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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辞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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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君屹内心经历了一场天人交战。理智最终占了上风——他不能真的疯了,学校那边有老贺的眼线,无故旷课乃至辍学,后果不堪设想,他爹能直接从国外飞回来打断他的腿。可是,当“辞职”这个决定真正落定时,那股尖锐的心痛还是让他难以呼吸,仿佛有只手在胸腔里狠狠拧了一把。
明明事情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凌疏衡为他破了例,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长期合同”,可他却不得不在这时候激流勇退。这种憋屈和无奈,几乎要将他淹没。
续约合同明天才会正式送来,他必须今天就跟凌疏衡说明。一想到要亲口说出离开,贺君屹就感觉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晚上的例行按摩,他做得格外缓慢而细致,指尖流连在凌疏衡背部的每一寸肌肤,仿佛要将这触感刻进骨髓里。他把凌疏衡推回书房的过程也磨磨蹭蹭,恨不得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凌疏衡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按照常理,钟管家应该已经跟他谈过续约的事情,这小子不是应该欢天喜地、更加卖力地表现才对吗?怎么反而一副魂不守舍、欲言又止的丧气模样?
他没有催促,只是平静地坐在轮椅上,任由贺君屹将他安置在书桌前,然后那双深邃的眼睛便静静地落在贺君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等待着他开口。
书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空调细微的运行声。贺君屹垂着头,站在书桌前,手指紧张地抠着裤缝,心跳如擂鼓。他能感受到凌疏衡的目光,那目光像是有重量,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头。
终于,他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抬起头,迎上凌疏衡的视线,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明显的颤抖:
“凌……凌先生……”
“嗯。”凌疏衡发出一个单音,示意他继续。
贺君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般,艰难地吐出那几个字:“我、我可能没办法继续为您工作了。”
这句话说完,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下意识地避开了凌疏衡的目光,不敢去看他的反应。
凌疏衡闻言,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果然有事。他面上不动声色,语气依旧平淡:“理由?”
贺君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硬着头皮解释,声音越来越小:“我、我之前没跟您说清楚,我其实还是个学生。暑假快结束了,我得回学校上课了……”
他说完,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是冷嘲热讽?还是直接让他滚蛋?然而,预想中的斥责并没有到来。凌疏衡只是沉默了几秒,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审视他话里的真实性。
学生?
这个理由,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却又奇异地合理。难怪有时候会觉得他蠢得带着点未经世事的单纯。
“哪所学校?”凌疏衡问,听不出情绪。
“A大。”贺君屹老实回答。
“所以,续约合同,你是不打算签了。”凌疏衡陈述道,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是失望还是无所谓。
贺君屹心里一痛,连忙点头,又急忙补充道:“对不起,凌先生!我不是故意隐瞒的!我、我很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真的!”他的语气急切,带着真诚的歉意和不舍。
凌疏衡看着他这副急于解释、眼眶又开始发红的样子,心中那点因被打乱计划而产生的不悦,莫名消散了些。他移开目光,看向桌上的文件,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淡:“知道了。学业重要。后续事宜,找钟管家办理。”
没有挽留,没有多余的情绪,就像处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人事变动。
贺君屹看着他重新投入工作的侧影,那句冷淡的“知道了”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得他心口密密麻麻地疼。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他只能深深地看了凌疏衡一眼,仿佛要将这个人的样子刻在心里,然后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凌先生这段时间的照顾。我先出去了。”
他转过身,脚步沉重地离开了书房。
门轻轻合上。
凌疏衡的目光从文件上抬起,看向那扇关上的门,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几下。
书房重归寂静,但凌疏衡的心绪却难以平静。他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眉心微蹙。他承认是他疏忽了。
之前发来的关于贺君屹的详细资料里,必然包含了学历信息。只是他当时注意力全在排查商业背景和潜在威胁上,对“A大在校生”这种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一目十行地略过了。毕竟,谁会费尽心思伪装成一个学生来当护工?这太不符合常理。
可现在,这个被他忽略的细节,却成了最大的变数。一棵刚刚证明了其巨大价值的“摇钱树”,还没捂热乎,就要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自己长腿跑了?
贺君屹在A市A大上学……凌疏衡的思绪飞速运转。他记得,A大附近,他似乎确实有一处房产,是早年母亲置办的,面积不大,但环境清幽,一直空置着。
但是……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按了下去。他在想什么?难道要为了一个护工,特意把住处搬到大学城附近?这简直……
他真想把贺君屹金屋藏娇了?
这个过于直白且不符合他风格的词蹦出来,让凌疏衡自己都怔了一下。随即,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贺君屹的离开,产生了一种超出掌控的不适感。这不仅仅是失去一个“好用工具”的遗憾,更像是一种戒断反应。
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眼神炽热、心思简单、会因为他一句话而或喜或悲、能轻易调动他情绪(尽管他通常以冷漠回应)的存在。习惯了那条小狗围着他打转,习惯了那种被全然依赖和注视的感觉。
现在这个存在要突然抽离,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让他极其讨厌。
他讨厌任何不受控制的因素,更何况是贺君屹这种——原本已经被他纳入掌控范围,甚至开始享受其“服务”和“忠诚”的、势在必得的变量。
凌疏衡操控轮椅,进入了书房隔壁的健身房。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进行系统的腿部复健或力量训练,而是直接停在了锻炼手臂的躺椅旁。他没有上去,只是静静地坐在轮椅里,看着那冰冷的器械。
没了锻炼的心思。
脑子里反复盘桓的只有一个问题:到底该怎么做呢?
强行留下?用合同约束?那不现实,也会暴露他的意图,更会吓跑那只胆子其实并不大的小狗。
放任他离开?然后等着这棵摇钱树、这个有趣的玩具回到校园,可能被别的人或事吸引,逐渐淡出他的生活?
不。
凌疏衡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光。
他得把他留下来。
至少,要确保他不会完全脱离自己的视线和控制范围。
不能“金屋藏娇”,那或许可以用更自然、更不易察觉的方式。
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他精于算计的脑海中逐渐成形。他需要好好筹划一下,如何给这只想要飞回校园的小狗,创造一个“心甘情愿”且“顺理成章”继续留在他身边的理由。
猎人的网,第一次不是为了捕猎,而是为了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