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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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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肉在盘子里逐渐变干都还无人问津，一顿饭草草结束，程宜可使尽浑身解数拒绝了祝和送他回家的提议，打了个车就一溜烟跑了。
回到家迎接他的依然是黑暗的客厅，程宜可倒在沙发上，把脸埋进靠枕里，在满室寂静里，刚才的对话和场景就自动在脑海中复盘。
祝和问出那个问题之后，程宜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说“没有”未免太假，说“有”又好像很可笑——毕竟是他那么绝情地提出分手的。
但好在祝和似乎并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没等程宜可想好如何转移话题就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毕业后这几年一直在申城，顾着家里的一点事，一直到去年才回来，现在这个公司是我大学学长的，但创立初期我就有入股，这次回来也是想跟他再一起合伙。”
“去年差不多七八月吧，我在申城遇到了林衾，他跟我说了，你和宋明的事，你们初中的事，还有高三的事，我全都知道了。”
很多年没有听到宋明这两个字，程宜可一瞬间有点恍惚。其实这么久过去，那张带着嘲弄与恶意的脸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但人总不会忘记自己被霸凌的源头。
最早跟宋明认识并熟悉是在初一，那时候程宜可还没有后来那么社恐，即使刚开学因为说话问题遭到过哄笑，但适应了以后也没再有人说过他什么。而且程宜可长得好、性格安静、学习也好，班上不乏主动找他玩的男生女生，老师们也喜欢他。
开学两个月后，有天他刚准备回家，天就突然变暗，然后在两分钟内下起瓢泼大雨。
上午出门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因此程宜可根本没有带伞，他站在教室门口，刚想说干脆先把作业写了，等雨停了再走，隔壁班就走出来一个人，停在了他旁边。
那人朝他搭话：“同学，你没带伞吗？我有多带一把，借你吧！”
这人就是宋明，从那天起，宋明就成为了程宜可心中的大好人，因为程宜可觉得如果换成自己，应该很难注意到一个陌生人的窘境，但宋明就是这么细心又善良。
宋明比他矮一点，看起来有点大大咧咧，玩得也很开。他们初中有不少人是从宋明的小学升上来的，所以他在整个年级都认识很多人且颇受欢迎。程宜可班上也有几个宋明的好朋友，所以他来找他们时，也经常顺便找程宜可聊天，还带程宜可跟他们一起玩。
并且，程宜可还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爱好。起因是某天课间宋明来找程宜可借课本，他本人是说程宜可的书保管的好，笔记做的也工整，比他那群狐朋狗友的书好多了。然后他突然发现他们还没加联系方式，在他掏出手机要跟程宜可互加好友时，程宜可发现他的桌面壁纸是架钢琴。
在程宜可询问的时候，宋明保守地说，自己只是弹着玩，没有深入学习的意愿，坐在那弹半天琴不符合他的性格。
不过从那天开始，他们俩的关系就更好了一点，程宜可认为终于有人能理解自己学琴的痛苦，时常主动找宋明聊天，在知道他们家其实也相距不远后偶尔还邀请他到自己家里玩。对此林衾在听说后一度表示很吃醋，他去别的初中才几个月，程宜可已经交到能登堂入室的其他朋友，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过年的时候程宜可在家大扫除，翻出一张以前他参加比赛的合照，意外发现照片上也有宋明，他还拍照发给了宋明，说原来我们以前就见过！对面秒回了个大笑的表情，说：“我知道呀，我那时候就认识你了，不过你不认识我嘛，我就没主动找你[调皮]”
程宜可觉得这是某种很有缘分的象征，大年初一跟着妈妈去庙里的时候还许愿希望能跟宋明成为更好的朋友，可以一直当好朋友，就像林衾那样。
从初一下学期开始，陆续有同学情窦初开，放学后的学校外面经常可以看到一对对小情侣，据程宜可观察，自己班上也有不少内部消化的。
他本人对这方面倒是一直没什么兴趣，也不太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会关注这些是因为有天他和宋明一起放学回家时，宋明用一种有点不好意思、但又很欢欣的语气说，自己喜欢上一个女生，就在程宜可班上。
他说其实自己之前就有点关注她，所以才总是来他们班玩，寒假他有天去超市买年货，还遇到了她，虽然以前他们从没说过话，但她竟然认出了他，还主动跟他打招呼，他觉得那一瞬间自己就坠入爱河了。
程宜可虽然不太懂，但还是决定支持好朋友的恋情。宋明说在自己正式表白之前都要做好保密工作，因此没有告诉他对方是谁，程宜可只好把每个女同学都观察了一遍，排除跟宋明关系好的那几个，剩下的选项还是有点多，于是他只好时不时在跟人聊天时随机吹捧一下这位隔壁班的好朋友，说他为人热情，贴心周到，还会弹钢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友候选。
就这样一直到初一结束，宋明的神秘暗恋对象都还没浮出水面，程宜可自己倒是被表白了一次，暑假前最后一天，他被约到校舍后面，对方是经常来找他讲话的一个叫章怡涵的女生，说想跟他交往看看，让他暑假考虑一下，不行也没关系，开学后继续当普通同学就好。
程宜可为此苦恼了长达一个月，因为林衾是别的学校的，并不认识这个女生，他就把这件事倾诉了一下，林衾恨铁不成钢地点点他的脑袋：“你找个别的理由拒绝不就行了，注意一下也不要太伤人家的心。”
于是他当天就给对方发了信息，说自己仔细考虑过了，上大学前都不打算谈恋爱，还是想好好学习，对面发来一个[ok]，程宜可想这件事应该就这么过去了。
但他没想到，开学后他被表白的事还是流传开，好像是有人碰见他们俩在校舍后面单独说话，一直流传到宋明都来打趣他，问他怎么好意思拒绝女孩子的心意。
程宜可认真回忆了一下，宋明之前好像是说虽然自己喜欢瘦瘦小小的女生，但如果是章怡涵这么漂亮的高个子来跟自己表白的话也是不介意的，于是他谨慎地回答：“也不是那么回事吧……我们都觉得当朋友比较好而已……”
宋明薅了他的头发一把，笑骂他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虽然从那之后和章怡涵相处就变得有些尴尬，但是程宜可也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避开恋爱的万能公式，他没有自恋到觉得会有很多女生喜欢自己的程度，但能未雨绸缪备好说辞总不会出错，这样至少他能和平度过初高中这几年。
程宜可的初中校园生活，以表白事件来划分的话，在这之前是平静美好，在这之后则是混乱黑暗。
变得不对劲是从他在某天深夜收到一条匿名消息开始的，灰色的系统默认头像问他：“程宜可，听说你是同性恋？”
然后从第二天起，就逐渐有人向他投射一些不善的目光，原本正常相处的同桌向老师打了申请换位置的报告，不再有人来主动找他说话，反而他走到哪都会听到一些指指点点的声音。
程宜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不管怎么说那时他也才十三四岁，并不懂得处理这个状况，幸好放学的时候，宋明还是像往常一样来找他一起回家。他感觉如蒙大赦，像抓紧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跟着宋明走了。
回家路上宋明也很气愤，说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谣言，听他们班的人说可能是程宜可的哪个小学同学从以前就看他不爽，才把小学班上人尽皆知的事情捅了出来。
程宜可也很懵，因为事实上他喜欢男生这件事他自己也是去年才察觉到的，也只告诉了林衾一个人，又哪来的“小学班上人尽皆知”呢？
宋明安慰他：“你就是太好说话才被造这种谣，等我问清楚是谁传的我就给他揪到你面前向你道歉，而且同性恋又怎么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出，那些人特幼稚，你别理他们。”
程宜可就觉得自己交到宋明这个朋友真是太好了，虽然他目前也没有要跟宋明坦白自己确实喜欢男生，但未来的某一天如果自己说出来了，宋明一定是能理解接受他的。
因此虽然接下来他受到的霸凌变本加厉，但还有宋明在安慰鼓励他，他还是努力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正常生活着，虽然没有人跟他玩、桌子上时不时会出现一些侮辱词汇，但程宜可也不在乎了，他只掐着手指想快点熬过剩下的一年多。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初二下学期，期间他没告诉家里的任何一个人，也没告诉林衾，他想反正这些风言风语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
直到他又一次被劳动委员强行安排留下来打扫教室那天，他在地上捡到了一张纸条。初中生传纸条本来是一件正常的事，他没打算偷看别人的悄悄话，但在将要把纸条扔进垃圾桶的一瞬间，他瞥到上面有自己的名字。
看一眼吧，看一眼也没事，反正他们都那么说我了。程宜可怀着罪恶感，这么想着，把那张已经被他揉成一团的纸又摊开了。
[你还喜欢程宜可啊？宋明都说他是同性恋了，你还帮他说话干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