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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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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赛日的风波,像一块巨石投入南明中学沉寂的池塘,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苏祈在医务室昏睡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彻底清醒。胃部的剧痛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脱后的绵软和深重的无力感。校医告诉他,是一个“又高又凶的男同学”送他来的,还留下话,说“竞赛的事他会想办法”。
“竞赛的事……”苏祈的心猛地一沉。他毁了这场重要的考试,不仅对自己,也对学校的荣誉造成了影响。而江烬……他当时那样不管不顾地冲出来,他的考试怎么办?“想办法”?他能想什么办法?一股混合着愧疚、焦虑和莫名担忧的情绪攫住了他。
他挣扎着回到学校,迎接他的是各种复杂难辨的目光。有关心,有好奇,但更多的是窃窃私语和某种心照不宣的猜测。他和江烬的名字再次被紧密地捆绑在一起,这次的故事版本是“考场救美”,虽然过程听起来更像“悍匪劫狱”。
他试图去找江烬,想问清楚考试的情况,也想为连累他而道歉。但江烬却像是故意躲着他,或者说,完全恢复了最初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偶尔在走廊遇见,他的眼神比寒冰更冷,仿佛考场那个失控冲出来、在医务室留下狠话的人只是苏祈的幻觉。
这种刻意的疏离让苏祈心里莫名地发空,甚至比父亲的责骂更让他感到难受。
然而,命运的丝线却仿佛故意纠缠。由于竞赛突发事件的影响,学校高层(或许还有苏明远无形的手在推动)决定加强对“问题学生”和“尖子生”的“双向管理”。一个荒谬的通知下来了:为了“深刻反省”并“确保此类事件不再发生”,苏祈和江烬被同时罚放学后留校劳动一周,负责打扫实验楼顶层的天文台和旧资料室。
这无疑是一种变相的惩罚和隔离,但也是一种无可抗拒的、强制性的共处。
第一天下午,天文台里气氛冰封。两人各自拿着清扫工具,隔着巨大的望远镜设备,一言不发地擦拭、扫地。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只有抹布摩擦玻璃和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苏祈几次想开口,都被江烬那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气场逼退。直到夕阳西下,工作接近尾声。 “那个……”苏祈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在空旷的圆顶空间里显得格外微弱,“竞赛的事……对不起,连累你了。还有……谢谢你。” 江烬擦拭镜筒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丢过来一句:“少自作多情。我不是为了你。” 话虽如此,他耳根却几不可查地红了一下,幸好被落日的余晖掩盖。苏祈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但他心里的某个角落,却因为这句熟悉的、口是心非的话,微微松动了一下。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僵持在缓慢地消融。他们依旧很少说话,但那种令人窒息的敌意和刻意的回避渐渐淡去。共处一室劳作,沉默久了,也会滋生出一种古怪的默契。有时苏祈踮脚够不到高处的灰尘,江烬会默不作声地接过鸡毛掸子;有时江烬搬动沉重的旧资料箱,苏祈会下意识地伸手扶一把。动作自然,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偶尔指尖相触,两人都会像被电到一样迅速弹开,然后陷入一种更深的、弥漫着微妙尴尬的沉默。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在拉扯,躁动不安。
最后一天劳动结束得很晚。他们锁好资料室的门,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寒意刺骨。 “没带伞?”江烬看了一眼只穿着单薄校服的苏祈,皱了下眉。 “……嗯。”苏祈看着雨幕,有些发愁。江烬啧了一声,似乎极其不耐烦,却动作利落地脱下了自己那件略显宽大的旧外套,粗鲁地扔到苏祈头上:“穿上。淋病了更麻烦。” 衣服上还带着少年炽热的体温和淡淡的烟草冷香,瞬间将苏祈包裹。苏祈愣住,抓着那件外套,心跳骤然失序。 “那你……” “我没事。”江烬打断他,已经率先冲进了雨里,背影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却挺拔如松。苏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穿上了那件带着他气息的外套,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从皮肤一路蔓延到心底最深的地方。他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被雨水打湿的寂静校园里。路灯昏黄,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走到分别的路口,江烬停下脚步,背对着他,声音混在雨声里,有些模糊不清:“喂。” 苏祈抬头看他。 “……胃,”江烬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极其不习惯说这种话,“自己注意点。别总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的耐心和勇气,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很快消失在雨夜深处。
苏祈独自站在原地,雨水敲打着头顶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他身上还穿着江烬的外套,鼻尖萦绕着那令人心安的气息。耳边回荡着他那句别别扭扭的关心。冰层……似乎真的不再坚固了。那些被强行压抑的、被警告禁止的、被理智否定的情感,如同冰封河流下的暗流,在经过漫长的积蓄和挣扎后,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脆弱的缝隙,汹涌地冲击着那看似坚固的壁垒。一种清晰而强烈的悸动,破冰而出。苏祈缓缓握紧了手,指尖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一下,沉重而滚烫地跳动着。为他跳动。
(第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