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8章 ...
-
两人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顾沉买了两杯冰镇的饮料，递了一杯给林秋。
晚风轻柔，吹散了白日的燥热。顾沉深吸一口气，开始断断续续地诉说。那些无法对父母言说的委屈，那些在学校里无处排解的压抑，像找到了一个终于安全的出口，缓缓流淌出来。
他说起那些异样的目光，那些故意压低的嘲笑，那些被恶意碰掉的课本，还有父亲那雷霆般的怒火和母亲那带着压力的维护。
林秋安静地听着，偶尔吸一口饮料，大部分时间只是侧着头，目光落在顾沉紧握的双手上。当顾沉的声音因为哽咽而停顿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落在了他的背上，一下一下，有些生疏却又无比认真地拍着。
那轻柔的拍抚，像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一点点熨平了他紧绷的神经和翻涌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顾沉终于停了下来，感觉胸口那块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巨石似乎松动了一些。他长长吁出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我感觉好多了。”他看向林秋，真心实意地道谢。但随即，他注意到林秋虽然一直在安慰他，但眉宇间似乎总是笼着一层极淡的、挥之不去的轻愁。
那份送出礼物时的迟疑感又浮现出来。
顾沉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了出来：“但是……你好像不太开心？是不喜欢那个手机吗？还是……我刚才光顾着自己说，给你添烦恼了？”
林秋闻言，立刻摇了摇头。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的眼神清澈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的疲惫。
“不是的，我很喜欢。”他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夜色，“你能跟我说这些，是信任我，我真的很开心能帮到你。”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饮料杯壁，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旧运动鞋鞋尖。
“只是……”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声音更低了，“手机很好，真的。但是……有了手机，每个月都要交话费，要有月租，要买流量……我，我没有那么多零花钱。”
他抬起眼，飞快地看了顾沉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抱怨，只有一种平静的、认命般的陈述。
“我家……其实也不算特别穷，开着小超市，饿不着。但是钱都在我爸手里攥着。他每个星期只给我一点点，我还要攒起来买辅导书和……和一些别的必需品。”
他的话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破了顾沉周围那个由财富无形构筑的泡泡。顾沉从未为“话费”、“月租”这种微不足道的数字发过愁，他的手机套餐永远是家里助理直接办理的最顶配，他甚至不清楚具体多少钱。
这一刻，他看着眼前这个干净美好的少年，因为他眼中“不值一提”的礼物，而要为后续那些他从未考虑过的“小钱”而发愁时，一种强烈的心疼和酸楚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没事！以后你的话费我包了！这根本不算什么！”
林秋似乎被他的直接和急切惊到了，下意识地就要拒绝：“不用的，这怎么可……”
“千万不要拒绝！”顾沉打断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决，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这点小事让我帮你，好不好？不然……不然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他看着林秋，眼神灼灼，带着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执拗：“就当是……就当是让我能随时找到你，可以吗？我需要……需要能找到你。”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不易察觉的脆弱。
林秋看着他，沉默了几秒。晚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最终，那点微弱的抗拒还是在顾沉近乎哀求的目光里融化了。
他轻轻点了点头，极轻地应了一声：“……嗯。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顾沉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真切的笑容，仿佛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而他并没有看到，在他移开视线后，林秋默默低下头，用力吸了一口已经快要见底的饮料，那清澈的眼底，情绪翻涌，复杂难辨。
那里面有得到保障的安心，有解决麻烦的轻松，但或许，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被施予的轻微刺痛，和一种更深沉的、无人知晓的计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