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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爸?你怎么在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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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上刑场般悲壮又忐忑的心情,贺君屹终于熬到了商业宴会当晚。他穿上钟管家准备的、比上次那套稍好但依旧算不上顶级的黑西装,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鹌鹑,丧眉耷眼地低着头,恨不得把存在感降到负数。
这两天他都没敢正眼瞧凌疏衡,送餐按摩都恨不得闭着眼进行,生怕对方从他脸上看出“心虚”两个大字。
他战战兢兢地推着凌疏衡那辆标志性的黑色轮椅,走进了金碧辉煌、觥筹交错的宴会大厅。水晶灯的光芒晃得他眼晕,空气中弥漫着香水、雪茄和金钱的味道。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目光躲闪,生怕在人群中瞥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他刚推着凌疏衡没走几步,一道窈窕的身影就带着香风,精准地迎了上来,声音甜美又带着几分熟稔:“凌先生!您来啦!”
贺君屹抬头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正是那天相亲的王董千金,王歆月!
她今天打扮得比相亲时更加明艳动人,一袭藕粉色曳地长裙,妆容精致,看向凌疏衡的眼神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主动。
贺君屹瞬间警铃大作,内心疯狂吐槽:怎么又是她?!一点女孩子的矜持都不讲吗?!没见过男人啊?!
只见王歆月极其自然地走到凌疏衡轮椅旁,微微俯身,姿态亲昵,笑语嫣然:“凌先生,上次聊得很愉快,我一直期待能再见到您呢。我父亲在那边,一直想找机会跟您聊聊南城那个项目,不知您是否方便?”
她说话时,目光完全黏在凌疏衡身上,仿佛推着轮椅的贺君屹只是个透明的背景板。
贺君屹气得牙痒痒,握着轮椅推把的手都不自觉收紧了。他恨不得立刻推着轮椅调头就走!聊项目?骗鬼呢!分明就是借口!
他紧张地偷瞄凌疏衡的反应,心里疯狂祈祷:拒绝她!快冷冰冰地拒绝她!说你没空!
凌疏衡的神情依旧淡漠,但出于基本的社交礼仪,他并没有立刻驳斥一位女士,尤其是对方还抬出了父亲和项目。他微微颔首,声音听不出情绪:“王小姐,令尊在何处?”
这就是默认了!王歆月脸上立刻绽放出胜利般的笑容,侧身引路:“这边请,凌先生。”
贺君屹心里那坛陈年老醋彻底打翻了,酸气直冲脑门!他只能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推着轮椅跟在身后,看着王歆月婀娜的背影和偶尔侧头对凌疏衡巧笑倩兮的样子,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
他感觉自己不像个护工,倒像个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去跟别人“约会”的怨夫!还得亲自给他推车!
偏偏这时,他似乎感觉到不远处有视线落在他身上,还伴随着低语:“咦?你看那个推轮椅的,是不是有点眼熟?”
“哪个?哎,有点像贺家那个小子?不可能吧,贺大少怎么会来当护工?”
“估计看错了,气质差太多了,你看那缩头缩脑的样子……”
贺君屹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把脑袋埋得更低,心里叫苦不迭:完了完了!果然有人注意到了!都怪这个王歆月!要不是她拦路,我们早就找个角落躲起来了!
前有“情敌”虎视眈眈,后有“身份”即将暴露的风险,贺君屹站在流光溢彩的宴会厅中,只觉得水深火热,度秒如年。他现在只希望凌疏衡赶紧跟那个王董说完话,然后立刻!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在他眼角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时,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那是贺宏远!我天他怎么在这?!要是被他揭发一切全完了。
他推着凌疏衡进了包厢,立马告假去厕所,他得把老贺这个不稳定因素解决先。贺君屹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半拖半拽地把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贺宏远拉进了僻静的消防楼梯间。厚重的防火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宴会的喧嚣。
“爸!你怎么在这儿?!”贺君屹压低了声音,又急又气,像是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小孩。
贺宏远被拽得一个趔趄,站稳后看着眼前这个失踪多日、音讯全无的不孝子,火气“噌”地就冒了上来,吹胡子瞪眼:“混账东西!我怎么不能来了?这是你老子我投资的酒店!倒是你!鬼鬼祟祟的,穿得人模狗样在这儿干嘛呢?!”
贺君屹被吼得缩了缩脖子,但想到外面的凌疏衡,又硬气起来:“哎哟爸我不是这个意思!什么重要的会值得您亲自从B市跑过来啊?”他试图转移话题。
贺宏远到底是混迹商场多年的老狐狸,刚才被儿子突然出现搞懵了,此刻冷静下来,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贺君屹身上扫视——这身西装,版型还行,但面料和手工,明显不是他平时会穿的高定档次。再联想到这小子之前的反常……
贺宏远眯起眼,语气带着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少给我打马虎眼!说,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这副打扮?我记得上次让你代表贺氏参加B市的商会,你可是摔门而出,说死都不去的吧?”
这一下直接戳中了贺君屹的死穴,把他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半个字都憋不出来。他知道瞒不过精明的老爹了,再编瞎话只会死得更惨。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肩膀垮了下来,脑袋耷拉着,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破罐破摔地坦白:“……我……我在这儿……当护工。”
“护工?!”贺宏远的声音猛地拔高,把楼梯间的声控灯都震亮了,“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你?贺君屹?当护工?!”
贺宏远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他想象了一下自己家里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泡杯茶都嫌烫着少爷手的大儿子,居然在给别人端茶倒水、捏腿捶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惊、荒谬和极度无力的感觉瞬间攫住了他,气得他捂着胸口,那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你、你个混账东西!老子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你跑去给人家当护工!我们贺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贺宏远指着贺君屹的鼻子,手指都在发抖。但骂了几句后,看着儿子那副罕见的、耷拉着脑袋认错的鹌鹑样,贺宏远深吸了几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知子莫若父。他太了解贺君屹了。这小子就是个混不吝的祖宗,任性妄为,吃软不吃硬。以前高中时想让他出国读书,结果这小子早就把各国玩腻了,死活不肯去。最后还是贺君屹立下了军令状半年考上大学,请了十几个家教,填鸭式灌了半年,才勉强擦着边过了一本线。就那,都把他高兴坏了,觉得儿子终于“出息”了,大摆宴席庆祝了好几天。
结果上了大学,没了管束,立刻故态复萌,甚至变本加厉地胡闹。可现在他居然肯放下身段,跑来当个伺候人的护工?
贺宏远浑浊却精明的老眼转了转,怒火渐渐被疑虑和探究取代。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猛地想起,刚才这臭小子是推着轮椅进来的,轮椅上那个年轻男人,气场冷硬,一看就非池中之物,好像是凌氏那个深居简出的总裁,凌疏衡?
一个荒谬又惊人的念头猛地击中贺宏远!他上下下下重新打量了一遍自家儿子——那心虚的表情,那躲闪的眼神,那破天荒的“敬业”态度……
贺宏远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试探,一字一句地问:“你伺候的那个,是凌家现在的掌权人凌疏衡?”贺君屹没想到他爹这么快就猜到了,身体一僵,眼神飘忽,算是默认了。
贺宏远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自己儿子,眼神复杂得像是在看一个突然开了窍却又走上邪路的稀世珍品。沉默了足足十几秒,贺宏远脸上的怒容渐渐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算计、无奈和一丝丝诡异兴奋的表情所取代。“我们家最近和凌氏有个合作,你去探探口风,看看他们的底线。”
贺宏远那句压低声音、带着精明算计的话,像一道惊雷,直劈在贺君屹天灵盖上!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脸上那点心虚和沮丧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和愤怒所取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爸!你说什么?!”贺君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难以置信而拔高,甚至带上了破音,“你让我去当商业间谍?探口风?你疯了吧!”
他简直要被气笑了!这老不要脸的!脑子里除了生意还有没有点别的?他贺君屹虽然混账,虽然为了追人撒下弥天大谎,虽然干的这事看起来确实有点掉价,但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利用这种接近去牟取商业利益!尤其还是针对凌疏衡!
这简直是对他感情的侮辱!是对他这段时间所有小心翼翼、所有患得患失、所有真心实意的亵渎!
“那是凌疏衡!不是你的那些商业对手!”贺君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也顾不上害怕暴露了,压着声音低吼,像一头被触犯了领地的小兽,“我是……我是因为喜欢他才待在他身边的!不是为了给你当卧底探听什么狗屁条件!”
贺宏远被儿子这激烈的反应吼得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彻底,甚至还敢顶嘴。在他的认知里,儿子虽然混,但在这种“正事”上,尤其是能帮到家里的事情上,多少应该有点觉悟才对。
“你嚷嚷什么!”贺宏远脸色一沉,习惯性地想拿出父亲的威严,“这怎么就叫间谍了?就是随口问问!合作共赢的事情!你在他身边,机会多的是……”
“不可能!想都别想!”贺君屹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决和一丝失望,“爸,我告诉你,我追他是我自己的事,跟贺氏没关系,跟你也没关系!你别想掺和进来!更别想利用我!”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你要是敢把这事儿捅出去,或者背后搞什么小动作……我……我就立刻回B市,把你书房里藏的那几瓶绝版威士忌全给你倒了!再把你在郊区养……”
“闭嘴!”贺宏远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紧张地四下张望,生怕被听见,“你个混账东西!敢威胁你老子!”
贺君屹挣脱开来,梗着脖子,一副“你看我敢不敢”的倔强模样。
贺宏远看着儿子这副油盐不进、为了个“外人”甚至不惜威胁老子的模样,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一方面气他不争气,为了个男人连家都不顾了;另一方面,却又隐隐觉得这小子好像终于有了点除了吃喝玩乐之外的、愿意拼命去守护的东西?
虽然这守护的对象有点出乎意料。他重重哼了一声,脸色铁青,最终像是妥协又像是无奈地挥挥手:“滚滚滚!老子懒得管你的破事!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话虽这么说,但那眼神里的算计光芒却渐渐熄灭了。贺君屹知道这关算是暂时过去了,但他心里一点轻松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沉甸甸的。他看了父亲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回到宴会厅,嘈杂的人声和流光溢彩再次将他包裹,但他却觉得心里一片冰凉。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和凌疏衡之间,横亘着的不仅仅是身份地位的差距和他自己撒下的谎言,还有背后这些盘根错节的利益和算计。
他必须更加小心,不仅要瞒住自己的身份,还要防着自家老爹背后捅刀子。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努力压下心中的烦躁和不安,朝着凌疏衡所在的包厢走去。
无论如何,他得先回到那个人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