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一抹白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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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船无声地滑入一片界限模糊的水域。前方的海水变得沉滞、晦暗，如同融入了浓墨。
空气中咸湿的海风被一种阴冷、沉寂、能冻结灵魂的寒意取代。夜空星月遥远而冰冷，投下苍白无温的光。远方，一片广袤无垠、色调灰暗的陆地轮廓显现——九幽边缘。
容丞立于船头，周身清光微漾，隔绝阴气。明世因、苏婉及刚刚禀报完的齐子轩、林昊来到甲板，皆感寒意刺骨，灵魂压抑。
明世因下意识靠近容丞。
齐子轩收敛嬉笑，神色凝重。苏婉脸色煞白，紧抓林昊衣袖。林昊一边安抚，一边警惕扫视。
船靠岸。
脚下是灰黑冰冷、坚硬无比的土地。荒芜灰色的原野延伸至视线尽头，远处山峦阴影毫无生机。
空气中漂浮着极淡的、无意识的亡魂呜咽。偶有半透明亡魂茫然飘荡，亦有面色惨白、黑衣皂隶、手持锁链哭丧棒的无常穿梭其间，对生者船只漠不关心，只司引导之职。
“跟紧，勿看勿言。”
容丞踏上九幽土地，脚步无声。
众人默然跟上。明世因好奇偷瞄亡魂无常，被齐子轩肘击警告。
深入九幽，出现扭曲怪异的灰败树木，鬼爪般枝条伸向天空。
阴影中有怨气执念凝聚的低阶魔物蠕动，却畏惧容丞清光，不敢近前。
远处，一条宽阔无比、河水暗黄、湍急却死寂的巨河横亘——“忘川”。古老石桥头，亡魂队伍蜿蜒无际。桥头亭子内，一素净长裙、面容模糊的八重子机械分发“命格”。
河对岸极远处，巨大旋转的井状漩涡，轮回井散发玄奥气息，由八重川守护。幽帝则深居冥府深处，不至现世。
容丞未往轮回井去，引众人拐入一条更偏僻、阴气更重小径。所需药材生长于极阴险恶之地。
小径蜿蜒，深入怪石嶙峋、煞气冲天山谷。阴风如刀，刮魂蚀骨。
行进间，明世因目光漫无目的扫过灰暗荒凉的景色，只觉得这里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然而，就在他视线掠过一片扭曲石林时，猛地顿住！
他看到了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一个穿着与周围死寂灰暗格格不入的，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正蹲在一块狰狞的怪石后面，背对着他们，似乎正极轻极轻地、对着石缝里一小簇几乎枯萎的、散发着微薄阴气的幽暗苔藓吹气，手里还捏着半块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不含灵气的普通干粮，试图喂给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小动物”。
那侧影，那身与九幽地狱般环境形成荒谬对比的、干净得过分的白衣，那带着点傻气的、专注温柔的姿态……
明世因瞳孔骤缩，失声脱口而出：
“谢灵宇？！！”
声音不高，却在这死寂山谷中显得格外清晰。
那白衣身影猛地一僵，受惊般回过头来。
眉眼清润，气质温软，不是谢灵宇又是谁？！
他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收起的、对着苔藓时的柔和表情，在看到明世因以及他身后那一群明显不好惹的人时，瞬间转化为全然的惊慌和手足无措，像是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孩子，手里的干粮都掉在了地上。
“明、明兄？！”
谢灵宇的声音都变了调，猛地站起身，“你们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起来吓坏了，眼神躲闪，完全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熟人，尤其是……明世因。
明世因也惊呆了，大脑一时没转过来。
谢灵宇？那个在旭日里因为太过善良老是吃亏、需要他时不时帮着出头、甚至偶尔会偷偷分享一块糖的谢灵宇？他怎么会出现在九幽这种鬼地方？！还这副打扮？！
他和谢灵宇关系确实不错，以前在旭日谢灵宇帮明世因处理过文书麻烦，明世因帮谢灵宇教训过欺负他的恶徒。
齐子轩吹了声口哨，看好戏似的挑眉：“哟？明师兄，这地儿还能碰上老相好？”
林昊眼中闪过一抹极快的疑惑与审视。
苏婉则是单纯的好奇和惊讶。
容丞的目光也落在了谢灵宇身上，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穿一切，让谢灵宇更加无所适从，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明世因猛地回过神，也顾不上容丞就在旁边，几步冲过去，压低声音又急又气：“你疯了吗？！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来的？！不要命了？！”
谢灵宇被他连珠炮似的发问逼得后退一步，眼圈都有些红了，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听说九幽有种‘小灵苔’……对、对安抚受惊的小东西有奇效……就、就想来找找看……”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显然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荒谬至极且危险万分。
明世因简直要被他气死：“你他妈为了点破苔藍独闯九幽？！你脑子被门夹了？！”
他习惯性地就想像以前在旭日时那样敲他脑袋，手抬到一半，才猛地想起容丞还在身后看着，动作顿时僵住，尴尬地收了回来。
谢灵宇低下头，手指无措地绞着衣角，那身白衣在九幽灰暗的背景下的确扎眼得可笑又可怜。
容丞的视线在谢灵宇那身与周围环境极端违和的白衣、以及他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眸光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暗弩的人？
出现在此地……
是巧合，还是……
他并未立刻深究，只是淡淡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僵局：
“此地非久留之地。”
他的目光扫过明世因和谢灵宇：“既相识，便一同行动。”
语气不容置疑。
谢灵宇抬头，看向容丞，眼中满是惊惧和不知所措，又求助似的看向明世因。
明世因一个头两个大，心里把谢灵宇这个不知轻重的笨蛋骂了千百遍，却又不能真的不管他，只得硬着头皮对容丞道：“师、师尊，他是我以前……一个朋友，脑子有点……那个，绝对没有恶意！就是……就是有点缺心眼！”
容丞未置可否，已然转身，继续向山谷深处行去。
明世因狠狠瞪了谢灵宇一眼，用口型道：‘跟上！回头再跟你算账！’
谢灵宇白着脸，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掉落的干粮，低着头，忐忑不安地跟在了明世因身后，加入了这支本就成分复杂的队伍。
齐子轩看着这新加入的、看起来纯良无比的白衣小子，又看看脸色铁青的明世因，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这趟九幽之行，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一抹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