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没有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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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的震动撕破了寂静，许逸钦睁开眼，屏幕显示刘梦，他停顿了片刻，才按下接听键，声音有些低哑：“梦姐。”
“还好吗？”刘梦的声音带着试探性的关切。
“嗯。”他用一个音节压缩了所有复杂情绪，母亲的离世、航班的劫后余生、拍戏时反复撕裂的伤口，最终凝结成这声听不出波澜的回应。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生离死别这种事，每个人都得经历一遭……”刘梦的安慰从听筒传来。
“谢谢关心，梦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许逸钦平静的问道。
“是有个事，陈默的事情我想你也知道了，现在公司跟他都被品牌追偿，其中有个品牌的老板跟我关系还不错，愿意继续合作，考虑到你现在的状态…我想听听你的想法，要不要试试这个机会？”
“工作上我会积极配合，这点您不用担心，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愿意尝试。”许逸钦回答道。
“好的，那你好好休息，我回头再找他们谈谈...”
电话挂断后，房间陷入更深的寂静。
那些曾被巨大悲伤暂时掩盖的自卑，此刻如同暗流般翻涌上来，林安夏的家境，是他此前未曾深思的领域，如今母亲离去，他真正变得一无所有，两人之间那条无形的鸿沟，从未如此清晰地横亘在眼前。
他当然需要更多的机会，他还是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
当他想给林安夏发消息时，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却久久未能落下。那方小小的输入框，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此刻的千疮百孔与难以言说的窘迫。
最终，他熄灭了屏幕，将脸深深埋入掌心。黑暗中，孤独感如冰冷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独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林安夏在赵嘉的承诺下渐渐平静下来，他不再说话，只是缓缓蹲下身，开始一本一本地捡起散落在地的书，小心翼翼地放回书柜原来的位置。
赵嘉始终站在旁边沉默地看着，没有帮忙。
当最后一本书归位，林安夏拾起地上屏幕碎裂的手机，书可以摆回原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手机蛛网般的裂痕却无法掩盖，就像那些被打碎的杯子。
“明天带你去买新的。”赵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安夏没有回应，只是将残破的手机轻轻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机械地躺上床，闭上了眼睛，巨大的疲惫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赵嘉在门口驻足片刻，确认他呼吸逐渐平稳后，才轻轻带上门离开。
楼下，周姐正忧心忡忡地等着，见赵嘉下来，她压低声音说：“小夏现在的情况，光靠环境支持可能不够了，还是需要尽快复诊，评估是不是需要调整药物，或者专业的心理干预。”她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他现在开始通过摔东西宣泄痛苦，这是个危险的信号，下一步他可能会伤害自己。”
“我明白。”赵嘉揉了揉眉心，“明天我会想办法带他出去一趟，麻烦你再仔细检查一下他的房间。”
林安夏在床上闭眼躺了很久才勉强入睡，但睡眠浅薄得像一层纸，没多久就又醒了过来，浑身像是被拆解过般疲惫，头痛欲裂，再也无法入睡，只能睁着眼直到天色泛白。
许久，他才机械地坐起身，完成洗漱，拿着药下楼。
周姐面色如常，带着温和的笑意递给他一杯水，便转身进了厨房，林安夏沉默地吞下药片，苏乐乐凑到他脚边，发出呜呜的催促声。
当周姐端来早餐时，林安夏轻轻摇了摇头。
“小夏是不喜欢，还是现在没有胃口呢？”周姐的声音依旧柔和。
赵嘉看了看林安夏苍白的脸色，对周姐说：“先收了吧，一会儿饿了再吃。”
“好吧。”周姐顺从地将早餐端走。
林安夏摸了摸苏乐乐的头，转身上楼换了衣服，下来时，他发现赵嘉已等在门口。
“今天跟你一起遛，遛完跟我出去一趟。”赵嘉解释道。
林安夏点了点头。随便吧，反正最不堪的一面都被看见了，再没有什么需要掩饰的了，他任由苏乐乐牵引着向前，任由赵嘉沉默地跟在身后。
苏乐乐似乎习惯了这条路线，带着他们经过苏欢的家，苏欢正坐在院子里喝咖啡，目光向外探寻，终于看到了苏乐乐拽着林安夏走来，而赵嘉紧随其后。
他察觉林安夏状态异常，像是被抽走了魂，原本想打招呼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的目光与赵嘉相遇了。
赵嘉也看到了苏欢，他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走到林安夏的左侧，恰好隔在了两人之间，接着他礼貌性地朝苏欢点了点头，便护着林安夏径直走了过去。
果然会遇见苏欢，赵嘉想。
他现在必须将一切不确定因素隔绝在外，尤其是在林安夏如此脆弱的时候。
苏欢回以一个微笑，但笑容渐渐有些僵硬，他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两人一狗远去的背影，心中泛起疑虑：这是什么意思呢？是介意他的身份了吗？难怪，连好友申请都没有通过。
他低头喝了口咖啡，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失落。
“我先带你去医院。”赵嘉拉开副驾车门对林安夏说。
林安夏抬起头，眼神里带着询问。
“如果你不想嫂子担心，应该配合治疗。”赵嘉的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你觉得呢？”
林安夏沉默片刻，艰难地点了点头，他明白这是条件，也是保护，用妥协换取最后的体面。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让林安夏手指发凉，他坐在诊室里，断断续续地向医生描述最近的状况：失眠、呕吐、情绪失控。
赵嘉始终站在一旁沉默地听着。
检查结束后，赵嘉让林安夏在走廊等候，自己又折返诊室。
医生推了推眼镜：“目前的剂量已经不足以应对应激状态了。所以才建议上调剂量并加入镇静成分先保证睡眠。接下来一两周非常关键，需要家属密切观察他的情绪波动和身体反应，异常的烦躁、嗜睡或恶心加重都要及时反馈。”医生顿了顿，“药物只是扶一把，创造出一个能接受帮助的心理窗口，家人的理解陪伴和低压环境，其重要性不亚于药物本身。”
“谢谢医生。”赵嘉颔首离开。
回家的路上，赵嘉带他买了新手机。
回到家，林安夏装好手机卡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赵嘉转账。
“钱就不用了，”赵嘉退回转账，“如果你过意不去，等我生日时送个礼物吧。”
林安夏看着退回的提示，点了点头，看着屏幕上的好友申请——苏欢，他的指尖在“通过”按钮上悬停片刻，最终按了下去。
赵嘉目睹了这一幕，心底一沉。他确信此刻的苏欢对林安夏而言弊大于利，但强行阻止只会适得其反，他转而开口：“可以把许逸钦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林安夏握紧手机，抬眼看他。
“他母亲的资料还在我车上，”赵嘉解释道，“后面还有一些手续需要办理。”
“…给我吧。”林安夏低声说。
“手续流程复杂，我直接和他沟通更稳妥。”赵嘉坚持。
林安夏沉默片刻，最终在置顶聊天里点开许逸钦的头像，把名片推了过去。
赵嘉收到后，看着眼前垂着眼睫的人，放缓语气：“你先休息，我就在隔壁，有事随时叫我。”
“嘉哥…谢谢。”林安夏的声音很轻。
赵嘉原本想揉他头发的手最终落在他肩上，轻轻一拍：“我们是一家人。”说完转身带上了门。
赵嘉站在门外看着许逸钦的资料洁面，眉头微蹙，他必须筑起一道防线。
林安夏看着房门轻轻合上，他躺回床上，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的，而是从灵魂深处渗出来的倦怠。
他忍不住想：赵嘉说他们是一家人。可自己这样，怎么能算家人呢？
他只是一个病人，一个需要被时刻提防着情绪失控的负担。
林安夏拿起手机，屏幕上的日期格外刺眼，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要不要提前回A市？他又一次失控了，他不能再继续呆在这里，成为别人的拖累。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是苏欢的消息：“我都以为你不想加我了。”
林安夏看着这行字，想起雨夜里的帮助，出于礼貌，他回复道：“没有，手机坏了，才换好。”
苏欢很快回复：“晚上会出来遛狗吗？”
想到苏乐乐那充满活力的模样，林安夏打下两个字：“会的。”
林安夏退出聊天界面，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那个置顶的名字。
他闭上眼睛，在困意彻底席卷意识之前，用尽最后一丝清醒，在心里对自己喃喃低语，像是在进行一场虔诚的祷告：
“我现在只是病了，”
“并不是不爱你了。”
“再等等我，”
“我会好的。”
语音通话挂断后的忙音，像一根针扎进许逸钦的耳膜，他握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落，房间里的寂静瞬间被放大，几乎能听见心跳撞击胸腔的声音。
赵嘉的每一句话都在他脑中反复回响，冷静、清晰，却字字诛心。
他下意识地咬住手指关节，用疼痛来压制翻涌的情绪，开始分析刚才的信息洪流：
赵嘉是通过名片推送加的好友，是林安夏亲自给的。
赵嘉知道他们的关系，林安夏告诉了他。
不能再接触引发强烈情绪波动的信息，这句医生专业的警告，此刻听起来像是对他一个人的审判。
“所以，这是赵嘉自己的意思，还是…林安夏的意思？”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更让他恐惧的是赵嘉的后半句： “如果无法控制，接下来就会继续伤害自己或者他人。”
“他做了什么？” 许逸钦控制不住地去想象那些可能发生的画面：碎裂的玻璃、失控的哭喊、苍白手腕上的伤痕…想到那盒碎玻璃和林安夏绝望的眼泪，他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猛地拿起手机，想要做点什么，却又颓然放下。死死攥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能做什么呢？
他现在有家人在身边，他们会照顾他。
而我现在，一无所有，甚至连一个拥抱也给不了。
而林安夏会这样，全是因为我，我的离开，母亲的离世，都在刺激他。
强烈的负罪感如潮水般灭顶而来。
我不应该靠近他的…
这个结论让他心如刀绞，他想起了林安夏曾带着希望对他说：“我觉得我可能…快好了,就是…可能不需要再吃..那个药了...”
可后来的一次次情绪波动，似乎都与自己有关。
许逸钦猛地松开紧咬的牙关，指尖传来刺痛，他低头看到指关节上渗出的血珠。
林安夏会比我更痛。
在这个瞬间，他明白了赵嘉这通电话的真正重量，那不是商量，而是将一个鲜血淋漓的事实摆在他面前。
我其实没有选择的。
我就是那个不能接触林安夏的信息。