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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时间在调查中悄然流逝,亦文慕果然如他所说,频繁出入医院。有时是带来热腾腾的饭菜,强硬地监督林迫吃完;有时是抱来一摞案卷资料,就某个细节反复询问确认;更多时候,他只是在下班后过来坐一会儿,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或是安静地陪林迫听一会儿歌。

      林迫的身体在医院的照料和亦文慕半强制性的投喂下,稍微有了点起色,虽然依旧瘦削,但脸颊不再那么透明得吓人。他不再像最初那样惊惶戒备,面对亦文慕时,甚至会流露出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他会下意识地寻找亦文慕的身影,会在亦文慕推门进来时,眼底闪过极细微的光亮。

      这天傍晚,亦文慕来得比平时晚些,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却很亮。他没像往常那样先开玩笑,而是直接坐到床边,声音压得有些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郑重:

      “有进展了。”他开口,看到林迫瞬间绷直的身体和骤然聚焦的眼神,“秦姐那边的完整尸检报告出来了,明确指出了他杀嫌疑。颈部有轻微的约束伤,指甲缝里的纤维经比对,是一种很少见的工业帆布料,通常用于特定型号的货船或者……某些仓库的搬运手套。”

      林迫的呼吸屏住了,手指紧紧攥住了被单。

      亦文慕继续道:“我重新排查了案发现场周边所有的监控,虽然仓库附近的摄像头坏了,但隔了两个街口的一个私人摄像头,拍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时间就在案发前后,那人穿着深色工装,戴着的就是那种帆布手套”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林迫的心上。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用确凿的证据告诉他:你的坚持是对的,你的妹妹不是自杀。

      “而且,”亦文慕的声音更沉了几分,“我调阅了最初接手案子的记录和鉴定报告。笔迹鉴定做得非常粗糙,几乎忽略了所有存疑点;现场勘察报告也遗漏了多处本应提取的痕迹”

      林迫愣了愣

      亦文慕看着他,眼神锐利:“这意味着,很可能不是疏忽,而是有人……在刻意掩盖真相。这个案子,可能有贿赂之类的”

      巨大的情绪冲击着林迫,几个月来的委屈、绝望、愤怒和此刻终于得到验证的悲恸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掀开被子,几乎是滚下了床,虚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支撑,膝盖重重磕在地上,手背的针头被猛地扯动,瞬间回血,鲜红的血液顺着透明的软管倒流。

      “谢谢……谢谢你……亦警官……谢谢……”他语无伦次,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只剩下最原始的表达方式——他竟挣扎着想要向亦文慕磕头。

      亦文慕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顿时手忙脚乱。“哎!你干什么!快起来!”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场面,又急又窘,几乎是下意识地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手忙脚乱地去扶林迫,“别别别!大哥!祖宗!你快起来!这我受不起啊!折寿啊!”

      两个男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在病房冰凉的地板上跪对着,一个拼命想磕头道谢,一个狼狈地阻拦求他别磕。亦文慕力气大,最终半抱半扶地把抖得不成样子的林迫弄回了床上。

      这时两人才注意到,因为针头移位,林迫的整个手背已经迅速肿起了一个青紫色的包,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看你!”亦文慕又气又急,语气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他立刻按下床头的呼叫铃,“乱动什么!好不容易养起来一点!”

      护士很快进来处理了伤口,重新扎了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林迫低低的、压抑的抽泣声。

      亦文慕拉过椅子坐下,看着林迫肿起的手背和哭得通红的眼睛,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好了,真相快大白了,这是好事。别哭了,保存点体力,等抓到凶手,还得你去指认呢。”

      林迫用力点头,用没扎针的那只手背胡乱地擦着眼泪,努力想止住哭泣。

      亦文慕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递到林迫面前。

      是那只妹妹的手机。但不同的是,手机壳后面,被仔细地贴上了一个小小的、银色的金属盾牌徽章贴纸,只有指甲盖大小,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喏,说好要还给你的。”亦文慕语气故作轻松,“给你加了个‘护身符’,我们局的标志。邪祟不近,真相必达。”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却异常清晰,“别怕,以后……有我。”

      林迫怔怔地看着那部手机,看着那枚小小的、闪着冷光的金属贴纸。它那么小,却那么重,仿佛承载着一种庄严的承诺和守护。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冰凉的金属贴纸触碰到指尖,却仿佛有一股暖流,顺着指尖瞬间涌遍了全身,最终重重地砸在他的心口。

      他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亦文慕。对方脸上还带着刚才折腾出的薄汗,发型有点乱,那缕用小兔子头绳扎着的头发也歪了,看起来有点滑稽,却又那么可靠。

      在这一刻,林迫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这只在阴冷沟渠里挣扎、几乎快要溺毙的老鼠,似乎真的被一只有力而温暖的手捞了起来。那束他以为遥不可及的光,不仅照亮了他,还温柔地,将他包裹了起来。

      他紧紧攥住了那部贴上了盾牌徽章的手机,仿佛攥住了唯一的救赎,也攥住了……一份沉甸甸的、不敢宣之于口的悸动。
      亦文慕的行动力惊人。有了尸检报告和模糊监控影像这两个突破口,调查进度一下子快了起来。

      他不再总往医院跑,而是整天不见人影,但每天都会给林迫发几条信息。有时是照片:[图片]看,这种手套,眼熟吗?码头区三号仓库的搬运工就配的这种。有时是文字:嘿,你妹妹学校门口奶茶店的新品真好喝,就是糖放太多了。(林迫后来才知道他是去排查妹妹的社团关系了)甚至还有语音:困死了……盯了一晚上监控,感觉眼睛要瞎了。哎,你说那个模糊的影子像不像一只企鹅?看着看着给我逗笑了,我不行了

      这些琐碎又带着点抱怨的分享,奇异地安抚了林迫焦虑的心。他感觉自己没有被遗忘,正被一个人稳稳地、认真地带着走向真相。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亦文慕风风火火地冲进病房,脸上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得意表情,手里还提着两杯奶茶。

      “破案了!”他把一杯全糖加珍珠的奶茶塞到林迫手里,自己插开另一杯,猛吸了一大口,“比想象中简单多了,没什么复杂阴谋,就是个小姑娘因爱生恨,脑子一热干了蠢事,然后家里有钱给擦了屁股。”

      林迫捧着温热的奶茶,心脏怦怦直跳:“是……谁?”

      “一个叫曲玲的女生,你妹妹的同校不同系。”亦文慕拉过椅子反着坐,下巴搁在椅背上,“她疯狂喜欢一个叫姜肆青的男生,巧了,这姜肆青呢,正在追你妹妹林菲宁。”

      林迫愣了一下,努力回忆:“小宁好像……提过一次,说有个学长人挺好,但太热情了她有点困扰……没说名字。”

      “对,就这个姜肆青。曲玲觉得是你妹妹抢走了她的大帅哥学长,因爱生妒,脑子一抽,就起了坏心。”亦文慕语气带着几分讥诮,“她家是开货运公司的,所以她能搞到那种工业帆布手套和仓库钥匙。她把你妹妹骗到那个旧仓库,说是想‘谈一下’,两人发生了争执,那女孩本来想吓唬吓唬林菲宁,所以用绳子套在了她脖子上,但是没有下死手,你妹妹她绊到了,那楼你也知道,没有栅栏,就摔下去了。”

      真相竟然如此……简单又荒谬。不是因为深仇大恨,只是源于另一个女孩扭曲的嫉妒心。林迫感到一阵无力和窒息。

      “那遗书……”

      “哦,那个啊,”亦文慕撇撇嘴,“曲玲模仿的,她和你妹妹一起上过书法选修课,特意练过。至于为什么最初鉴定没发现问题——”他耸耸肩,“她爸有钱,给当时负责初步勘察和鉴定的几个人塞了厚厚的红包,又找了个借口把那个愣头青法医小赵支走了。就这么简单。”

      一切疑点都对上了。恐高、笔迹细节、手套纤维、被收买的疏忽……一条清晰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线串联了起来。

      “那...那个小女孩呢...”林迫的声音带着冷意。

      “放心吧。”亦文慕拍拍他的肩,“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心理素质差得很。我上午带人去她家问了几个问题,还没怎么样呢,她就吓得全抖出来了,哭得稀里哗啦的。她爸当时脸都绿了,还想拿钱砸我,我给怼回去了,虽然现在这个世界正是需要钱的,但我不会收脏钱。他俩都在局里喝茶呢。”

      他说得轻松又解气,仿佛只是解决了一个小麻烦。

      林迫看着他亮晶晶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眼睛,看着他腮帮子因为含着珍珠而微微鼓起的侧脸,看着他耳边那缕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的、用可爱兔子头绳扎着的头发……巨大的感激和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

      他放下奶茶,猛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亦文慕放在椅背上的手。他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声音也是:“亦文慕……真的……真的谢谢你……”

      亦文慕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抓住的手,又抬头看向林迫泛红的眼眶和无比认真的表情,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耳根微微发烫。他故作潇洒地抽出手,胡乱地揉了揉林迫的头发:

      “谢什么谢,这是我的工作嘛!再说了,答应了你的事,我当然得做到。”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好啦,后续还有一堆程序要走,我得回去了。你好好休息,等着好消息就行!”

      他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冲林迫眨眨眼:“奶茶记得喝,全糖的,庆祝一下!”

      门关上后,林迫久久地坐在床上,手里捧着那杯甜的奶茶。真相水落石出的感觉,并没有带来预想中的狂喜,反而是一种巨大的、尘埃落定的空虚和疲惫。

      但在这片空虚之中,亦文慕的身影却愈发清晰明亮。他像一阵自由的风,强势地吹散了他世界的阴霾,带来了毋庸置疑的光明和……他妹妹的影子,他不确定,他并不想把两个人合为一个影子,但是亦文慕的触碰,性格......又和妹妹好像

      林迫低下头,慢慢吸了一口奶茶。很甜,一直甜到了心底最苦涩的角落。

      他拿起那部贴着银色盾牌徽章的手机,轻轻摩挲着那个小小的贴纸。

      案子快要结束了。那么,亦文慕这束光……还会继续照进他的人生吗?

      这个念头悄然滋生,带着一丝不安,和更多的、无法抑制的期待。

      真相大白带来的不是瞬间的解脱,而是一种更深沉的、需要慢慢消化的钝痛。但这一次,林迫不再是被绝望吞噬的孤舟。

      亦文慕依旧忙碌,但来得勤,有时是带来街角新出的甜点“尝尝,甜品能让人心情变好”,有时只是靠在窗边,抱怨着局里的咖啡有多难喝,或者炫耀自己又漂亮地解决了哪个小案子。

      林迫的话依旧不多,但倾听时,那双总是半垂着的眼睛里有了细微的光彩。他开始期待那阵带着寒气和活力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

      一次,亦文慕絮絮叨叨说完一个搞笑的无厘头案子后,病房里陷入短暂的安静。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亦文慕带着笑意的侧脸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连那缕不听话的、用小兔子头绳扎着的头发都显得格外柔软。

      林迫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一种强烈的、难以言喻的情感涌上心头,混杂着感激、依赖、和一种更深沉的悸动。他急需一个出口来表达,否则那颗被填塞得满满的心几乎要胀痛。

      音乐,是他唯一的语言。

      他默默地拿出放在枕边的平板电脑和便携小键盘——这是他创作的工具。亦文慕见状,以为他要工作,便体贴地降低了音量,自顾自地玩起手机,不去打扰。

      然而,林迫并没有开始写他的小说或编曲。他的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敲击,脑海里回荡的却是亦文慕清朗的声音、带着小得意的表情、还有那句“别怕,以后有我”。一段旋律悄然在他心中生成,温柔又带着一丝不敢宣之于口的希冀。

      他偷偷瞥了一眼旁边毫无察觉的亦文慕,迅速戴上了耳机,将初生的旋律碎片记录下来。这是一个秘密,是他贫瘠土地上,想要为那束光独自培育的一朵小花。

      ……

      出院的手续是亦文慕帮着办的。一个多月的调养,林迫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不再是那种虚弱的透明,身上也稍微长了一点肉,不再那么形销骨立。

      他回到了自己和妹妹曾经的家,空荡、寂静,充满了回忆的味道。他开始尝试重新生活,整理妹妹的遗物,继续之前中断的网络小说和编曲工作。但最重要的,是打磨那首在病房里萌芽的歌。

      他几乎投入了所有的空闲时间。编曲、修改、录制人声……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斟酌。他想把那份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谢,那份黑暗中被照亮的心动,那份笨拙的依赖,全都融进旋律和歌词里。过程并不顺利,有时一个音符不对,他会焦虑地咬指甲,直到指尖发白;有时一段歌词不满意,他会整夜失眠。但他坚持着,仿佛完成这首歌,是某种重要的仪式。

      一个多月后的一个傍晚,林迫终于觉得可以了。他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着拨通了亦文慕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亦文慕略带疲惫但依旧明朗的声音,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还在局里。

      “你……晚上有空吗?”林迫的声音有些紧张,“我……有东西想给你听。”

      “哦?好啊!”亦文慕爽快地答应,“我刚忙完,正饿着呢,你吃饭没?要不我带点吃的过去找你?”

      “好。”林迫轻轻应道。

      一小时后,亦文慕提着外卖熟门熟路地进了门。他把吃的放在桌上,一边脱外套一边打量林迫:“气色好多了嘛!看来有好好吃饭。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非要当面听?是恐怖小背景音效?我先说好啊,太吓人的我可不听,我胆小。”

      林迫被他逗得微微笑了一下,紧张感缓解了不少。他没有多解释,只是默默连接好设备,将耳机递给亦文慕。

      “戴上吧。”他说,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几乎要盖过一切。

      亦文慕好奇地挑挑眉,接过耳机戴好,还不忘开玩笑:“这么正式?难道是什么惊天动地的……”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音乐开始了。

      轻柔的钢琴前奏如同滴落的阳光,缓缓流淌。然后,林迫清澈又带着一丝沙哑的嗓音加入了进来,唱着他精心写下的歌词。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真挚的感激,是黑暗中的等待,是绝境中的伸手,是那句“别怕”带来的撼动。旋律从最初的温柔倾诉,逐渐变得明亮而充满希望,仿佛光驱散阴霾的过程。

      亦文慕脸上的玩笑神色渐渐消失了。他安静地听着,眼神从好奇变为惊讶,再变为一种难以形容的动容。他听懂了。这不仅仅是一首歌,这是一个灵魂最赤裸的剖白,是所有那些林迫无法说出口的话,化成了最动人的音符。

      歌曲在一段悠扬而充满希望的尾奏中结束。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外卖食物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亦文慕久久没有动作,也没有摘下耳机。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林迫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是不是……太冒昧了?还是做得不够好?

      就在他几乎要被不安淹没时,亦文慕终于缓缓摘下了耳机。他抬起头,眼眶竟然有些微微发红。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林迫,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郑重:

      “林迫……”

      “我……”林迫下意识地想道歉。

      “这是我……”亦文慕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惊叹,“这辈子收到的……最棒、最珍贵的礼物。”

      他站起身,走到林迫面前,非常非常轻地、试探性地伸出手,抱住了他。这是一个克制又温暖的拥抱。

      “谢谢。”亦文慕的声音就在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发丝,“真的……谢谢。”

      林迫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最终小心翼翼地回抱了一下,很轻,很快,像受惊的蝴蝶点过花瓣。但巨大的喜悦和安心感已经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他的光,接收到了他那朵笨拙的小花。

      而那首歌,从此成了亦文慕手机里单曲循环的珍藏,也成了连接两人之间,最独特而温柔的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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