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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你敢坐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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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皓确实没见过什么世面，不过，拜萧凛舟的气场所赐，他现在对八成的各界精英，天然免疫。
无他，不是对手段位太低，只是萧凛舟的手段太过高明。
见萧凛舟的面色尚可，又打量了那人，愈发觉得此人大抵是搞技术出身，毕竟，像萧凛舟这种金融和娱乐，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复合型人才，到底不多见。
于是，楚皓的心思还算活络，如果是这样，那他大概率是代表第三方来提供技术支持的，所以，理论上不会与萧凛舟产生利益冲突。思及至此，楚皓挑了个适当的时机，试探性地打了招呼，“喻先生。”
喻青城有一瞬的诧异，萧凛舟出席各种公开宴会，甚至包括私人小聚，从来没有带过闲杂人等，今天，可真是奇了。不过，他这样一个技术达人，对高层大佬之间的人情事故不感兴趣，所以，他礼貌地点头回礼，引着萧凛舟进去。
这是一座老宅子，留有古韵，主体结构承袭明清，却在西北方向留了一片开阔地，后人仿照苏州园林的格局，又请三五位园林方面的专家，起草了一份详尽的规划书，这才有了现在的私家庄园。
萧凛舟纵横多年，亏本买卖，他是不肯干的。杜慕行这次，算是办了件不错的差事。
一位姗姗来迟的冤大头，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
杜慕行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换了一条金色领带，就连法式衬衫的颜色，也从一贯的淡蓝改成了纯白，不过，他从不担心服饰的变化会影响到整个人的气质。
因为，他出门前特意站在镜前观赏过，还是一样的配方，还是一样的花花公子的派头，十分正宗，别无分号。
“待会儿，机灵点。”杜慕行趁着萧凛舟与几位仕途模样的人相互寒暄，绕到楚皓的身后，好心提点，“有的货色奈何不了凛舟，自然会把矛头对准他身边的人。”
楚皓顺着杜慕行的暗示看去，那人略微谢顶，五十多岁的模样，很是油腻，“我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比起我来，你更应该担心自己才对吧，杜律。”
杜慕行并不恼，打趣道：“没有我的倾情力荐，你以为自己可以来到凛舟的面前？你们私下里如何相处，我不问，漫说凛舟不允，作为朋友，我也不该问。不过，楚皓，我希望你清楚一点。”
楚皓见萧凛舟风轻云淡地穿梭于众人之间，从容不迫，谈笑原来也可以控制变量，精准计算，只为得到最终预计的成果。
他不累吗。
楚皓承认，自己是个俗人，他不明白，萧凛舟的脾性，究竟是不是老天爷的鬼斧神工。不经意地环视一圈，他认命了，除了冷风气旋护体的萧凛舟，也就只有近在咫尺的杜慕行还能提供一份活人感的情绪价值。
理所应当，楚皓耐着性子，等着杜慕行的后文。
“你大可以看轻自己，这会儿你怎么退却都无所谓。”杜慕行的不正经，是经过时间验证的，可他正经起来，比萧凛舟也不遑多让，“我不妨给你交个底，今天这个局，你可以当作凛舟对你的面试。”
比起杜凛舟文质彬彬的面试，还是萧凛舟口中的验货，更为直接。
楚皓自嘲一笑，他这样的人，不是被指指点点，就是被挑挑拣拣。
忽而，楚皓脑海里又浮现出方才的那一幕，萧凛舟的声音深厚，莫名其妙有一种令人安心的魔力。
他说什么来着。
他好像说……
如果他满意……
猛禽不经意露出的圆滚滚的小肚皮，最为致命。
“不妨直说就是，我楚皓以前是怎样的人不重要，没有人会在意。但是，一旦萧先生与我同时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之后，明面上，我是他的秘书，他的下属，至于在你们这个圈层里的口耳相传，我不过是朝不保夕，随时可能让萧凛舟喜新厌旧的玩意儿，甚至连情人都算不上。”楚皓将声音压得很低，即便耳聪目明如杜慕行，也听得费力，与口中的内容恰恰相反，他的神色平淡，又彬彬有礼，即便是一身寻常黑白配的工作制服，也让人穿得十分熨帖。
“我会对得起萧先生付的价钱。”楚皓抬头，盯着杜慕行，并非挑衅，而是证明，“这话我刚才对他说过，现在，我再和您说一次。萧先生是个不喜欢车轱辘话的人，我近朱者赤，同样如此。”
杜慕行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瞧着楚皓稚嫩的背影，把尚未出口的话，又慢吞吞地咽了下去。其实，他本来想说，萧凛舟既然起了心思把他带出来，自然就有本事护他周全。面试这个环节，说白了不就是个过场，成与不成，萧凛舟的一句话而已。
不必紧张的。
不过现在嘛，杜慕行的嘴角勾笑，他好像多虑了。
“何三爷，廖组长有些事在路上耽搁了，怕是还要再等半小时。”喻青城若非看在廖老学长的面子上，他是万万不会参与这种应酬，更不会屈尊降贵，恭维一声何三爷。
他这位学长，如今仕途正盛，现下主抓的恰是文旅部门，T市的纵深布局与规划进程，少不得此人的决策与判断，喻青城求学的时候，多得此人的照拂，没法子，这趟浑水，他不趟也得趟了。
原来这人姓何，楚皓冷眼旁观，场面熙熙攘攘，一团和气，可暗地里的勾心斗角，谁又能件件分明。萧凛舟当仁不让，只留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廖组长的主位，径直拿下整个宴会的第二把交椅，淡然落座。
楚皓自觉地侯在萧凛舟的身侧，偏后一点点，既不会喧宾夺主，也不至于显得生疏。这是楚皓第一次有机会俯看萧凛舟的侧影，艰凿斧刻般的极致线条，多一分未免粗狂，少一分则是阴柔，眸中的精明仿佛与生俱来，又仿佛不是，精明之下必定还有一些什么其他的东西。
不过，楚皓自问看不出来。他的端详如同他本人一摸一样，面上无事发生，不在意，不纠结，因为无可奈何，无计可施，暗地里的克制与自持，都在孜孜不倦地狡饰着骨子里的倔强与炙热。
萧凛舟没有回头，他能感受到来自身后楚皓的审视。
或许同样的处境，楚皓会以为这算挑选，可萧凛舟只会觉得这是仰望。风向的顺逆，不是由风说了算，而是要看参照物的选择。萧凛舟的身份注定了他每一秒都会在竞争中度过，夜以继日，不会有尽头，如果有，那只会在陵园的墓志铭上。
“萧老板稀客，廖组长几次邀约，都没能碰上行程，我们这些老辈子的，黄土都埋到半截的人，比不上你们这帮子年轻人，迷信是改不了。要按着风水讲，萧老板和这次的项目，不大相合啊。”带头说话的正是那位何三爷。
他姓何，早年间是地产起家，手上也没少沾一些江湖上的恩怨，缺了三颗牙，后来镶了金的，于是便有人玩笑，称一句何三爷，叫得人多了，本名反倒没什么人记得。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人在商言商，大多等着瞧一出虎狼争食的好戏。
结果，萧凛舟仍旧不开口。
楚皓的注意力只在萧凛舟一个人身上，他看得出来，这个姓何的不是善类，可萧凛舟素来自视甚高，必定是不愿自降身份，与这种货色当众唇枪舌战，那么按照常理，杜慕行的口舌正是化解这种局面的不二法门。
然而，楚皓放眼望去，杜慕行完全没有要堪当大任的自觉，斜靠椅背，翘着二郎腿，单手捧着华丽的菜单，优雅地向身旁的服务生详细咨询每份菜式与红酒的搭配，还不忘贴心地单点了一道酸辣柠檬虾，也不知道是什么居心。
回过神来，楚皓见萧凛舟一言不发，坐姿不改，任由所有人的目光在他的身上肆意逡巡。
“何……”楚皓本想跟着旁人的称谓来叫，话未出口，好在逻辑稍快一步，他还没忘记，自己现在站的位置，正是萧凛舟的身侧，口齿尚且伶俐，按下三爷不提，改口道：“何先生这话没道理，做生意，讲究的是实力，更要看合作的对象，值不值得一同共事。”
何三爷登时变了脸色，歪笑道：“怪不得萧老板总也没空，原来竟是改了口味，从哪儿捡的野狗……”
话未说完，萧凛舟直接抬手招来服务生，轻描淡写地吩咐了句，“少了个座位。”
这次不但是何三爷，就连杜慕行都是一愣。
萧凛舟素来看中规矩，眼前这等场合，本没有楚皓的位子，他也早过了冲冠一怒的年岁，再者说，他与楚皓的关系，尚且离这一步还远着，不过……
他的人，他说了算。
萧凛舟冷笑，他身边坐着个自家幼犬没什么打紧，他倒想瞧瞧，这一桌锦绣人物与姓何的口中野物同坐一席，会是个什么心情。
是埋怨他萧凛舟目中无人，还是会记恨姓何的，偷不到荤腥反让众人没得平添了一身腥。
语言可以作假，神态可以伪装，可出自心底的潜意识，没有作弊的可能。
萧凛舟最擅长的，就是扒皮抽骨之后，直窥内心。
“萧先生……”楚皓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很聪明地因地制宜，利用服务生走菜的时机，上前半步，正对萧凛舟，只给众人留下一个隐约的背影，比着口型试探着萧凛舟的意思。
萧凛舟径自取了条素色的帕子净手，又吩咐人将那道酸辣柠檬鱼再放近前些，趁着摆盘的间歇，仰了仰头，楚皓从善如流，半俯着身子，等着萧凛舟开口。
“我给你上桌的资格，楚皓，你敢坐么。”一声耳语，如同惊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