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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苏醒” ...

  •   花店里的空气,在墨玄灵那句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守到他醒过来”之后,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僵持。
      金红符文的微光已然消散,只余下符箓燃烧后那点几不可见的灰烬气息,混杂在重新顽强弥漫开的蓝鸢尾冷香与玫瑰暖甜之中。
      苏鸢曼俯卧在红砖地上,呼吸微弱却平稳了许多,那片刺目的暗红已化为深褐色的印记,如同干涸的旧伤。
      他身上那股令人心悸的死亡与诅咒气息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陷入无垠深海般的寂静,只是这份寂静带着显而易见的脆弱裂痕。
      墨玄灵靠在藤椅上,似乎真的打算小憩,墨黄色的眼眸阖着,呼吸均匀悠长,那份慵懒仿佛从未离开过他。
      苏景澜依旧半跪在苏鸢曼身侧不远处,银灰色的猫耳高频地转动着,肩头的魔方猩红裂纹依旧顽固闪烁,每一次微弱的滋滋声都像在撕扯他的神经。
      萧逸尘则靠在窗边,湿透的衣物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轮廓,他深邃的目光在昏迷的苏鸢曼、闭目养神的墨玄灵以及痛苦压抑的苏景澜之间来回扫视,如同沉默的磐石,警惕着内外的一切变数。
      苏锦南靠在工作台边,身体的颤抖已经平复。
      时间在植物无声的呼吸和魔方不祥的低鸣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更久。
      苏锦南最先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那原本被墨玄灵治疗后重新弥漫开的、属于苏鸢曼自身的、深海般的寂静气息,如同投入了一颗微小石子的水面,极其缓慢地荡开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这涟漪极其微弱,带着一种初生的、试探性的波动,仿佛沉睡了万年的冰川深处,有了一丝冰层融化的迹象。
      紧接着,苏锦南看到,苏鸢曼身下被压弯的那几株蓝鸢尾,最靠近他指尖的那一片深蓝色花瓣,极其轻微地、自主地向上抬了抬。那动作如此细微,如此自然,仿佛只是被微风拂过,但花店里此刻并无一丝风。
      墨玄灵闭着的眼睛,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如同睡梦中的蝴蝶振翅。
      他没有睁开眼,但嘴角那抹慵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点点,带着一种“果然醒了”的了然。
      苏景澜的猫耳瞬间绷直,如同雷达锁定了目标,倏地转向苏鸢曼的方向。
      萧逸尘靠在窗边的身体也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电。
      就在这时,俯卧在地上的苏鸢曼,那墨黑的、如同鸦羽般覆盖在苍白脸颊上的长睫,极其缓慢地、如同推开千钧重闸般,掀开了一条缝隙。
      苏锦南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那缝隙中露出的,并非预想中的痛苦或迷茫,而是一种极致的、近乎虚无的平静。
      如同蒙尘的古镜,映不出任何外物,只清晰地倒映着他自身那片刚刚经历过毁灭风暴。
      墨黑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颗吸收了所有光线的、深不见底的墨玉。
      他的目光没有焦距,似乎只是在确认自己意识的存在。
      然后,那目光极其缓慢地移动,扫过身下光滑的木地板,扫过被压弯的蓝鸢尾,扫过自己摊开在身侧、沾着些许泥土和干涸血痕的、过分苍白的手指。
      最终,那平静无波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落向了窗边藤椅的方向。
      落向了那个闭目养神、穿着黄白衣衫、墨黄瞳孔的少年道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花店里只剩下植物无声的吐纳,以及魔方滋滋作响的诅咒低鸣。
      苏鸢曼墨黑的眼瞳深处,那片死寂的园林边界,似乎被一阵无形的、极其微弱的风吹动了。
      一丝极其淡薄或者说,是一种“你怎么会在这里”的不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最底层的涟漪,瞬间又归于更深沉的平静。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一个无声的名字仿佛在唇齿间滚过。
      墨玄灵仿佛心有所感,终于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墨黄色的瞳孔精准地对上了苏鸢曼那片寂静的墨黑。
      没有久别重逢的寒暄,也没有劫后余生的感慨。
      墨玄灵只是微微歪了歪头,脸上那抹慵懒的笑意加深了些,带着点戏谑,又带着点“我就知道”的了然,用一种极其熟稔、仿佛昨天才分别的随意口吻,打破了这凝固的寂静:
      “哟,醒了?“寂静” 先生”他刻意加重了“寂静”二字,尾音拖得有点长,像是在调侃对方此刻状态的不完美。“看来你这‘壳’虽然裂了,底子倒还算厚实,没被那点‘脏东西’彻底蛀空。”
      苏鸢曼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墨玄灵,墨黑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审视一件突然出现在自己花园里的、格格不入却又无法忽视的奇石。
      过了好几秒钟,他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重伤初愈的虚弱和长久沉默的滞涩,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音节,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玄。”
      仅仅一个字,仿佛耗尽了力气。他微微蹙了下眉,似乎对自己声音的嘶哑感到不适,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无悲无喜的平静。
      “嗯哼。”墨玄灵应了一声,算是认下了这个称呼。
      他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像一只刚睡醒的猫。
      “别这么看着我,好像我是什么不请自来的恶客。”他踱步到苏鸢曼身边,蹲下身,动作自然地伸手探向苏鸢曼的额头,指尖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润气息。
      苏鸢曼没有躲闪,只是墨黑的眼瞳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转动,依旧平静地看着他。
      墨玄灵的指尖在苏鸢曼额前一寸处停下,并未真正触碰,只是悬停在那里感受了片刻。
      “啧,”他收回手,撇撇嘴,“‘寂静’的本源被撕开的口子比我想的还深点。那根破权杖的诅咒烙印挺恶毒啊,专挑你最核心的地方啃。”他语气随意,仿佛在点评一道菜的火候,但话里的内容却让苏景澜和萧逸尘的心又沉了沉。
      “能…补?”苏鸢曼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嘶哑,但比之前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纯粹的对“修复”本身的询问,没有任何焦虑或急迫的情绪。
      “能啊。”墨玄灵答得干脆,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他指了指花店里茂盛的植物,“你这地方不错,“生气”够足。你这“壳”的根基就是这片小天地吧?守着它,慢慢养,用你的“寂静”去一点点弥合那道裂痕,就跟蜘蛛补网一样。时间嘛……嗯,看运气咯。”他耸耸肩,一副“我也说不准”的赖皮样,“反正急也急不来。你这伤,就跟被天雷劈过的老树心一样,外表看着焦黑,内里生机未绝,但想重新枝繁叶茂,得靠它自己慢慢抽新芽,外人强灌灵药也没用,搞不好还烧坏了根。”
      他这番比喻虽然古怪,却意外地贴切。苏鸢曼墨黑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身侧那株被压弯的蓝鸢尾,苍白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触碰了一下那抬起的深蓝色花瓣边缘。花瓣在他指尖下微微颤动,仿佛回应着他的触碰,那点被压出的折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平复,恢复了饱满的姿态。
      苏景澜看着这一幕,紧绷的肩膀终于略微放松了一丝。他肩头的魔方,猩红光芒的闪烁似乎也缓和了少许,但滋滋声依旧存在,提醒着另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苏鸢曼…我的魔方…那诅咒…”
      苏鸢曼的目光从蓝鸢尾上移开,落在了苏景澜肩头那布满猩红裂纹的黑色立方体上。墨黑的眼瞳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如同扫描仪般,平静地“看”着那不断侵蚀魔方的污秽能量。
      片刻后,他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动作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
      “外力…难除。”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平静,“规则…烙印。非此界…之物。”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仿佛在斟酌,“侵蚀…核心。需…净化或…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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