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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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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创意小镇,刑不逾叫了网约车,约莫十分钟,他们抵达长江大桥入口。
大桥多是车辆通行,坐上车不一会儿就能驶完整座大桥。
吹江风固然惬意,但刑不逾想同岑溯多单独待会儿,于是提议扫辆自行车沿骑行道走。
刑不逾先前到桥这边都是坐他爸刑衡厉的车。老刑同志开车风风火火,刑不逾一坐他车就要吐,养成了上车睡觉的习惯,从来没摇下窗户看看非机动车道是个什么样。
这次过来他没做攻略,只当能优哉游哉和岑溯过二人世界,哪想自行车和小电驴共用一个车道,上车道后是一刻不能停,稍放慢速度,后边的电动车主就按着喇叭死命催。
刑不逾在前面腿蹬得飞快,顾不上和岑溯说话,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踩单车,莫名好笑。
眼见有岔道驶离,刑不逾想也不想往那走骑,骑到人行横道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把方才的惊心动魄一并吐出。
岑溯锁了车在他身旁站了片刻,没说话,满头的汗。
刑不逾凑近不轻不重地揉捏他肩膀,关心道:“还好吧?”
“不好。”岑溯侧脸看他,一张小脸煞白,抱怨道:“累死了,再也不跟你骑车了。”
这话落到刑不逾耳朵里,撒娇的意味远大于埋怨。
刑不逾拖着声音懒懒道:“行,下次把你放我车筐里。”
岑溯掀眼白他,小声说:“没有安全意识。”
刑不逾闻言笑容更甚,心说岑溯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可爱。
“你又在悄悄编排我。”岑溯抬胳膊肘撞他。
刑不逾咋咋呼呼:“请苍天辨忠奸!夸你呢没编排,天地可鉴。”
岑溯撇嘴:“你拜的清汤大老爷,他当然向着你。”
刑不逾哂笑,接道:“我拜牛油汤番茄汤大老爷他们也向着我。”
岑溯不理人,他长期久坐不运动,骑这么会儿车,大腿小腿酸胀感强烈,在一旁小幅度甩腿。
他的小动作被刑不逾看了去,刑不逾陡然蹲下身,伸手握住那节腿揉捏。
没多少肉,轻轻一握就能抓到骨头。
岑溯被他吓到,惊呼:“刑不逾你干嘛!”跳着腿要逃。刑不逾手上加重力度,将岑溯拉回来。岑溯重心不稳,踉跄着一把扶住他肩头。
“我给你揉揉。”刑不逾还有心思开玩:“我想了想,找哪个大老爷都没用,伺候好我面前这个,效果立竿见影。”
岑溯脸爆红,嚷:“刑不逾你别说了!”
刑不逾故意不松手,岑溯拍他肩膀,着急道:“我没事,你放开我。”
刑不逾这才顺从地放手,掩唇笑得肩发抖。
岑溯皱眉:“刑不逾你ooc了知道么?”
刑不逾第一次听这词儿,求知地多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就是,你刚才做的事特别不符合你,不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
刑不逾缓缓抬眉,反问:“你觉得我会做什么?我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岑溯无端品出些别的意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那种。
“反正不是刚才那样。”岑溯瞪他。
刑不逾看他这幅乱七八糟的样子,莫名想将他欺负得更乱。
然而最终,刑不逾也只是抬手揉了揉他那颗和本人一样可爱的脑袋,轻声说:“好了,不逗你了,带你去坐轮渡。”
轮渡上人还挺多,刑不逾拉着岑溯手腕在一众人中抢占到绝佳的好位置,人到了手没松开。
刑不逾见岑溯无知无觉的样子,因着私心没有放手。
一道残阳铺水中,浮光跃金。
轮渡驶过在江面破开白浪,残影被撞碎,等到风平浪静,霞光回到江面这个舞台,雀跃着。
小部分光映到岑溯眼里,再连同岑溯一同映到刑不逾眼里。
邹鸣宇吹得天花乱坠的景,也就那样吧。
再好看也不会比此刻的岑溯更好看。
阳光柔柔地落到他脸上,整个人像是发着光。
刑不逾看出了神,丝毫没注意到岑溯转过身面对他。
岑溯眉梢跳着光,嘴唇湿润,一张一合说着什么。
他说:“刑不逾,你这样真好看。”
刑不逾听到了。
刑不逾下意识说:“岑溯,我想……”亲你。
“嗯?”
差点说漏嘴。
“我说,我想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去更多地方。”
刑不逾偏头错开他的目光,指节抵住嘴唇,用牙咬了咬。
刑不逾在网上找了家口碑不错的火锅店,离码头也近,岑溯没什么意见,只管一键跟随。
吃的番茄锅。
走出店门,岑溯说:“刑不逾你闻起来像个超级大番茄。”
刑不逾:“那你是小番茄。”
走了几步,岑溯咂摸出刑不逾在说他矮。他想怼刑不逾“你才矮”。
再次审视自己和刑不逾的身高差后,他发现刑不逾确实不矮,最后毫无攻击力地反驳:“我不矮。”
刑不逾见他吃蔫儿,哄到:“嗯,你是大号番茄。”
岑溯心满意足。
今天是清明放假第一天,地铁里人山人海,刑不逾把岑溯圈在怀里,物理隔绝人潮。岑溯闻到他番茄锅气味下隐藏的肥皂水味儿,干干净净。
岑溯没忍住深深吸上一口。
好吧,还是火锅的味道更霸道些。
距离晚饭时间过去四十分钟,岑溯站在地铁上光是闻刑不逾就又馋了。
岑溯还在想回去要不要自己开小灶,殊不知刑不逾低垂着脑袋已经看着他有一会儿了。
刑不逾离他很近,低着头,呼出的气息落在他耳边,温热潮湿,存在感极强,根本无法忽视。
岑溯不动声色偏开头,刑不逾目光沉沉追过去,十分恶劣。
岑溯鼓了鼓腮,不躲了,抬眼看回去。
刑不逾像是从成都进修回来的川剧变脸大师,碰上岑溯的目光便低眉顺目,颇有做小伏低的意思。
多新鲜,岑溯在他脸上读出了委屈。
“我下午不是故意的。”
岑溯反应过来他在说擅自抓自己腿那件事。
岑溯其实没多反感,顶多有点诧异和不好意思。
地铁到站上来更多人,刑不逾被挤得没站住,往岑溯那边多走了一步,干脆靠到后者身上。
他嗓音低沉,缓慢而温柔地开口:“小岑老师别生我气。”
岑溯脑子里“嗡”一声炸开,推拒都一并省去:“我没生气。”
“就是……你下次这样之前告诉我一声。”
刑不逾不动声色挑起眉骨,颇有些得意。
原来还可以有下次啊。
闪电撕开天幕,雷声紧随其后,片刻便落下倾盆大雨。
岑溯和刑不逾没带伞,和其他没带伞的路人站在地铁口避雨。
岑溯有点庆幸,“还好现在才下雨,不然就看不到那么好看的落日了。”
刑不逾宽慰他,“这次不行就下次嘛,又不是再也不见。”
岑溯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忍不住小孩心性嘀咕:“你们学校的放假制度没人性。”
“没人性的挡不住有人性的,我会争分夺秒来见你的。”
“算了,你好好学习。”岑溯淡淡的。
刑不逾皱眉,不解,质疑:“岑溯,我很厉害的好不好。”
岑溯弯起嘴角:“嗯,很厉害。”
“就算我们在一起,我同样能和你一块儿你好好学习。”
路人投来目光,不是很能理解现在的高中生脑子里装了什么,只好猜测学业压力太大终于把学生逼得精神失常。
岑溯真怕了他胡说八道,抬手要捂他嘴。
投来的目光比刚才还多。
岑溯讪讪放下手,安静看雨。
雨不见小。
岑溯问:“我们打个车回家?”
路人:嗯,看来是不常见面的亲戚。
刑不逾几乎与他同时开口:“我们骑车回去呗。”
路人:看来压力真的大。
“?”岑溯不太乐意,“我不想感冒。”
刑不逾径自扯歪理,“你想啊,感冒总会好,我们呢,也许会在一起看很多个日落,但再也不会在十七岁的暴雨夜骑车回家。”
“多青春。”
多浪漫啊。
空气死寂几秒。
“也行。”岑溯被他最后三个字说动,点下头算是同意,“走吧。”
路人:???
大抵是真疯了。
十七岁,孟春的暴雨夜,岑溯和刑不逾在大街上骑车。
路过的人或许会带着异样的眼光看他们,或许会羡慕他们独属于少年的恣意。
但就像刑不逾说的,人生中再不会有第二个这样的十七岁,这样的暴雨夜,这样的岑溯和刑不逾。
头发和衣服湿得彻彻底底,雨水连成线从额头滑到眼窝,蓄了蓄才顺着面部骨骼划过脸颊汇聚到下巴滴落,回到漫天大雨中。
刑不逾和岑溯并肩。
雨声大,刑不逾在雨里说话,岑溯要费点劲儿才能听清楚。
“我有一阵子特别喜欢这种天气,觉得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特别爽。”
岑溯一贯讨厌下雨天,他不太明白刑不逾的爽点在哪里,甚至不太明白几分钟前的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刑不逾。
刑不逾大声说:“世界末日诶!而我们在一起!”
“我们可能活下去,可能死掉,无论如何,在生命的最后一秒,是我们在一起。”
岑溯抿着嘴唇。
好吧,刑不逾这么说的话,他承认这样是挺爽的。
“岑溯,如果下一刻真的是世界末日,你不想说点什么么?”
岑溯在雨里零落,刑不逾不时看他。
岑溯先是对他说:“刑不逾你把头转回去,这样很危险。”
接着抹掉脸上的雨水,“如果是那样……”
如果世界末日,还能和刑不逾在一起,那他才不要轻易死掉,他要和刑不逾尽力活下去。
他猝不及防而郑重地说:
——“刑不逾,你带我逃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