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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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份的天有些燥热。正午时分，烈阳直直打下地面，蒸腾的热浪混着尘埃味升起腾腾热气。
第一人民医院的眼科部，时辰叩响了4号病房的门：“爷爷。”
四号病房住着二十三到二十五号床病人。老头子是二十三号床，位置正靠窗边。采光极好，也最是凉快。见到他来了，躺在床上的白发苍苍的老人拧着眉，也不正眼看他，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
又是这样。
时辰本就无心多聊，他从墙角搬了把椅子，在病床旁坐下，掏出手机看岳谦发来的信息。
[岳谦]：卧槽卧槽卧槽，你家十二在追我
[岳谦]：你快救我啊！他一直咬我裤脚，我是不是要死了？
[岳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岳谦]：[视频]
视频抖得简直没法看，时辰只能看见他家十二摇着尾巴，在摄像头跟前不停晃悠，随后屏幕黑了，后面半分钟都是岳谦惊恐的惨叫。
......
惨烈，真是惨烈。
要不是小姨姨夫周末也要上班，吴洋一个小屁孩照看不了十二，他才不会把十二托付给岳谦这个怕狗人士。
虽然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拒绝他家可爱的十二。
“哎，老时，”二十五床病人很是健谈，他冲时辰这边喊道，“那是你孙子啊，长得可帅嘞。”
时辰礼貌地回了个微笑，床上的人发言了，没好气道：“长得帅有什么用，在学校里肯定顾着谈恋爱去了。”
“喂，我没有。”时辰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他母胎单身十七年，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不知道为什么在父亲那边就被传成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
虽然确实不学无术，但是后半句显然错了吧。
“哼。”老人依旧甩过头，连个眼神都没分给时辰。
“......你说啥是啥吧。”
爷爷这个手术并不复杂，现在只需要配合检查，等待手术就行。不过为了应付时不时的体检抽血，病人还是不能随意出入病房。
时辰看了眼时间，起身：“我去给你买饭。”
“……”老头子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二十五号床的病人还在称赞时辰：“啧啧，有这么个孙子真是好。真有福气。”
时辰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下，便离开了。
刚出医院大门，一股热浪便如潮水般喷洒而来，差点没把人热晕。时辰感觉自己快要融化了，冒着中暑的危险，他跑去医院门口一家餐厅打了几份清淡的饭菜。
今天天气预报显示三十七度，但时辰觉得这空气比他手上刚打出来的热乎的饭还要烫人。
他快步赶向医院。眼看着住院部直升梯门即将关闭，立刻冲上去挡了电梯门。
电梯门缓缓打开，当抬眼看清电梯里面的人时，他有些惊诧。
“徐有川？”时辰看向眼前那个比他稍矮一截的男生，直率地问道，“你来住院？”
男生乐了，语气诙谐：“你觉得呢？”
时辰跟徐有川是在高一的篮球课上认识的。当时两班一起上课，自由活动打篮球赛时，二人刚好被分为一组。
他们配合默契，时辰对他印象也不错，经常相约打篮球。然而在时辰发现他和那个天天扣他分的模范生谢览相交甚好后，慢慢减少了与他相约篮球场的频率。
不是他刻意疏远人家，而是怕徐有川身边那个瘟神见了自己又开始扣分。
甚至谢览只是站在场外围观，他都感觉自己的一个失误要被扣分。
“我去眼科，你呢？”时辰回神，转移开话题。
徐有川：“呼吸内科。我来给我奶奶送点吃的。”
时辰点头，眼见三楼眼科的电梯门缓缓打开，他冲徐有川挥挥手：“那我先走了，回头见。”
“哎，等会，”徐有川喊住他，“你还没吃饭吧，等会一起吃饭呗！”
时辰确实没吃饭，他应了声“行”，随后电梯门慢慢合上，他的身影彻底在徐有川眼前消失。
“兄弟，”徐有川举起手机，对电话那头说，“你欠我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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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到达徐有川所说的那个餐厅时，徐有川已经订好位子开始翻菜单了。
这餐厅离医院有点距离，但胜在人少环境好，空调也舒服，让时辰觉得冒着高温来赴约这件事其实也值了。
他一眼看到了徐有川，走近看却发现他对面坐了个人。
“哎，时辰，这里。”徐有川放下菜单，冲他挥手。时辰回过神：“来了。”
“你还叫了人啊，我以为......谢览？”
时辰落座，看清对面人的脸时惊诧了一刻。
谢览怎么在这？
空气有点僵。
徐有川见这气氛要变天，忙笑着打圆场：“哎，我刚从医院出来就碰到谢览了，你说这巧不巧，想着干脆一起吃顿饭。”见时辰眼神里还带着狐疑，他又补充：“今天我请客，顺便听听你们那天跟王由由的事儿，年级可传开了。”
谢览始终未发一言，只是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着。
时辰看他气色不错，好像也没生什么病，于是注意力也从谢览身上撤开。三言两语讲述了王由由的事，从挑衅他们班到被迫道歉流泪，讲完心情都舒畅了不少：“其实这事谢览也有功劳，虽然不多。”
“哈哈哈哈哈哈哈，”徐有川笑得捂着肚子，使劲拍谢览的肩，“你们班怎么这么有意思，干脆我转班算了。”
谢览嗤笑，抬手拂开那搭在肩上的手：“你可以试试。”
谈笑间，菜上齐了。时辰放眼一看，愣住了。
他刚才光顾着跟徐有川搭话，根本没点菜，可桌上的菜却格外合他胃口。没有重口，甚至还上了两道甜品，松软的蓝莓布丁跟冰粉躺在他的碗里，冒着丝丝冷气。
有什么东西比甜品更美味吗？
没有。
时辰爱上了这家餐厅。
“对了。”徐有川夹了块糖醋排骨，他一边嚼一边问，“听说王由由招惹你，是因为一个女生？”
到底是没那么厚脸皮，时辰没好意思说出“因为我魅力太大所以那个女生暗恋我”这种话，听起来怪自恋的。他“嗯”了一声，低头专心品尝自己的甜点。
一直没出声的谢览冷不丁冒出一句：“那个女生喜欢他。”
闻言徐有川眼神有几分不对劲，好整以暇地看着时辰：“真的假的？”
“不知道。”时辰没心思说这些，没好气道，“你们俩还吃不吃饭了。”
“哎，你别急嘛。”徐有川突然笑了，他清了清嗓子，“其实我们谢哥也有过跟你一样的经历。”
时辰虽然无意听取别人的八卦，但既然是谢览的，不听白不听：“你说。”
“我跟谢览上的一所初中。初三时有个女生喜欢他，还闹得全年级沸沸扬扬的。”徐有川眼看谢览没有制止他的意思，便继续说，“没想到，当时年级里面有个混混在追那个女生。追也追不到，还被人家嫌弃，一怒之下，找了四个人把谢览堵了。”
时辰尝了口芒果布丁：“然后呢？班长大人是怎么斗智斗勇的？”
好吃。
“谁跟你斗智斗勇，当然是把人全打趴下。”
“？？？”
时辰差点没被呛到。
“你是说，他一个人打了四个，还是在校外？”他不可置信地指着谢览。谢览平日里那个一本正经的样子他看着就烦，本以为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书呆子，没想到这么彪悍。
真是深藏不露。
果然话不能说太早，如果真的能一打四的话，时辰不知道自己对上谢览有几分胜算。
“哎，我在旁边见证了全程。”徐有川说。谢览放下筷子，看向时辰，眼神里带着几分笑意：“布丁好吃吗？”
时辰：“......”怎么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饭吃到一半时，时辰的手机铃声响了。他起身：“我去接个电话。”
眼见着时辰出了餐厅大门，徐有川才敢靠近谢览，鬼鬼祟祟地说：“我听说时辰也能一打四，你俩打起来，谁更有胜算？”
对方用看弱智的眼神看着他，他立马噤了声。不过一会又凑了过来：“哎，我问你哦，你当时为什么阻止他打架？”
“不仅阻止他打架，还跟人家约篮球赛决胜负，你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了？”徐有川喃喃，“这还是我认识的谢览吗。”
谢览没理他，他垂下眼眸，看着对面时辰碗里那没吃完的布丁，沉默了片刻。
不一会儿，徐有川听到身旁的人哼笑一声，淡淡开口。
“不想让他受伤，但也不想让他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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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一出餐厅，仍是那熟悉的滚烫的风，卷席了他整个身体，又热又闷。
不过比起热气，来电人的名字更能激起他的火气。
“喂。”时辰接了电话，他将手机夹在头与肩膀之间，手伸进裤兜取了支香烟，用打火机不紧不慢地点燃烟的末梢，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
“时辰，你大姑刚刚说可以抽出时间去医院了。今天上午辛苦你，如果没事的话等会就回去吧。”
时辰深吸了口烟，又狠狠地吐出去，烟雾融进了太阳打在地面反射的光里，无影无踪。
他有随身带烟的习惯，香烟刚好能为眼下这种让他烦闷不已的场景提供帮助。
“你什么意思。”他对所有人都可以好声好气地讲话，除了电话那头所谓的“父亲”。哪怕是面对十个王由由，他也没有这么烦躁。
委屈、烦闷、愤怒、失望......一系列情绪涌上心头，他不觉得自己可以保持冷静。
小时候的他以为那是伤心与委屈，长大后才明白，那是厌恨与失望。
“我是你养的狗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时辰感到指尖的温度在不断上升，烫着他的理智弦，“老爷子生病要做手术，没一个人愿意出力。叫我这么个外人来照顾，你觉得合适吗？”
他说这些话纯粹是为了气他爸。毕竟再怎么说他也不是个旁观者，念在血脉，他必须照顾家里的晚辈，即使不受待见。
男人显然也恼了，电话那头传来愤怒的吼声：“时辰，你怎么跟你爸说话的！你小姨就教了你这些？”
“小姨”二字如同一柄庞大的重锤，直直敲打在时辰的心尖上。
“首先，你没资格说我小姨。”时辰咬着烟蒂，脸部上的肌肉都在隐隐用力，“其次，你不是我爸。我爸没这么不要脸。”
说罢，他没顾那头传来的叫骂，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操......”
好一会儿后，他如释重负地蹲下，将烟头按灭在水泥地上。
每当他以为自己能逃离那个家的束缚时，总会有人给他当头一棒。
不是他爷爷，就是他那没用的父亲。
他狠狠地喘了几口气，确定自己现在的状态可以见人后站了起来。谁知他一转身，就对上了谢览的目光。
谢览就直直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他看向时辰，对方似乎并没有要迁怒他的意思。反而像平常一样，甚至比平常还要懒散地靠在一处墙角。
“学校禁止抽烟，我知道，班长。”时辰皮笑肉不笑地说，谢览听出了他想转移话题的意思，“但现在是校外，对吧，帅哥。”
正午的烈阳仍然照耀在他们身上。此时柏油马路上汽笛轰鸣，街上人群繁忙聒噪。在这吵闹的天地间，唯有这一处是静谧的。半晌，谢览先开口：“抱歉，不是故意偷听的。”
“还有烟吗？”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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