一般的地下监牢内，风突然流动了起来，驯服地缠绕在维恩的手腕。很难想象，经由维恩的指尖后，它们将变成他锋利的刀与刃。
要隔着监牢的栏杆割下阿卡迪亚的鼻角，操作需要更精细一些。维恩微微眯起眼，凝神瞄准——
突然，一道喝问声响起：“你在干什么！”
随着对方话音落下，一道魔力攻击在维恩的脚边炸开，留下一个焦黑的小坑。
“不要轻举妄动！”监牢的看守人从升降梯内走出，一改态度之前和善的态度，变得满脸戒备：“我已经叫了卫兵了。”
看守人一边逼近维恩，一边用魔法杖直直地指向他。只要维恩敢有任何动作，看守人立刻就会发动攻击：“我去翻看记录，才发现雷科夫少爷根本还没有带着红龙回来，你到底是谁？”
没有人回答看守人，这一方空间安静的要命。更让他觉得诡异的是，那些每次看见他都咆哮个不停的恶龙也没了声音，怎么回事？
看守人偷偷用余光去打量监牢中的野兽，却看到了让他后背生出冷汗的一幕：
从四面八方射向他的，是锁定猎物的视线。此刻，所有的龙都停止了动作，不约而同地、恶意地注视着他，
而站在牢笼面前维恩的眼神漠然冰冷，仿佛无意间瞥见了一只渺小如微尘的生物，和那群野兽别无二致。
无视颤抖的看守人，维恩侧眸看了一眼天花板：“发现得还挺快。”
铠甲在运动时独有的“锵锵”的碰撞声和卫兵们的脚步声通过墙壁传了过来，他们正在往地下监牢赶过来。
该说是看守人运气太好，还是自己运气太差呢？
维恩突然“呵”地笑出声来，是自嘲，也是泄气的叹息。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情况变得对他不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