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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谢平安的姐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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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渐渐爬高,从仓库窗户的下半截移到了木桌中央,把桌面上的玻璃瓶照得透亮。瓶里褐色的安神汤样本泛着淡淡的光泽,像一块凝固的琥珀,映得桌角的急救包都多了几分暖意。谢平安已经重新缠好了手臂的纱布,新换的纱布是阿哲留下的医用款,白得干净,他打了个十字结,结扣落在胳膊内侧,避开了伤口最疼的地方,动作轻得像在摆弄一件易碎的瓷器。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那是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照片,边缘已经被磨得有些毛躁,显然是被反复摩挲过。他把照片放在木桌上,指尖在折痕处顿了顿,才慢慢展开。照片的尺寸不大,只有掌心那么大,底色有些泛黄,像是存放了很久。照片上站着一个女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白大褂,领口别着一个小小的工作牌,上面的字太小,看不太清。她站在“城郊康复中心”的铁门前,门柱上的油漆已经剥落了一块,露出里面的铁锈。女人的笑容很淡,嘴角只轻轻扬了一下,眼神却很亮,像落了点星光。
“这是我姐,。”谢平安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喉咙里卡了点细沙。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照片上女人的肩膀,动作温柔得不像话,“三年前,她被我爸妈送进了这家医院,理由是‘抑郁倾向严重,需要静养’。”
江自知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心里突然一紧。他想起在医院里见过的那些“病人”——有个戴眼镜的男人,每天都在纸上写满数字,护士说他“认知紊乱”,可江自知偶然看到过,那些数字是完整的财务报表;还有个中年女人,总是反复叠衣服,护工说她“强迫症”,可她偷偷跟江自知说“我只是怕衣服被他们扔了,那是我女儿织的”。再想起贝尔说的“他们怕你清醒”,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谢平安来医院当护工,从来都不是偶然。
“她……真的有抑郁倾向吗?”江自知轻声问,他的目光从照片移到谢平安脸上,看到谢平安的喉结轻轻滚了一下,才慢慢开口。
“没有。”谢平安的回答很干脆,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我姐是学会计的,心思细得很,连算错一个小数点都会跟自己较劲半天。她那时候在鼎盛投资的子公司上班,每天都忙到很晚,回家还会跟我吐槽‘报表太多,咖啡喝得胃难受’,怎么可能有抑郁倾向?”
他拿起照片,指尖沿着女人的轮廓慢慢划过,像是在回忆什么:“送她去医院的前一周,她还跟我打电话,说发现了公司的‘大问题’,让我等她忙完这阵,就跟我细说。我那时候在外地出差,想着等我回去再说也不迟,可我没想到……”
谢平安的声音顿了顿,他别过头,看向仓库的窗户,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能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泪光。过了几秒,他才转回头,继续说:“我出差回来的第三天,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她‘半夜梦游,从楼梯上摔下来,抢救无效’。”
“梦游?”江自知皱起眉,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她住的病房在几楼?”
“一楼。”谢平安的嘴角扯出一点苦涩的笑,“医院的人说,她‘梦游走出病房,顺着楼梯往上爬,然后摔了下来’。可我姐从小就不梦游,连睡觉都很少翻身;而且一楼到二楼的楼梯口,有一道铁门,晚上十点就会锁上,钥匙只有护工有。他们编的理由,连自圆其说都做不到。”
江自知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想起自己在医院里的遭遇——护工随时会检查病房,晚上锁门后,连窗户都打不开;医生只会问“有没有按时吃药”,从不会听他说“我没病”。原来谢安宁的“意外”,根本就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处理”。
“我去医院要说法,院长说‘病人情绪不稳定,出现梦游很正常’,护工说‘没注意到她走出病房’。”谢平安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压抑的愤怒,“我去找我爸妈,他们却劝我‘别再闹了,人死不能复生,传出去对家里名声不好’。那时候我才知道,他们早就知道真相,甚至……送我姐去医院,就是他们跟鼎盛的人商量好的。”
“商量好的?”江自知的声音发紧,他突然想起父亲说的“江氏被鼎盛收购”,想起院长和鼎盛投资王总的通话录音,“你是说,你姐的事,跟鼎盛投资有关?”
谢平安点了点头,他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回口袋里,然后从木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叠资料——资料是用订书机订好的,纸张有些薄,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字。他把资料推到江自知面前:“这是我后来查到的。这家医院,根本不是什么康复中心,是专门给那些‘麻烦’的人准备的‘牢笼’。有些家族为了争夺财产,或者掩盖丑闻,会把不听话的子女、发现秘密的亲人送到这里,用药物控制他们的意识,让他们变成‘疯子’,永远没有办法出去闹事。”
他指着资料上的一行字:“你看这里,鼎盛投资每个月都会给医院打一笔钱,备注是‘医疗设备采购’,可实际上,这些钱根本没用来买设备——一部分用来买控制意识的药物,一部分给护工发‘封口费’,还有一部分,是给我爸妈的‘补偿’。”
江自知拿起资料,仔细看着上面的内容。鼎盛投资的资金流向表上,每个月都有一笔固定的金额转到“城郊康复中心”的账户,金额从几万到十几万不等,转账日期大多在月初,刚好是医院“采购药物”的时间。而在资料的最后一页,有一行小字:“谢安宁,鼎盛投资子公司会计,因发现账目异常,于2021年3月被送入城郊康复中心,同年8月‘意外去世’。”
“我姐就是因为发现了鼎盛的账目有问题,才被他们送进医院的。”谢平安的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江自知心上,“她发现鼎盛的很多资金都流向了这家医院,还发现有几个‘病人’的名字,跟几家公司的股东名字一模一样。她想把这件事曝光,结果被鼎盛的人发现了。他们威胁她,说如果她敢说出去,就对我和爸妈动手。我姐不怕威胁,还想把证据交给记者,可我爸妈……他们怕了。”
江自知看着资料上的文字,又看了看谢平安发红的眼眶,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共情。他们都一样,都是被最亲的人放弃的人——谢平安的爸妈为了“名声”和“补偿”,送女儿进“牢笼”;他的爸妈为了“江氏收购”,送他进“疯人院”。原来他们都被困在同一个由亲人编织的陷阱里,只是谢安宁没能逃出来,而他,幸运地遇到了谢平安。
“所以你才来医院当护工,是吗?”江自知轻声问,“为了查你姐的死因,也为了查医院的秘密。”
谢平安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落在江自知身上,眼神里带着几分坚定:“我查了三年,才通过阿哲的关系,混进医院当护工。本来想慢慢找证据,直到遇见你。你第一次跟我说‘我没病,是他们想让我有病’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跟我姐一样,都是被医院和鼎盛陷害的人。”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我不能让你变成下一个谢安宁。所以我必须带你走,不管有多难,都要带你离开那个地方,找到证据,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江自知看着谢平安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虚假,只有满满的坚定和真诚。他突然觉得,心里的那块冰好像被融化了——从在医院里被谢平安偷偷递温水,到策划逃跑,再到现在说出所有秘密,谢平安一直都在保护他,像一道光,照亮了他被“疯人院”和亲人背叛的黑暗。
“我们一起查。”江自知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不仅查你姐的事,还有江氏被做空的事,还有这家医院的黑幕。我们一起找到证据,让鼎盛投资和那些帮凶,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谢平安看着他,嘴角慢慢扬起一点浅淡的笑,那是江自知认识他以来,看到的最真切的笑容。他点了点头,把资料重新整理好,放回抽屉里:“嗯,一起查。不过现在,我们得先离开这里。这家仓库虽然偏,但我爸和医院的人肯定会找过来,我们不能等他们找上门。”
他拿起木桌上的地图,摊开:“阿哲已经帮我们联系了朋友,弄假身份大概需要三天。我们今天下午就搬到城郊的废弃养殖场去,那里离这里二十公里,在山脚下,很少有人去。等身份下来了,我们就往南方走,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慢慢查剩下的事。”
江自知看着地图上标记的养殖场位置,又看了看谢平安手臂上的纱布,心里突然觉得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