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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老婆有情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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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半，李廷从公司开车出发，提前下班。他成功避开了市区晚高峰，用时五分钟回到二环路上的家，一座园林风格的优雅别墅。家里面积很大，不幸的是今天电梯检修，他只能在停车后原路返回，沿着地库爬坡，绕过曲曲折折的花园小径、喷泉、游廊……最后抵达客厅门口的时候，他在心里算了算时间，还不如在公司看完文件，步行回家。
没错，李廷是有钱人，想低调也不能的那种霸总。
“芸姨，”霸总抱着一束玫瑰花进门，穿着鞋踩上地板。因为先看见保姆阿姨，又有点不好意思地退回去。“您下班吧，今天我做晚饭。”
“今天吃饺子。”芸姨帮李廷拿鞋，伸手掸掉他裤脚沾染的灰土，絮絮叨叨地嘱咐，“肉馅都调好了，放在生鲜冰箱里，等采老师回来再拿出来，天热容易坏。”
李廷向遥远的书房瞥了一眼，面带狐疑。“采老师不在家？还没下班吗？”
“回来啦。不过又出去了，说是去超市买东西，得要个一时三刻的。”
李廷洗过手，坐在落地窗前看风景，心情略微失落。他买花、早早回家就是为了见老婆，但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妻宝男，硬是忍到芸姨走出大门才掏出手机。
第一通电话，“夫人”没接。
李廷走上楼，到衣帽间换衣服。门口一件打眼的水蓝色薄外套搁在台柜上，分明是早晨采老师穿上的那件。窗外很应景地落雨了，李廷打开手机，看到天气预报足足降了三度，马上又给“夫人”去了通电话。
“喂，宝贝。”接电话的人在公共场所，刻意压低的嗓音显得沙哑迷人。“怎么了？”
“你在哪儿？我去接你吧。外面下雨了，我猜你没开车。”
电话那头，采老师愣了两秒，无奈地笑了一声。他对丈夫的粘人行径习以为常，没有表示反对。“好，你来摩尔商城吧，二环东面的那家。我刚到，还有很多东西要挑，你半个小时以后再出发。”
李廷随口答应，当即拿起外套下楼。等是不可能等的，提前下班的日子分秒必争，他要抓紧时间和老婆大人待在一起。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夫人”在十五分钟后又发来一条短信——“早到的话在一楼面包店等我，别乱跑。”
李廷不太开心，因为他已经半只脚迈进商场大门，正期待着和爱人一起牵手逛街、一点点填满购物车的日常浪漫，可是老婆却不解风情，把他当成那些在寄存处打游戏的无用丈夫。
商城一楼是生鲜超市，家里的食物采购由阿姨负责，于是李廷径直坐电梯上二楼，到数码家电区碰碰运气。
他没换衣服鞋子，一身标准的西装三件套，脚蹬簇新的手工皮鞋，刚踏进店门就吸引了一名员工注意。店员挂着标准营业微笑迎上来，热情地问道：“先生，挑手机还是笔电？笔电有新款高端墨水屏，很适合您这种商务人士哦。”
想到采老师做科研的工作性质，李廷对新商品很是动心，但是他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心头一紧。
会有这么巧吗？在八层楼的大型商超里闲逛，一眼瞥见自己要找的人。
李廷绕过柜台探身去看，没注意到另一侧有个更加低矮的玻璃柜台，而他的外套下摆正从上面扫过，带倒了一只样品机。
乒砰两声脆响，手机摔在地上，屏幕裂开蛛网纹样。
周围有人看过来，始作俑者和店员面面相觑。虽说是样品，到底也是小一万的新款，店员一脸纠结；李廷倒是不在意金额，当即掏出一张黑卡递过去。
“抱歉。我按原价赔偿，东西就不要了。”
店员连连摆手，面上赔笑。“换个屏的事，没关系的。咱们是正规旗舰店，怎么能敲诈顾客？这边宣传册您拿一份吧，如果有数码产品方面的需要，欢迎以后……”
李廷实在懒得纠缠，决定付款买下最开始看中的笔电。他主要是急着寻找爱人的身影，撂下信用卡和一张个人名片就走出店门，站在过道上来回眺望。
熟悉的身影居然还在。
那人腰细腿长，姿态挺拔，穿一身淡色休闲装，戴着一副斯文的金丝边眼镜，在人群之中很好辨认。大庭广众之下，李廷不敢喊“老婆”或者“夫人”，规规矩矩叫了那人的名字：
“——采垠！”
采垠没有听到。十米开外，他正和一个年轻女士讲话，二人谈笑着走向电梯间，刚好赶上上行的一趟。
电梯门关上，李廷紧走两步站到门外，看数字从2攀升到7，中途没有停止。旁边的商场地图上，七层显示的是休闲娱乐区。
李廷有点困惑，直觉告诉他不该再追了，应该给合法伴侣一点自由的个人空间，而更深层次的第六感却不许他停下来，叫他赶紧踏进下一趟电梯。
采垠和女生走得慢，李廷赶到七楼的时候，他们正在一家水疗养生会馆门口聊天。
“房间私密性很好的……”
“……哈哈，那咱们赶紧吧，我老公可能快到了。”
李廷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看着女孩拍拍采垠的肩膀，两人轻车熟路地走进会馆深处，而他背身站在店门口暗红色的灯光之下，像个计时员一样掐着表杵着，度秒如年。
二十二分钟之后，采垠的声音由远及近，李廷转身走开。他走扶梯下到一楼，没有直接去面包店，而是去露天广场的屋檐下坐了一会儿。
旁边有人抽烟，他也想来一支，可惜他不会。他摸出手机搜索方才的水疗店名字，在各个平台看评价，全是正经评论。闭上眼，李廷又回想那二十二分钟，笃定那点时间不够穿衣脱衣，心落回肚里。
“来一支？”
旁边抽烟的哥们打开烟盒，递火。他看李廷焦虑地抖腿，以为他们同病相怜，便宽慰道：“女人嘛，进了商场就忘了回家，正常。你这才来就着急，我都在这等俩钟头了。”
李廷点上烟，试探性抽一口，味道意外地柔和。他看看男人身前的烟灰，又看到他身边的大包小包，好奇地问道：“买什么东西需要两个小时？”
“嗐，瞎逛呗，吃吃喝喝，再做个spa。她本来是要买手机的，在我的说服之下改成做美容了。其实做美容也便宜不到哪儿去，不过我想明白了，出门就是花钱，婆娘高兴了就得。与其叫她去什么街边理发店充卡，还不如上这儿做spa呢。”
李廷拿烟的手顿住，“做spa更好，为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啊？哈哈，理发师都是男人嘛，做美容的基本是小姑娘……”
乌云密布，小雨淅淅沥沥地下，天色早已黑透了。李廷的心情也糟透了，竟然没看见“夫人”发来的消息，直到一个电话打进来。
“喂，宝贝，到了吗？”采垠的声音黏黏糊糊，“我在面包店，没看到你呀。”
旁边的男人身形一僵，明显是听到了电话声。李廷掐灭烟头，向他抬手示意，匆匆走回商场。
“竟然没有提前到？”
采垠左手一只奶油泡芙，右手一只满满的购物车，单手推着车子走向李廷。在李廷开口之前，采垠先把泡芙填进他嘴里，邀功似的问道：“芒果馅的，好吃吧？”
李廷盯着老婆，眼睛一眨不眨，三两口咽下嘴里的食物。“好吃。”他习惯性伸手索要拥抱，采垠没有拒绝，主动走近，结结实实地抱住了他。
只是采垠很快又退开，皱着眉给了他一拳。“臭小子，你学会抽烟了？”
因为经常和抽烟的人开会聚餐，从前李廷有被误会过，他完全可以再用相同的借口替自己开脱，但是一想到撒谎二字他就感到反胃，最终还是老老实实承认。
“对不起。就一根，以后不会了。”
采垠被诚实的眼睛盯着，一点点怒意烟消云散。“别上瘾，偶尔抽一支也没什么……咱们走吧。”
他转身要走，被李廷拉住胳膊。李廷接管购物车，把车头转向电梯间的方向。“刚才在二楼，买了台笔记本电脑，一起带回去吧。”
“哦。”采垠跟在李廷身后，隔着点距离走了一会儿，然后伸出左手，自然地搭上李廷的胳膊。“……给我买的吗？”
“嗯。”
自作主张乱消费，搁在平常，李廷一定是要挨教训的。但是既然有一次道歉在先，采老师也没好意思再开口训斥，沉默着走进电梯轿厢。
气氛莫名僵滞，安静的空间里，采垠拉拉李廷的衣袖，小声示好。“谢谢宝贝。”
李廷愣了一下，笑出声来，反手拉住采垠的手，十指相扣。“这个不算七夕节礼物，只是刚才经过数码店，被人推销的。正好你去看一眼，要是不喜欢就退掉……”
他们有说有笑走进店里，眼尖的销售员马上认出李廷。店员把产品性能和售后又详细地介绍了一遍，得到了采垠的认可。谈话过程里，李廷听见柜台边有争执声，一抬头竟看见抽烟大哥。
男人拎着购物袋，低头站在一个女人身后。那女人很明显是他了不得的“婆娘”，正在和店员据理力争，要买一只样品机。
“壳子脏了，屏也碎了，反正都没人要，你就把这个便宜点卖我好啦！两千，两千行不行？”
“女士，这……”
抽烟大哥低头耷脑，努力降低存在感，回头的时候看见李廷，缩紧的肩膀又变窄了一些。
采垠决定带走新电脑，李廷便叫住店员，抬手指向柜台询问道：“那个手机能卖吗？”
店员刚斩获一笔大单，心情舒畅，因为了解碎屏手机的来龙去脉，他心领神会道：“能卖，但我们一般都走二手渠道。算上折损的话也卖不了多少钱，如果您想要可以直接带走，就当赠品了。等维修师傅上班——”
“不用了。”李廷打断道，“你送给他们吧。”
店员领命而去，采垠看着远处的小夫妻若有所思。“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
柜台灯光下，双手掐腰的小媳妇相貌平平，但因为刚做完spa面色莹润，整张脸透着一股科技质感。李廷看看她，又看看身边天生丽质的自家老婆，心情复杂。
“就是瞧着眼熟。”李廷伸手，拂去采垠额头的一根碎发，指尖在眼角处流连。“采垠，你见过他们吗？”
采老师今年三十五岁了，眼角生有一点细纹，只有在大笑的时候才看得出来。他比同龄人显得年轻，肤质也好，只是再漂亮的脸蛋也免不了要长皱纹，经历岁月的侵蚀。
“没啊。”采垠躲开李廷的手，狐疑道，“你以为他们是我同事才送人情的吗……”
李廷和采垠提着电脑向外走，正撞上那对提着手机的小夫妻。烟民兄弟转身和老婆聊了两句，走过来道谢。
“谢谢啊，”男人憨厚地笑，把手里的一只养生礼盒送给李廷。“有缘相遇，聊表心意。”
礼盒包装精致，印着养生会馆的logo。采垠一眼认出来，连声说太贵，但没能抵得过男人的热情，最后还是收下了。
在地库找车的路上，李廷已经说服自己放下疑惑。生活很复杂，没必要事事都刨根究底，何况采垠的表情坦坦荡荡，一上车就送给他一个香吻，比平常出差小别重逢还要热烈。
他们唇舌纠缠，车里开着空调，凉风扑在升温的脸上。李廷摸到一截微凉的胳膊，随手拨开出风口叶片，又去够放在后排的采垠的外套。
手伸到一半，他停了下来。
采垠不许他分心，他转过头来继续接吻，但余光总被后排吸引。后排的衣服是水蓝色的，采垠腿上的裤子是冰蓝色的，二者款式相同，却不是同一套。李廷痛恨自己的敏锐，如果他没有管理一家大型生命科学公司就好了，如果他没有天天面对办公室里摆着的几十种药品产品包装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对五彩斑斓的蓝色和白色如此熟悉，一眼断定老婆出门后换了条裤子。
接吻过程中，李廷用手覆上采垠的大腿，指腹贴着布料搓了搓，颗粒感清晰，裤子明显是簇新的。
“别闹。”采垠会错了意，一巴掌拍掉李廷的手。“先回家。”
李廷深吸一口气，专心开车。信念又一次开始动摇，他的思绪开始飘忽，包饺子的时候浪费了好几张面皮，还完全忘记自己搁在客厅角落的玫瑰花。
采垠吃过晚饭便上楼洗澡去了，在卧室里摆弄新电脑，备份数据，临睡前才想起下楼找水喝。李廷在器材室健身，被轰隆一声撞开门的时候有点愣怔，手里的壶铃滑脱，差点砸到脚趾。
“买了花也不说！”采垠抱着一大捧玫瑰兴师问罪，“都快蔫啦，得赶紧插瓶！”
买花是李廷的责任，剪枝插瓶当然也是他的。采垠只负责欣赏的部分，以及在李廷打理鲜花的过程中提出指导意见。
“断的那枝不要，喷点水……放卧室吧，卧室光线好……”
李廷端着玻璃花瓶上楼，按照老婆大人的指示摆放在窗台上。他看到梳妆桌上搁着新电脑，亮起的界面是一篇黑白文献，有几条红色划线，像是采老师留下的批注。研究院的课题项目正在验收阶段，采老师最近很忙，李廷决定下楼，继续安静撸铁。
采垠堵在卧室门口，坏笑着掐了李廷一把。“练什么器械呀，不如练我吧。”
“……”
采老师摘了眼镜，穿着一件深色浴袍，姿态懒散地倚在门边。断枝的玫瑰花神奇般出现在他手上，被他叼进嘴里，花苞微微下垂，几滴水珠滚落前襟，打湿，晕开，愈发清晰地勾勒出锁骨形状。李廷看得口渴，拿出举铁的力气捞人，几乎将采垠凌空抛到床上。
玫瑰花落了两瓣，采垠被摔得一愣怔，却仍是很热情。他勾住李廷的脖子，像个孩子一样傻笑，那种黏黏糊糊的语气又无师自通地冒出来，比小男生还缠人。“谢谢宝贝，七夕节快乐~”
李廷相信自己是被爱的。夫妻之间要表达爱意，床下的一万句情话不如床上诚实的表现。采老师清纯妖冶，总能让他尽兴，凌晨起夜的时候他照照镜子，感觉自己神清气爽，甚至比上大学熬夜备考的时候更年轻。
我才二十八岁，李廷心想，我太棒了，老婆不可能移情别恋。
但是他又看见那件薄外套。水蓝色外套躺在脏衣篓里面，和底下的冰蓝色休闲裤形成鲜明对比。李廷越看越觉得扎眼，索性拿起那件衣服走进更衣间，去寻找它的另一半。
没有。
翻遍衣橱衣柜，李廷没能找到同款。他说不清楚自己在坚持什么，采老师衣服众多，明明其他的外套也有单件的，很可能就是他早晨看走了眼，把这一身不同色的蓝衣服当成同款，然后非要冤枉老婆在外面换了裤子。
回到浴室，李廷纠结地抓了一会儿头发，把外套扔回篮子。衣服堆得很乱，主要是他自己的，想到有强迫症的芸姨，李廷又走回去整理。
这时候，如电影慢镜头中的落叶特写一般，两张小纸片从采垠的裤子口袋里滑脱。一张被李廷抓住，正好是衣服的购物小票，日期写着今天；另一张空白的落在地板上，被水打湿，慢慢显露出字迹。
那是一张酒店常见的便签纸，李廷把纸片捡起来，辨认反面的笔迹。
「老地方
9月8日 xx：xx」
具体时间被水洇成一团黑渍，如同李廷此刻糟糕的心情。他把纸条塞回口袋，假装没看见一样，浑浑噩噩走回卧室，静悄悄上床，躺到老婆身边。
然后睁眼熬到天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