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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我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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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落脚的客栈,日头已偏西。经历了温氏宅邸的惊险,众人都有些沉默。
谢灵宇还在为那些被困的魂魄忧心,顾屿守在他身边,虽依旧冷面,却不再像之前那般隔着无形的屏障。
齐子轩则溜到一边,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壶酒,自斟自饮,眼神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另外两对之间那微妙的气氛。
明世因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似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椅子扶手。
容丞坐在他对面,指尖夹着一枚温润的黑色棋子,并未看向棋盘,目光落在虚处,似乎在沉思。
溯魂浆果的药力如同最细腻的春雨,无声地滋润着明世因曾经破碎的神魂。
那些被强行割裂的感受、被压抑的认知、被遗忘的悸动,正一点点重新连接、融合。
窗外的喧嚣,屋内的寂静,对面那人清冷的气息……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知里。
他忽然转过头,不再看窗外,目光直直地投向容丞。
那目光太过直接,太过专注,带着一种破土而出的、不容忽视的滚烫,瞬间打破了房间内微妙的平衡。
连一旁喝酒的齐子轩都停下了动作,好奇地看了过来。
谢灵宇也察觉到了什么,略显担忧地望向明世因。
容丞执棋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眸,迎上明世因的视线。
四目相对。
明世因看着他,看着那双深不见底、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
那些融合的记忆与情感在胸腔里冲撞,寻找着出口。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打破了沉默:
“之前我说心悦你,”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仿佛要凿进对方的心里,
“不是假话。”
不是那个分裂出的、绝望的第二人格的呓语。也不是他玩世不恭的戏言。
而是此刻,明世因,清晰、坚定、甚至带着点孤注一掷的坦白。
空气瞬间凝固。
齐子轩手里的酒壶差点掉在地上。
谢灵宇惊得掩住了嘴。连顾屿都微微侧目,冰冷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容丞握着棋子的手指倏然收紧。
那枚温润的黑棋在他指尖发出极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咯吱声。
他看着明世因,看着那双眼睛里不再掩饰的、汹涌而出的情感,那里面有依赖,有倾慕,有不安,还有一丝……连主人都未必完全理解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熟稔与悸动。
那是溯魂蕨也无法彻底抹去的、深植于本能的东西。
房间里静得能听到烛火摇曳的声音。
容丞没有立刻回答。
他那总是冰封般的面容上,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正在碎裂、重组。
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倒映着跳动的烛光,也倒映着明世因那张紧张又执拗的脸。
过了许久,久到明世因几乎要以为时间停滞了。
容丞才极缓地、极沉地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哑几分:
“我知道。”
三个字,重若千钧。
不是接受,不是回应,甚至不是拒绝。
只是一句简单的……我知道。
我知道你的心意。
我知道那不是假话。
我知道这一切。
明世因的心脏像是被这三个字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酸麻。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容丞却已移开目光,将手中那枚被捏得温热的棋子,轻轻放回棋罐。
“邪阵虽破,幕后之人仍未现身。”
他站起身,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平稳,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对话从未发生,“早些歇息,明日还需探查。”
他转身,走向里间,衣袍拂过门槛,消失在视线中。
留下明世因一个人站在原地,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又仿佛被注入了无尽的勇气。
里间的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间所有的视线与声响。
容丞并未走向床榻,只是静立于窗边。
窗外市井的喧嚣隐约传来,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无法侵入他周身方寸之地。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枚黑棋冰冷的触感,以及……方才被骤然收紧时,玉石硌在指腹上的细微痛觉。
【之前我说心悦你,不是假话。】
那声音,清晰、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颤抖,依旧在他识海中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层层叠叠、无法忽视的涟漪。
他知道。
他自然知道。
从那双眼睛里第一次迸发出超出师徒界限的、灼热到令人心惊的光芒时,他便知道。
从那个分裂出的、绝望的灵魂泣血般质问“可曾爱过”时,他便知道。
从溯魂浆果的药力开始悄然弥合裂痕、却无法彻底抹去那源自本能的悸动时,他便更加确定。
这不是病症的呓语,不是失忆的错觉。
是明世因。是那个被他从泥淖中带回、被他亲手雕琢的,最真实、最不容错辨的心意。
冰原之下,那道白日里被那句“不想他也像我一样”所凿开的裂痕,此刻似乎又被注入了滚烫的熔岩,发出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
理智冰冷地陈列着一切:师徒名分,修行大道,前尘纠葛,以及那未曾宣之于口、却沉重如山的责任。
回应,是错。不回应,亦是错。
所以他只能说。
【我知道。】
他知道这份心意的重量,知道其下的挣扎与纯粹。
给予虚假的希望,是更深的残忍。彻底碾碎,亦非他所愿。
更何况……那神魂深处尚未完全弥合的伤,又岂能再承受更多波澜?
指尖无意识地抬起,极轻地拂过自己的唇角。
那里,昨夜似乎还残留着一抹冰凉颤抖的触感,伴随着绝望的乞求。
【装一装样子也好……】
容丞闭上眼。
冰原在识海中无声蔓延,试图将那裂痕与熔岩再次冻结、封存。
然而,某些东西,一旦破开,便再难恢复原状。
归一期近。
而在此之前,他需护他周全,助他了却此间因果。
然后……
然后该如何?
容丞睁开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些许连他自己都无法给出答案的、极淡的茫然。
棋局仍在,只是执子之手,已重逾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