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值得期待 ...
-
傅斯年离开后，谈让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屋子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干净的雪松气息，以及那句“我很幸运”带来的、久久不散的余韵。
他最终还是没有去动那碗汤。不是不领情，而是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来消化这过于汹涌的情绪。
他起身，走到阳台。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有些发烫的脸颊。
楼下花园里灯火零星，对面1204的阳台也亮着灯，隐约能看到元宝晃动的身影。
傅斯年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在想着刚才的对话？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他回到屋里，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冰凉的水流暂时浇熄了心头的躁动，却也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一个事实——他对傅斯年的感觉，已经远远超出了“邻居”或“老同学”的范畴。
那个男人，以一种强势而又不失温柔的姿态，在他严防死守的心墙上，凿开了一个缺口。并且，这个缺口正在不断扩大。
洗完澡，他擦着头发走出来，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有新的微信消息。他拿起来看，是傅斯年发来的。
【F：汤喝了吗？】
【R：还没。】
【F：凉了记得热一下。】
【R：嗯。】
【F：元宝好像好点了，在啃你上次抓的那个绿色小恐龙。】
后面附了一张元宝叼着那只丑萌小恐龙、一脸无辜的照片。
谈让看着照片，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这傻狗。
【R：它喜欢就好。】
【F：它更喜欢你。】
谈让看着这条消息，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没有回复。
傅斯年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的回复，很快又发来一条。
【F：早点休息。】
【R：你也是。】
对话到此结束。
谈让放下手机，看着餐桌上的保温袋，最终还是走过去，打开。
里面是一个白色的陶瓷汤盅，打开盖子，一股浓郁鲜香的鸡汤味道扑面而来。
汤炖得很清澈，里面放着几颗红枣和枸杞，看起来很有食欲。
他盛了一碗，坐在餐桌前慢慢喝着。温度刚好，味道也很好，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里，带来一种奇异的安抚感。
这已经不是傅斯年第一次给他送吃的了。
从最开始的那碗粥，到后来的药油、糕点、巧克力、泡芙，再到现在的汤。
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他需要的时候。
这种无声的、持续的关怀，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一点点瓦解着他的防备。
他不得不承认，他有些贪恋这种感觉。
这种被人细心惦记着、照顾着的感觉。
喝完汤，他把碗洗干净，将汤盅仔细收好。
然后，他走到书柜前，再次拿出了那个印着高中校徽的旧盒子。
这一次，他没有看毕业纪念册，而是翻出了里面一些零散的旧照片。
有班级合影，有篮球赛后的留念，还有一些随手抓拍的生活照。
他在一张篮球赛后的合影前停下。
照片上，他们一群男生穿着脏兮兮的球衣，勾肩搭背，笑得一脸灿烂。
他站在中间，手里抱着篮球，额头上还带着汗珠，眼神明亮，意气风发。
而在照片的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他看到了傅斯年。他穿着干净的校服，安静地站在人群外围，目光似乎正落在他的方向。
因为距离和像素的原因，表情看不太清，但那个角度……
谈让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又翻出其他几张有傅斯年出现的照片，仔细查看。校运会、文艺汇演、甚至是某次课间操的抓拍……只要两人同时出现在画面里，傅斯年的视线，似乎总会有意无意地，落在他所在的方向。
以前他从未留意过这些细节。或者说，即使看到了，也只觉得是巧合。
但现在，结合傅斯年的那句“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这些被忽略的细节，仿佛都成了无声的佐证。
原来，在他懵懂无知、肆意青春的岁月里，真的有一个人，在角落里，默默注视了他那么久。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震惊，有恍然，还有一丝迟来的、细微的悸动和酸涩。
为了那份漫长而沉默的守望。
他将照片放回盒子，盖好。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心里那片因为傅斯年而掀起的惊涛骇浪，似乎渐渐平息下来，化作了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暗流。
他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和傅斯年之间，到底该如何走下去。
拒绝？他似乎已经做不到心如止水。
接受？那意味着要踏入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面对许多未知的挑战和压力。
但是，如果对象是傅斯年的话……
那个专业冷静的医生，那个沉稳可靠的朋友，那个温柔耐心的男人，那个默默喜欢了他很多年的人。
好像……也并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时，谈让自己都愣了一下。
随即，一种奇异的、带着点释然和期待的感觉，悄然取代了之前的烦躁和不安。
他回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开始撰写那份关于P2P的深度报道。
这一次，他感觉思路格外清晰，下笔如有神。
工作到深夜，他保存文档，关掉电脑。
躺在床上，他望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傅斯年的脸，傅斯年的声音，傅斯年的眼神像电影画面一样在脑海中闪过。
这一次，他没有再感到抗拒或慌乱。
反而，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
也许试着接受，也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能被这样一个人，如此长久而认真地喜欢着。
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接下来的几天，谈让依旧享受着难得的假期。他没有再刻意回避傅斯年，但也没有主动靠近。
两人维持着一种微妙而平衡的邻里关系——偶尔在电梯或遛狗时遇到，会自然地聊上几句；傅斯年依旧会时不时地分享元宝的趣事，或者送来一些吃的；谈让则照单全收，态度虽不热络，但也少了之前的疏离。
这种状态，让谈让觉得舒服。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慢慢适应和确认自己的心意。
周四下午，他接到母亲电话，提醒他周五是父亲生日，晚上记得回家吃饭。谈让这才想起，自己差点忘了这茬。他连忙答应，并开始琢磨送什么礼物好。
父亲不喜欢铺张，也没什么特别的嗜好，就是喜欢下下棋，看看书。
谈让想了想，决定去书店挑几本父亲可能感兴趣的传记和历史类书籍，再配一套好点的茶具。
他开车来到市中心最大的书城，在历史传记区仔细挑选着。正专注地看着书脊上的简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谈让？”
谈让回过头，看到傅斯年站在不远处，手里也拿着几本书。他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衬得肤色愈发白皙，气质清隽。
“傅医生？”谈让有些意外，“你也来买书？”
“嗯，过来补充点资料。”傅斯年走近，目光扫过谈让手里拿着的几本历史书，“给家里人买？”
“嗯，我爸明天生日。”谈让扬了扬手里的书，“随便挑几本。”
傅斯年点了点头，状似无意地问道：“叔叔喜欢下棋吗？”
谈让挑眉：“你怎么知道？”
傅斯年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指向旁边一个展架：“那里有一套新出的《围棋古谱集成》，听说收录很全，点评也不错，或许叔叔会喜欢。”
谈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套装帧精美的围棋古谱。他走过去拿起来翻了翻，内容确实很详实。
“谢谢。”他将其加入手中的书堆。
两人又在书店里逛了一会儿。
傅斯年显然对这里很熟悉，不时能给出一些中肯的推荐。
谈让发现，傅斯年的阅读面非常广，远不止医学领域，涉猎广泛，见解独到。
结账的时候，谈让看着那套价格不菲的围棋古谱，犹豫了一下。傅斯年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淡淡道：“就当是……提前送的生日礼物？”
谈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还是将书一起结了账。
走出书店，天色尚早。
“接下来去哪儿？”傅斯年很自然地问道。
谈让看了看时间：“再去挑套茶具。”
“我知道附近有家店，茶具不错，可以去看看。”傅斯年提议。
谈让没有反对。两人并肩朝着傅斯年说的那家店走去。
那是一家隐藏在巷弄深处的老店，门面不大，但里面别有洞天。
各式各样的茶具琳琅满目，从古朴的紫砂到精致的瓷器，应有尽有。
店主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和傅斯年似乎很熟，看到他进来，笑着打了声招呼。
傅斯年帮着谈让挑选了一套素雅大方的白瓷茶具，釉色温润，做工精细，很符合谈让父亲的年纪和气质。
“傅医生很懂行啊。”店主一边包装，一边笑着对谈让说，“他可是我们这儿的常客，眼光毒得很。”
谈让有些意外地看了傅斯年一眼。他没想到傅斯年还有这种雅好。
傅斯年神色如常，接过包装好的茶具，递给谈让。
从店里出来，两人手里都提着东西。
“今天谢谢你。”谈让对傅斯年说。无论是书还是茶具，傅斯年的建议都确实帮了他大忙。
“不客气。”傅斯年看着他，眼神温和，“能帮上忙就好。”
两人走到路口，该分开了。
“那我先回去了。”谈让说。
“好。”傅斯年点了点头，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包装精致的深蓝色丝绒盒子，递给谈让，“这个送给叔叔，祝他生日快乐。”
谈让愣住了。他看着那个明显不是书或茶具的盒子，没有接。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他拒绝。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傅斯年语气平静，“一枚印章石料而已，听说叔叔偶尔也写写毛笔字？应该用得上。”
谈让看着他那双沉静的眼睛，里面是纯粹的善意，没有任何施舍或讨好的意味。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我代我爸谢谢你。”
“不客气。”傅斯年笑了笑，“明天代我向叔叔问好。”
说完，他不再停留，对谈让微微颔首，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谈让站在原地，看着傅斯年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色泽温润、纹理漂亮的青田石印章料，旁边还配有一小盒印泥。
东西确实不算多名贵，但胜在心意和品味。
傅斯年连他父亲偶尔写毛笔字这种细节都知道？
是谈星宇那个大嘴巴说的？还是……
他心里那种复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傅斯年对他，以及他身边人的了解程度，似乎远超出他的想象。
他合上盒子，握在手里，指尖能感受到丝绒布料的柔软触感。
忽然觉得，手里这份给父亲的生日礼物，变得格外沉重，也格外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